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沈氏显然已经急了。
可脸上仍旧是平静的,就像一池深水,静的让人遍体生寒。
最后,珍珠最先受不住,拖着血肉模糊的脊背,哭喊道:“老夫人饶命,奴婢招了,夫人在黑市雇了杀手,就藏在山林之中……”
沈氏瞳孔一缩,立刻抬手,制止动手的小厮,上前捏住珍珠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冷声道:“快说!人在哪儿?”
话音未落,钱氏就惊恐的叫嚣道:“娘你别听这贱蹄子污蔑我,我没有……”
刚开口,房嬷嬷就直接拿了抹布塞住了钱氏的嘴。
沈氏冷冷盯着珍珠,瞬身散发的威压,让人喘不上气。
珍珠咽了口唾沫,才虚弱的开口:“在,在……半山腰的八角亭附近,夫人说,以哨声为令,到时候就能一网打尽……”
话未说完,就见一瘦高少年疾步而来,朝后面的人吩咐道:“四喜,带人去八角亭,以哨声引出杀手,一网打尽,全部生擒。”
“是。”
四喜急吼吼的跟过来,还未站稳脚,就听见楚瑄吩咐。
哪儿敢耽搁半分,立刻又领命出去了。
众人听到声音,也都朝楚瑄看来。
这少年一袭深衣,风尘仆仆,脸上有倦色,却依旧挡不住沉稳冷峻的风姿。
他虽年少,却自有一股老成持重的威严感。
一路行来,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僭越。
“祖母。”
他到沈氏跟前,行了一礼。
沈氏立刻便托住他手,将他扶起,眼中露出些许慈爱,惊疑不定道:“瑄儿,你怎么来了?”
楚瑄没正面回答,只问道:“阿娴到底怎么被劫走的?”
说起楚娴,沈氏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那孩子虽跟着她只有半年,却跟她的心头肉似的。
她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掳去,就跟生剜她的肉似的。
若不是急着找楚娴的下落,这会儿,她就垮了。
眼下看到楚瑄,就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死死握住楚瑄的手,道:“这件事待会儿我让青杏跟你细说,瑄儿,祖母求你,定要把阿娴那孩子好好带回来。”
楚瑄眸子深邃冷沉,重重的点了点头道:“祖母放心,孙儿定会尽全力的。”
说罢,吩咐房嬷嬷扶沈氏回去休息,转身带人去接应四喜。
刚走到门口,就见青杏红着眼正站在石子路上等着。瞧见他,便两步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楚瑄面前。
她抓住楚瑄的衣摆,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大公子,娴姐儿的命,就全靠你了。若你能将娴姐儿救回来,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楚瑄没想到,楚娴身边的人,一个个竟对她这般忠心,立刻扶起她道:“她是我的妹妹,救她,本就是我做兄长的责任。何须报答。”
青杏却哭的更厉害了:“这件事全是因我而起,若娴姐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青杏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了楚瑄,楚瑄却蹙起了浓眉。
之后,四喜传来捷报,数十杀手全部落网,可楚娴并不在其中。
楚瑄一一审讯发,发现这几人口径一致,表示雇主的命令是埋伏在此,等她们一行人下山途中动手,眼下还未接到指令。
也就是说,真的不是钱氏掳走了楚娴。
那还会有谁对楚娴动手?
楚瑄带着人漫山遍野的搜起来。
可惜,山林太大,道路崎岖,还有许多人不能至的绝壁,搜寻难度极大。
楚瑄却没二话,只领着大家地毯式搜索,同时让四喜将此事禀报官府,再多带些人过来搜。
寺内反而安静许多。
沈氏得知楚娴并非被钱氏之人所掳,却还是没有下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茶不思饭不想,人都快垮了。
只要见人回来,立刻便去问情况。
钱氏坐实了谋害楚娴的罪证,已经被禁足在了屋内。
珍珠、翡翠等婢女,也统统都抓起来,统一看管。
唯有楚绮,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
整件事她都是亲历者,可惜,老夫人那儿她说不上话,连求情都没资格。钱氏是她生母,她也想帮忙,可又怕触怒沈氏。一时竟是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她在厢房待得难受,索性也出来瞧瞧。
这一晃,竟然走到了兴隆寺西南角的池塘边。
比起山前山后的景致,这里毫不起眼,毕竟这样的人工池塘,稍微整齐点的院落都少不了。在这样绝佳的风景胜地,自然不会有人来赏这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小池塘。
可偏偏,这里落着一根红头绳。
那红头绳非常精致,尾部垂着一枚红宝石。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楚绮乍一看到,心蓦然狂跳起来。
这头饰楚绮极为眼熟,不正是楚娴常戴的么。
这东西怎么会落在这儿?
