对于黑街来说，杜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女人，是一个改变了这条街道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没有杜黎，黑街恐怕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在我加入组织的时候，杜黎已经是令整条黑街畏惧的存在了，很多人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会忍不住屏息，就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林舟打开了自己手里的易拉罐，夜里她的手指关节被冻得有些发红，但她还是喝下了罐子里冒着气泡的冰冷啤酒，“即便对于组织里的人而言，她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人人都对她好奇，但谈论她又像是一个禁忌。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自然也对她很好奇，不过好在我才加入组织没多久，就因为我的家庭出身而得到了这位传奇一般的首领的接见。”
尚轶的手里捧着一杯味道清淡的乌龙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林舟继续说下去。女人晃悠着那双包裹在高筒靴之中的长腿，一边喝着啤酒，吃着从不不远处的关东煮摊子那里买到的温热食物，一边借着说了下去。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不过换做组织里的任何人第一次见到她，恐怕都会有相似的感觉，她像一个学者，一个为议会工作的精英，也就是……和秦彦，和你很像的那类人，”说到这里，林舟笑了笑，“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也就是因为她，我才渐渐知道和议会沾边的人也不全是糟糕的混蛋，多亏我的观念这些年发生了一点改变，否则现在我们也不可能这么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聊天了。虽然她仅仅只是见了我一面就把我扔给了钟择指导，但在她出事之前，我经常能够接触到她。”
即便自己本身就出生于议会的大家族，但林舟还是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渐渐熟悉并且接受这个名叫杜黎的女人的行事作风，她之所以能够建立起这样的一个庞大的组织，依靠的不全是武力，还有她身上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狂热理想。
如果没有真的接触过她本人，恐怕任何人都很难相信被旁人称为“屠夫”的组织的首领会是这样一个虔诚的理想主义者，她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在做着重要的事情。她认为这个世界被议会所掌控，人们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没有半点自由的思想，而她组建这个组织的目的，就是要改变这样的现状。某种程度上，她甚至可以说是个信仰坚定的圣人，一个目的清晰的传道者，只要和她交谈一段时间，即便是黑街那群信奉力量和金钱的家伙，也会感到些许的动摇，怀疑自己过去的生活到底有没有意义。
“我发自内心地尊敬她，毕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其实活过了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林舟咬下了一个鱼丸，温热的雾气在夜色之中渐渐消散，“任何一个要追求什么东西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个名叫诺亚的人工智能在不久之前刚刚问过尚轶一个问题，如果不加以干涉的话，这个世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尚轶是那种从来不想关心这类问题的人，毕竟世界的发展有它自己的规律，即便真的有什么人想要不自量力地去改变它的发展方向，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应该只有失望。尚轶从来不做徒劳的努力，他确实有一些责任心，但这种责任心只集中在需要他帮助的某个个体的病人身上。只有责任心过剩的人才会想着去担心世界的发展，尚轶不想把自己往无底的谬误推去，所以诺亚的问题，他也暂时没有作答的打算。
不过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已经死去的郁森是这样的人，而杜黎似乎也是这样的人。
“有这样的人带领，你们的组织才能有坚定的目标性，”听林舟的意思，她似乎很喜欢杜黎，所以尚轶也没有贸然说出扫兴的话打断她对杜黎的怀念，“很遗憾你们失去了一个这么重要的成员。”
“你没必要说这种客套话，”林舟笑着摇了摇头，很快就理解了尚轶这么说的原因，“她被议会盯上，并且抓走，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黑街的人一向以冷酷的形象示人，不过尚轶在林舟的身上其实一直没有看到冰冷的迹象，实际上她看起来即便并不总是平易近人，但至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相处，会关心他人的样子。眼下还是尚轶第一次见到林舟这么不近人情的样子，对于自己落到这样惨状的同伴，她似乎没有太多惋惜的情绪。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对杜黎的看法太尖锐了是吗？”虽然猜到了尚轶的意思，但林舟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她平静地说了下去，仿佛这是黑街公认的事实，“理想主义者在黑街是活不下去的，她太天真了，以为崇高的理想就能将人聚集在一起，但黑街最看重的终究还是利益。”
天真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杜黎坐在了一个很显眼，很容易被人盯上的位置上，却没有半点提防别人的自觉。一方面她太容易轻信别人，而另一方面，她为组织制定的计划又太过理想化。
“你的意思是……是黑街的人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尚轶意识到在黑街这样的地方，背叛和出卖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他们可以为了利益而站在一起，当然也就可以为了利益而将刀尖指向自己人，“有人把她交给了议会？”
“这么说或许会让你对黑街，甚至对向阳之前告诉你的一些事情产生怀疑，但我没有道理向你隐瞒真相，是的，杜黎之所以会到这个地步，是黑街的人……甚至是组织里的自己人导致的，”林舟盯着纸碗里的汤汁，似乎是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说实话，但话头都到这里了，她也没有不说下去的道理
，“在这件事里，还有你弟弟的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