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内阁大房。
钱谦益、韩赞周和赵之龙。
当刘良佐全军覆没,镇江失守的军报传来时,钱谦益捧着那张纸片,竟是无比的平静。平静的连他自己也奇怪,或许这一切早已在他的心中想过千百遍,他已经逆来顺受,坦然受之了。
韩赞周坐在一边的茶几旁,手捧着茶碗,哆哆嗦嗦想要喝上一口,可碗到嘴边,却止不住胸中的怒火,突然狠狠地把茶碗向堂中的砖地上砸去!碎片进迸,茶水四溅。
“八万大军,一个上午就让人杀的片甲不留这,这,就是八万头猪让清军去杀,一个杀八个,一个上午也杀不完!”韩赞周从来没有这般怒过,头发都要竖起来。
赵之龙站在那里,失去了平常的矜持和傲慢,脸色苍白,鼻尖的丝丝细汗不停往下淌,眼神中涌满茫然和绝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刘良佐八万精兵的实力,因此,也没有人能了解他心中的震撼是何等强烈,以至从接到军报到现在,他的耳边一直是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旁人在什么。
“赵大人!赵大人?”韩赞周连叫两声,终于把他唤醒。
赵之龙缓过神,望向韩赞周。
韩赞周铁青着脸:“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还是赶紧准备南京的防务吧,南京周围的情势怎么样?”
赵之龙稳住心神,道:“南京百里之外出现清军股骑兵的踪迹,民心惶惶,周围州县的百姓大批逃亡,很多向南京逃来了。城中的乞丐越来越多了。”
韩赞周黯然一叹,又道:“南京保卫战是不可避免了,南京百姓们能散的还是散去些,尤其是老幼,尽量不要留在城中。”
赵之龙头。
韩赞周又问:“援兵来的怎么样?”
赵之龙摇头:“仅仅两日,还未看到一个援兵的踪影。”
“也是,”韩赞周叹道:“咱家性急了清军如果急袭,就只能先靠城中的二十万兵马了。”
钱谦益和赵之龙都是默然。
见他们如此的没有信心,韩赞周想要出言劝慰,可一想八万大军一朝覆灭,自己什么也是苍白无力,因此话到嘴边,变成轻轻一叹:“咱家不懂兵事,可却知道,清兵的长刀再利,也利不过大炮和弓箭;清军的骑兵再快再猛,也飞不过南京三丈高的城墙,依托城墙,我们未必怕他。钱阁老!”
钱谦益望向他:“公公请讲。”
韩赞周:“咱家认为应该迅速把城中的青壮年,各位官员府中的护院家丁,全部武装起来,编列成军,以为后备。”
钱谦益头:“钱某这就去做。”言语有气无力,显出了绝望之像。
韩赞周眼在眼里,急在心里,突然站起身来,一撩袍子,对着钱谦益和赵之龙跪了下来。
二人大惊失色,连忙也跪倒,拜首叫道:“公公,你这是干什么啊!”
韩赞周满腹的悲沧,眼中已有了泪花:“咱家虽是一个奴才,但只跪皇上万岁爷,今天跪二位,不是要吓唬二位,而是真心实意的两句掏心窝子的话,皇上走了,这南京城就属咱三人为大,满朝文武和全城百姓都看着咱们呢,大明朝的列祖列宗看着咱们呢,千秋史册也看着咱们呢,为了不负他们,咱们得振作,不然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钱谦益和赵之龙心中的热血好似被煽忽了上来,一齐头:“公公的极是,咱们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守住南京。”
镇江。
清军大营。
中军大帐外整齐排列着两百名箭筒卫士,手执长矛大戟,队伍远远伸展出来
爱阿星陪着路青峰一路走到大帐外,一抱拳:“巴图鲁请进。”路青峰一言不吭,大步走了进去。
大帐内,多铎端坐在帅案后,正瞄着案上的一封书信在沉思。路青峰在帅案六尺前躬身施礼:“王爷。”多铎抬起头,望向他,淡淡头:“啊,一路辛苦,快坐吧。”
旁边的护卫搬过一只木凳摆在帅案前的左侧,路青峰道了声谢,便坐了下来。
多铎望着他,道:“我哥哥可好吗?”