楚绮捡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百分百确认这就是楚娴的东西。
她四下看了看,这西南角有些偏,两边是佛殿,而她来的那边是厢房,那池塘后面便是山石密林了。
莫非……掳走了楚娴的人,是将她从这里带了出去……
想到这里,楚绮立刻就肯定了楚娴失踪的方向。
她攥紧红头绳,立刻就想去报信。
可走了两步又堪堪停下。
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她母亲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楚娴所害。
之前,那楚娴也没少下她的面子,飘香园里所有人都讨厌楚娴。
她不过区区庶女,却妄图抢夺不属于她的东西。
就算将她找回来,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了敌人。
思及此,楚绮的眼神慢慢坚定了起来。
她走到池塘边,用力一抛,红宝石头饰便慢慢坠入了碧绿的池水中,慢慢不见。连激起的涟漪也渐渐没了纹路。
确定无人发现,楚绮这才理了理衣服,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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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呼啸,密林深处的悬崖绝壁上,容浔凭借如燕的身姿,不断的借力,下坠,最后终于平安落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只是,他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野兽喷息的声音。
那声音粗重,似乎就在近处。
容浔寻声走到石头边,低头一瞧,就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慢慢朝这边走来。
只是,瞧它的步履,似乎有些踉跄,显然是遭遇了袭击。
豹子是极灵活极敏锐的动物,若是遇到危险,会第一时间逃窜,能让它受了伤,仍旧紧追不舍的猎物,显然并不强大。
否则,凭借它的聪慧,没必要铤而走险。
容浔正奇怪,就见一块石头“砰”一声,从斜地里砸过去,正落在豹子所在的地方。
这豹子似乎也倦了,躲闪的不够快,石头擦着身子过去,力道不大,豹子没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绿色的兽瞳更亮了。
它似乎确定了,对方只是强弩之末。
来到攻击范围,便猛扑了过去。
楚娴靠在大石头底部凹陷的地方,绝望的闭上了眼。
她真的尽力了。
之前吊在藤蔓上的时候,这只饥肠辘辘的花斑豹子就看准的要吃她。
她在藤蔓断裂的前一刻,抓住了旁边另外一条藤蔓,转移了过去。
豹子见猎物迟迟不下来,便一跃而起,沿着山石跳了过来,楚娴一直戒备着,在豹子窜到跟前那一刻,便直接一荡,一脚揣在了豹子脑袋上。
也许是楚娴的力道不重,豹子并未受太重的伤。
不但没有成功将它赶走,反而激发了它的斗志。
于是,这一人一豹,便成了僵持的局面。
豹子发动攻击,她要么成功躲闪,要么击中豹子,连翻下来已是筋疲力尽,双手更是血肉模糊,吊在半空全凭非人的意志。
而那豹子也没好到哪儿去,连反受挫,亦是体力耗尽,还瘸了一条腿。
最后,楚娴终于撑不住落了下来,不过,却灵活的就地一滚,贴在的石头底下的凹陷处。
然后不断的用地上的小石头攻击猎豹,暂时阻住了它的去路。
于是,这一人一豹的僵持再次开始。
直到,最后一颗石头也被她抛出去,僵持终于被打破。
她完了!
楚娴抱着头,尖叫了一声。
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却听到豹子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声息。
接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道:“小姑娘,又见面了。”
这人声在寂静的山林犹如天籁。
楚娴猛地睁开眼,就见月光下,少年含笑而立的身影。
薄薄的月光如银屑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不真实。一样淡雅出尘的蓝袍,一样温和戏谑的笑容,楚娴简直像做梦。
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容,容公子……”
能在这里遇见,容浔也很惊喜。
他发现每次见着小姑娘,都能让他觉得新鲜。
上一回还锦衣华服楚楚可怜卖乖求饶,这回又变成了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小可怜。
“不错,还记得我。”
容浔拉过她的手,看了一下,发现这双小手已经血肉模糊,他轻轻一碰,楚娴就疼的浑身发抖。却硬着咬着唇没吭声。
她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示弱,更不喜欢轻易表露自己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