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的闲聊之中提及这样的话题就有些出格了,虽然每个治疗师和自己的病人都有严格的保密协议,但大多数的聪明人都知道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将真正重要的事情告诉别人。
秦彦是个聪明人,聪明到经常让人怀疑他到底会不会犯错,所以尚轶很难不去猜测他到底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几乎不用等秦彦继续说下去,他就能够猜到秦彦所说的,议会正在找的人是谁了。
“如果这真的是一件重要的事,那么它应该也能给你带来很强的成就感,这样的激励能大大缓解你的压力,”尚轶只想把话题集中在他应该提供的心理咨询上,他的确需要知道议会距离找到莫奕白还有多远,但他现在是一个治疗师,“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给自己更多休息的时间,你最近还会失眠吗?”
“议会不可能让一个有睡眠障碍的人继续重要的工作,我现在有稳定的睡眠时间,”秦彦笑了一声,“睡眠问题是心理问题明显的征兆之一,对吗?你最近睡得怎么样?”
“好了,我当你的治疗师不是为了让你用你从我这儿学到的东西来分析我,”尚轶没有任何的思考就给了一个简单的回答,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了,“如果失眠对你来说已经早就不是问题了的话,最近还有什么困扰着你的东西吗?”
“议会从来不缺少困扰,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找人,查案子,什么事我似乎都必须得参与,”秦彦叹了口气,看上去也很无奈,“原本以为议会的部门已经有了很好的协作,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必须得到处跑。”
“现在有那么多地方需要你,你有什么感觉?”
“有意思的问题,我会有什么感觉?”秦彦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很快就笑了起来,坦诚以待,“我觉得生活多了不少乐趣。”
这一点和尚轶的猜测差不多,虽然说了不少抱怨的话,但实际上,秦彦向来享受自己所处的位置,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这样的。繁杂的事务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可能是一件麻烦事,但对于像秦彦这样的人来说,所有麻烦事的中心,就是为他们设计的位置。
“你适合这个位置,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尚轶一直都不知道秦彦到底想从这里得到什么,他能提供的也只有一点基本的建议,一些他相信秦彦根本就用不上的建议,“任何人做事都需要动力,你有足够的动力吗?”
“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了和这个位置相称做了多少年的努力吧,好像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开始为我的任期做准备了,”秦彦的眼睛里似乎浮现出了片刻的低落,不过还不等尚轶看出那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那个情绪就转瞬间消失了,“是的,我早就准备好了继续接受这样的生活。”
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尚轶甚至觉得自己差点就见到了真正的秦彦,不过他也很清楚,这只是错觉,他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话说到这里,似乎秦彦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过问题,越是扮演秦彦的治疗师这个角色,尚轶就越是对自己能做什么事感到困惑。
“在我看来,你的心理状态很正常,完全足以支撑你进行你的工作和生活,”这已经不是尚轶第一次提起这件事了,“你有没有想过结束你的心理咨询疗程?”
“我知道我不是个很好的病人,不过也不至于让我的治疗师放着我的钱不赚吧,”秦彦的笑容没有变化,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尚轶提起这件事了,“每一个议会的人都有治疗师,这几乎是我们的传统了,我需要一个人保证我的理智仍然清楚。”
“那么或许你可以选择一个比我更适合的治疗师,我认识很多比我更专业,并且身处中央区的治疗师,”尚轶没有放弃,在心底的某个位置,他仍然将秦彦当做是自己的朋友,所以他才更倾向于给秦彦更适合的建议,“我可以帮你写介绍信,把你转诊给任何一个更适合你的……”
“我更信任你,”秦彦开口阻止了尚轶继续说下去,“你能帮那么多的人,却帮不了我吗?”
尚轶不知道自己帮了什么人,他能回忆起来的就只有自己搞砸了的病例,仔细想来,秦彦似乎真的是他进行过治疗的病人当中情况最好的那个,而最让人无奈的地方在于,秦彦是他最束手无策,干预最少的那个人。
“好吧,如果你坚持这样的话,”尚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妥协了,“但我们的面谈时间不能总是做改动,一个确定的日程是一次成功的心理咨询的开始。”
“放轻松,我觉得我们今天的谈话已经很成功了,”秦彦站起身,道别过后走向尚轶的家的门口,不过在走之前,他又多说了一句,“我出生的那个家庭里每一个人都很不好相处,我的父母处理不好他们自己的人生,而我的姐姐……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我得谢谢你至少给了我一个可以和正常人交流的机会。”
尚轶这个时候应该说“不用谢”,但他总觉得秦彦话里有话,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把秦彦送出门去。
在他关上门之后不久,林舟就像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楼上的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她用手势制止了尚轶开口说话,径直走到秦彦刚才坐过的地方,把沙发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在最终一无所获之后,她才愤愤地坐在那里,瞥了一眼那扇秦彦刚刚离开的门,把尚轶客厅的沙发又整理回原来的样子。
“那个混蛋,他知道我在你这里,否则他不会说那种话,”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该死的,我就是猜不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