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就怕时机耽搁,或者,李成栋没有意愿来援。所以,史可法才要派出自己的学生,六品同知--卢耀阳,亲自担任传令的使者。
(同知,明代六品文官职位)
因为卢耀阳同李成栋的义子---李淳风,是非常好的知交。而李淳风又是李成栋最信任和倚仗的人。
想到这里,史可法心中无比的哀伤,更带着深深的自责。六月前,他离开南京,领兵部尚书衔,总督江北军事,几番努力,以他强大的人格魅力,终使人心惶惶,军阀互战的江北局面稳定了下来,并焕发出勃勃生机。原本心有芥蒂,各自为政的四镇总兵官,在他的督领和感召之下,起码有了一个表面上的融合,甚至一度里整军备战,预备挥军北上,克复中原!
那时的扬州,军旗飘飘,大军云集,是何等的义气风发啊。
可是,事情往往与愿相违,大军还未出发,一连串令人痛哭的不幸事件,却使形势急转直下,二十万的大军顿时四分五散。到了清军南犯之时,江北之地竟几是毫无抵抗之力,各处守军非败即降!
两滴清泪从史可法的眼角渗了出来,他抬起泪眼,望向了高邮城的方向。现在,缺兵少将的扬州城,是多么的需要一支劲兵啊。
朗朗晴空之下,太阳是如此毒辣,高邮城却又是那样遥远
扬州百里多之外。
在这里,看不到扬州城下绵延几里长的难民群,原本熙熙攘攘的道路和村庄,忽然间,变的死寂无声。村破户残之间,连狗吠之声,也听闻不到。
只有一股股黑色的狼烟,滚滚升起。忽然的,会有一队队的铁骑,或者是逃命的败兵,从残村之间经过,然后在一阵呼喊惨叫,刀枪相交之后,残村恢复死寂,只多了些尸首倒在路旁。天气酷热,很快便腐臭了,再也分不出是清兵还是明兵。
残村前的大道之上,一名黑衣骑士正向东飞驰,掠过空旷的原野和一个个死寂的村庄。马不停蹄,风驰电掣,直如八百里加急一般。
当前面出现了一条静静的河时,黑衣骑士终于放慢速度,战马一个长嘶人立,停了下来。骑士飞身下马,三步两步蹲到河沿边,双手捧水,连喝带洗的往脸上泼来。
他的坐骑也和主人一样,趟到河里,用舌头大口大口的卷着水。人马都是如此的干渴,看起来已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黑衣骑士喝完水,长出一口气,抬起头,举目望向前方。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有着漂亮的鼻梁,白净的皮肤,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灵秀之气,不过目光却是凛冽的,让人意识到,他绝不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而他腰间挎着的长剑,也似乎在印证着这一。
他的头上戴着一江淮一带百姓常用的斗笠,笠沿压低时,可以把整个面目都挡起来。当他站起身时,六尺的身躯,挺拔修长,如冬松一般。
他站在河边,遥望向远方的原野,似乎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片刻之后,他走向自己的坐骑,怜爱的轻拍着坐骑的脖颈,像是在:你辛苦了。那坐骑通体黝黑,高大神骏,通灵之极,对他轻轻的嘶了一声,用头摩挲着他的胸口。
他牵起马缰,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忽听的马蹄声响,又一名骑士顺着河边的道路,奔了过来。
其时兵荒马乱,百姓们都已经向南逃去,黑衣骑士一路而来,几乎没遇见几个人。现在忽然出现了一个同伴,他心中惊奇,抬头看过去。
骑士渐奔渐近,就看见原来竟是一个少年公子。公子皮色白腻,俊秀异常,头青巾上还镶着块美玉。身穿白色绸衫,本色的牛皮靴,骑在马上,服饰华贵人才出众,令人一见之下,有惊羡之感。他的腰上,悬着一把长剑,长剑黄金为柄,黑木为鞘,看起来十分的名贵。
在这个兵戈四起,人不如狗的乱世中,这公子竟像是春游踏青一般的悠闲,白皙的容颜上,充满了轻松和惬意。对随时可能遭遇到的兵祸之灾,根本毫不在意。
这让黑衣骑士更加惊奇。在为年轻公子的安全,担忧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浓浓的疑虑。
公子奔到河边,勒马站定,下了马,摘下挂在马鞍上的一只牛皮水袋,然后撩起绸衫,蹲到河边,用白玉般的手,把河水佛了又佛,这才用水袋盛起了水,凑到嘴唇之边,轻轻的喝了两口。在喝水之时,他微偏着头,用黑白分明的秀目,仔细的打量着站在河岸边,正准备牵马离开的黑衣骑士。
看起来,他对黑衣骑士也是带着好奇。
黑衣骑士本想提醒公子注意安全,但一想,又何须自己提醒。年轻公子既然能独自一人,如此悠哉的穿越刀兵之地,必然有过人的本领,他腰间悬着长剑,不定是武林异人,自己重任在身,还是速速赶路,以后若有机会,再结交也不迟。
当下,他便要翻身上马,就在这时,听的那个年轻公子忽然叫道:“兄台请留步。”声音清脆,又娇又嫩,竟像个女子。
黑衣骑士回过头。
只见年轻公子正对着他拱手微笑,道:“前路漫漫,刀兵凶险,兄台急急匆匆的,却是要去哪里?若是不嫌弃,你我结伴同行如何?也好有个照应。”他的动作彬彬有礼,话得体又合宜,清脆动听,令人不能拒绝。而且是标标准准的北京话,这让黑衣骑士更是惊奇。难不成这公子,竟是从京城来的?
他拱手回礼,道:“谢兄台的好意,只是我有些急事,不能和你同行,还望见谅。”
公子微微失望,但仍微笑着:“哦,那实在是可惜了。兄台气宇轩昂,英气逼人,不知要去向哪里?”
黑衣骑士沉吟着,不回答。
公子的眼睛闪着光,似是明白了他的难处,于是也不再问,笑道:“那就此别过。”
便在此时,只听得河边大路上马蹄杂沓,一群人乘马奔驰而来。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却见奔来的是一大队的清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