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齐正山,他从来不是个会怀念过去的人,但过去却似乎总是找上他。
既然是梦境,尚轶自然也没有必要遵循任何的规则和逻辑,所以他只是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师,逆着光,他看不清齐正山的脸,但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没有去看那摞书,强光刺得他眼睛发痛,片刻之后他才低下头,伸手摩挲着自己面前那本书的纸页。
“为什么?”尚轶有很多话想问齐正山,但想来想去,也不外乎这三个字。
“你是在问我吗?”虽然是疑问,但齐正山的语调仍然是平静的,他绕道桌子的一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当然,老师,您总是能给我答案,”尚轶拿起了手边的一支笔,和齐正山直视着,“您做了这么多的事,我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
“我不给你答案,你向来能知道答案。”
“您为什么要莫奕白开那一枪?”尚轶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一个梦里旧日的影像得到真正的答案,他也只不过是在向自己寻求一个答案而已,“您的死能改变什么吗?”
“我们……我和你父亲,我们曾经想改变什么,但结果这个世界变成了我们厌恶的样子,”齐正山的样子比尚轶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要年轻不少,不过仍然已经是两鬓斑白,看着这张脸,尚轶几乎快要忘记他死时身上开了个血洞的样子了,“或许我只是受够了我们给这个世界作出的改变。”
“当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的父亲想做什么?”
“让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让一切都在正轨上运行,不过就是这些年轻时候的幻想。”
“为什么要给我那个笔记本?如果您真的想让我管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为什么不猜猜?说不定我记恨尚余光,想要把你拉进这个乱局里,作为对他的报复……”
“您真的觉得我是合适的人吗?”这是尚轶第一次打断齐正山的话,“我真的能承担您交给我的这一切吗?”
图书馆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午后的阳光色调温暖,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极了过去安宁的时光。过了一会儿,齐正山才笑了起来:“我早就说了,你自己就能知道所有的答案,你向来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学生。”
“可是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尚轶觉得四周的阳光变得越来越亮,他猛地站起身,想要留住齐正山,“就这一次……我真的需要答案。”
“既然我已经把笔记本给了你,就别再问这种答案了,”齐正山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在即将离开图书馆之前,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尚轶,“别再来这里了,你的心里不该再有困惑。”
在强光之中睁开眼的时候,尚轶重新回到了自己家的房间里,今天是第九区罕见的晴天,从天色上来看,现在恐怕已经是上午九点之后了。睡前他忘了拉上窗帘,不过在醒过来之后能够看到阳光也不是什么坏事,在经历了刚才的梦境之后,尚轶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平静了不少。
不过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你在吗?我们有麻烦了,”林舟的声音清晰地从门后传来,“有人在敲你家的门,我想应该是秦彦。”
天知道为什么秦彦总是这么会挑时机,尚轶很确定今天不是两人约定的心理面谈时间,他花了一点时间打整好自己,等到他打开自己房门的时候,林舟已经没了踪影。她应该很清楚应该保证自己不被发现,秦彦也不是冲她来的,因此尚轶没有为她去了哪里而做更多的思考,更何况门铃仍然在响,他来不及考虑更多的事情。
“我猜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很抱歉,不过我给你发过消息了,我这周很快有一个演讲,所以当天的治疗面谈必须得改时间,正好我今天能在第九区多待一天,所以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改到今天,”秦彦今天难得穿了一身休闲一些的打扮,看上去好像确实是在休假,“如果你现在有别的安排的话,我也可以换个时间来。”
秦彦的说法透着一股子不可信的感觉,他不是有时间休息的人,而前一天两人还在一个凶案现场作为调查者和被调查者,转天,他们似乎就又变回了两个亲近的朋友,这也很怪异。尚轶一直觉得秦彦根本就不需要治疗师,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不会为自己的生活困扰的人。不过既然对方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哪怕是出于礼貌,他也不可能让秦彦离开。
“你也知道,昨天我见到了一具尸体,所以我给了自己一点调整状态的时间,”尚轶一边说着,一边给秦彦让路,邀请他进门,“今天早上我没有工作,不过如果你没有时间赶到第九区的话,我们也可以进行线上的心理面谈。”
“这就免了吧,我整天对着电子屏,都快忘了和人面对面交流是什么样的感觉,”秦彦进门的时候仍然专注于自己的抱怨,仿佛他此行的目的真的就只是进行心理面谈一般,“不过最近议会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我能抽出的空闲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那么这次的面谈就从这里开始吧,”尚轶这次也没有郑重其事地把秦彦带到治疗室,他渐渐意识到环境对于两人之间的交流没有什么作用,他们之间缺乏坦诚,而这是他很难搭建起来的东西,实际上,这也是很多治疗师不接受熟人作为病人的原因,“最近在忙什么?议会的事务给了你很大的压力吗?”
“压力当然会有,这件事说得上很紧急,我们早就想把它彻底解决了,只是一直没有头绪。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议会就能平稳运行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说,我身上的压力的确一点也不小,”说到这里,秦彦顿了顿,“我们在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