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轶始终无法明白林舟为什么执意要掺和进这件事里,不过要说刚才她的那番话没有带给他一点触动,肯定是不可能的。既然她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告诉她信任是一种可贵的东西,那么他也就姑且试试该如何交付自己的信任吧。
“莫奕白?”林舟似乎完全没有弄明白情况。“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们都看到过郁明电脑里的那份资料,你应该已经知道莫奕白的身份了吧,”话说到这里,尚轶也不打算再隐瞒,“她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人工智能,她的身上有可以摧毁议会的那套名叫‘蛛网’的系统的程序病毒。”
“等等,”林舟皱起眉,似乎正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那我们看到的那份资料……”
“那份资料就是郁明给齿轮座的调查记录,陶茵在我成为郁明的治疗师之后就告诉过我她是齿轮的人,她想要那份资料,我没有给她。等到我去了一趟第三区回来之后,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林舟知道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尚轶的态度就足以表明他说的都是真的,更何况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说这么离谱的谎。她知道莫奕白是人工智能,不过在黑街这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有许多人出于各种不同的目的违背议会的条例进行这样的研究,也有许多具备了普通人智力水平的人工智能混迹在人类的中间,隐瞒自己的身份尝试着活下去。
她过去只觉得莫奕白是一个记忆出现了差错的人工智能,黑街能够包容各种不同的人,没人会花时间追究别人的身上藏着多少秘密。但这下看来,莫奕白身上藏着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在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她也就渐渐理解了尚轶一直隐瞒这件事的原因。
“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吗?”既然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林舟能做的也就只有尝试寻找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
齿轮,议会,肯定还有不少的人想要找到莫奕白,拿到她身上藏着的东西,而林舟和尚轶都不可能放着她不管。现在那些人距离找到她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尚轶一个人本来也做不了多少事情,维持现在的局面就是他能力的极限,但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一切迟早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告诉过她。”把关于莫奕白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尚轶确实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这就是信任什么人的好处吗,他现在还不是很明白。
“那就最好一直别让她知道,我觉得她恐怕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林舟在门口焦躁地来回走了几圈,又回到茶几边,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水,“你说的是真的吗?莫奕白的身上有能毁掉议会的东西?”
“这是邵柯说的,她知道我的父亲留下了一个人工智能,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不知道这个人工智能现在在哪,她把这个消息给了议会。”
“如果她把这个消息给了议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我也在旁边。”
尚轶知道自己描述的场面听起来很诡异,不过这也是事实,所以他只是继续坐在扶手椅上,等着林舟开口。灯光之下她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当时听她说这个消息的人,不会是秦彦吧。”
她能猜到这个,绝对是尚轶没有想到的,他挑了挑眉,抬眼看着她。
“最近别到黑街去,尤其是别去见莫奕白,我过来的路上没发现有人在跟踪你,不过之后就不好说了,”从小和秦彦一起长大的林舟深知这个家伙的心思到底有多深沉,“他想借助你找到莫奕白,如果没猜错的话,我想他怀疑你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彦的想法尚轶之前也猜过,即便林舟什么都不说,他大概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轻易去见莫奕白。不过只要不去见她,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了吗?尚轶觉得这样的想法肯定太天真了。他们现在只能暂时拖延议会以及其它势力找到莫奕白的时间,在不远之后的将来,他们要对抗的是将会是十分惊人的力量。
这样的事情不用说,林舟当然也明白,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有几分沉重。过了一会儿,尚轶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朝着楼上走去。
“你去哪?”林舟看着他,还没有从刚才的话题里回过神来。
“去休息,明天我还有事要做,”尚轶的脚步没有停留,他指了指楼下的一个房间,“你就住在那间客房吧,附带的淋浴间可以随便用。”
尚轶知道自己面临的事情有多棘手,但至少在当下,他必须得维持自己的精力,保证自己可以清醒地继续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在需要睡眠的时候,他的身体向来是配合他的,一直以来,他都没有遇上过什么失眠的问题。但这段时间,他忽然一改往常的一夜无梦,开始在入睡之后频繁地徘徊在梦境之间。
他的梦境大多数时候都是破碎而且混乱的,在醒过来之后最多只能记得一些片段,不过有的时候,他还是能得到一段相对清晰的梦,而这些梦几乎都有一个相似的主题。
他偶尔会梦见那些已经离开了他的人。
只有在这样的梦境里,他才会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在他的四周,模糊的光线最终勾勒出了周遭的景象。一排排放置着陈旧纸质书籍的书架,木质的长桌和整齐的椅子,明亮的光线。这一次,他回到的是他学生时代校园里没有什么人会造访的图书馆。过去他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安静,人迹罕至,陈旧的书籍在漫长的岁月里积攒下了十分鲜活的气息,那些纸张远比冷冰冰的电子屏要和善得多。
“这周看完这些书,”一摞厚厚的书被放在尚轶的面前,其中有些已经丢失了封面,变得泛黄发皱,“我会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