路青峰:“睿亲王(多而衮)一切安好,北京的事虽千头万绪,但却已基本安定下来了。只是心忧江南战局,特遣我到王爷帐下效命。”
多铎头,心中却明白,哥哥知道铁跃的事后,一定痛不欲生,这才要派路青峰急下江南,所行所意,就是要为铁跃报仇。想到这,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哥哥难道认为自己抓不到那个凶手吗?沉下脸,对着路青峰道:“这些就不拉,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正须由你去办。”
路青峰站起身来:“王爷吩咐。”
多铎:“我军破了镇江,南京现在一定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只要我军全数过了江,拿下南京便是朝夕之间!不过,”顿了顿,接着道:“年初从北京起兵时,洪亨九(洪承畴)曾和我详谈过,特别到了兵部侍郎-赵之龙,赵之龙长于行伍,老谋深算,在明国的党争几十年中,一直身居高位,却毫发不损。外人看是超然世外,独善其身,可按洪亨九的法,此人却是功余算计,明哲保身,现在他是南京守备,手握重兵,管着南京的防务,若能晓以厉害,再动之以高官厚爵,洪亨九有言,此人必降。”
路青峰静静听着。
“南京有二十万大军,虽不堪一击,但凭借坚城利器,硬打起来,我军必多死伤,若能真如洪亨九所言,倒是美事一件,”多铎边边拿起案上的书信:“这是我写的亲笔劝降信,你这就去南京,找机会送给他。”
旁边的护卫接过书信,转递给了路青峰。路青峰把信收好,放入了怀中。
多铎炯炯的望着他:“洪亨九的话不可尽信,这个赵之龙有降意便罢,若没有,你便不能留着他,明白吗?!”
路青峰头:“明白。”
多铎:“我大军少则两日,多则三日就会全数过江,到时如何对待南京,你要尽快给我消息,赵之龙降还是不降,都没有时间给他考虑。”
路青峰:“是。”
多铎安排完了大事,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路青峰转身要走,突又回过头来:“王爷,师妹好象很是不高兴,是不是”
多铎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淡淡道:“铁跃出了意外,她这当姐姐的很是悲伤,自然不会高兴。巴图鲁不必挂念,还是办正事要紧。”
路青峰感觉到了多铎突然冷峻的神情,暗暗一咬牙,转身退了出去。
出了大帐,他那张惨白的脸像是罩上了寒霜,连眼珠子都要白了。一个清将迎上他,抱拳:“巴图鲁,的给你当差。有什么事请吩咐。”
路青峰瞥他一眼,又望向那渐渐西沉的落日,淡淡道:“格格的营帐在哪里?”清将向百步外的一个白色大帐一指:“就是那里。”
路青峰迈步向那走去,清将紧紧跟随。路青峰回过身,目光严厉:“滚!”清将吓一哆嗦,定在那里不敢再跟了。路青峰到了那白帐三十步外,却无法再向前走了。一排军士挺着长枪,挡住了他,带队的将佐一抱拳:“对不起,巴图鲁,你不能进去。”
路青峰望着他们,还有在白色大帐前后左右,环立着的百十个军士,眼中显是有一丝的诧异。师妹武艺高强,何用这些废物保护?
却不知这是多铎的命令,那夜出事后,多铎便派了两百人担当铁银花的护卫,日夜不离。
将佐:“巴图鲁先稍候,的去禀报格格。”
路青峰用鼻音哼了一声,将佐转身向大帐去了。到了帐门边,低声对里面了两句。帐帘挑起,一个女兵走出来,三步两步到了路青峰面前,作一礼:“巴图鲁,格格已经休息,你改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