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浔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然后拉着她往溪边走去。
等溪水落到她手上的时候,楚娴才明白容浔要做什么。赶紧抽出手道:“我自己可以的。”
“这手上扎了几百根刺,若是不清理干净,便无法愈合。到时候,这小手流了脓,烂了肉,伤了筋骨,再想治愈就难了。”
他不咸不淡的说着,仍执着她的手,浸泡在心中清洗。然后再对着月光,轻轻的帮她挑出细刺。
楚娴望着他淡然的神情,认真的眉眼,乖乖的任他施为。
抿着唇,没再挣扎。
他身上好像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楚娴无聊的看着地面,又看向黑夜中泛着银光的溪流,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发丝散乱,却不显狼狈,一张脸俊美硬挺,棱角分明。不同于楚瑄的沉稳严肃,顾清玄的阴柔清绝,他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洒脱。
哪怕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泛着星火之光,如山峦盛景,如月华流泻,熠熠生辉。
楚娴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
气质不俗,却无傲人之姿,眼眸温和,却又不软弱,像一块触手温润的暖玉,总给人一种熨帖美好的感觉。
楚娴不小心就看痴了。
直到他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她才猛然回神。整张脸迅速憋成了猪肝色。
她急忙别开眼,结结巴巴道:“好好好了吗?”
容浔看她慌乱无措,眼神乱飞的模样,淡淡一笑,轻音清润道:“好了,马上。”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给她倒上,然后将中衣衣摆撕下几根布条,一圈一圈把楚娴的手给缠了起来。
等楚娴看到两个被缠成猪蹄子似的手,顿时额头冒黑线。
这包扎技术……真不敢恭维。
“好了,走吧。这里太冷,晚上在这里过夜,容易生病。”说着,容浔起身,握住了楚娴的腕子,踩着河边的石头往前走。
楚娴腿短,着急忙慌的跟着,忍不住问道:“这是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来过。”容浔也颇为头痛,他没野外生存的经验,以前秋猎的时候,虽然也在林中过夜,但前后都有人打点吃住,完全不需要他操心。
这三更半夜的密林,究竟要走去哪儿,他心里也没底。
他只知道,水边是万万不能待的。动物们都会趁着夜色掩映,来喝水,一不小心俩人就有可能成为猛兽的腹中餐。
这山崖高百丈,他能勉强下来,却未必能原路飞回去。
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小姑娘。
所以,眼下只能先找地方睡一觉,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设法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容浔突然问:“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跑到山里?谁将你带来的?”
“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在了。”
楚娴想到这个问题也颇为头痛,能将她带来的人绝对是个高手。可她并没有得罪什么江湖中人啊。
要说钱氏买凶杀人,那人也没杀她,岂不是更怪。
反正,她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沮丧道:“我之前在云慧圣僧的禅房见到有人在里面,最后被发现,差点小命不保。我猜大约是那人所为。”
容浔不小心绊了一脚,踉跄了一下,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楚娴。
“怎么可能,他既放了你,怎么还会再动你。肯定不是他。”
楚娴仰头,对上容浔的脸,做出后怕的样子道:“你怎么知道,当时他掐住我的脖子,差点就把我给掐死了。若不是我急中生智,骗了他,这会儿你就见不着我了。我看,他八成是后悔了,又觉得杀了我不解气,所以才选怎么迂回的方式。让我丢在这儿被野兽给吃了。”
容浔简直被她的臆想打败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可看着小姑娘泠泠的目光,突然泄气,竖起大拇指道:“想的不错。有道理,很有道理。”
然后转身,接着往前走。
心里却道:笨丫头,怪不得被人算计。
两人找到一处山洞落脚,这山洞不算大,可容三四个人。里面蛛网遍结,脏兮兮的,不过却有现成的石块围城的小堆,应该是有人曾在这里落过脚。
容浔在洞口寻了些芭蕉叶,把洞里稍微打扫了一下。又找了几块 大石头做凳子,暂时安顿楚娴落座。
楚娴发现容浔野外生存能力还是挺强的,一切事物安排的井井有条。
虽然看起来还有些生疏,不过,丝毫没有折损从容的气度。
等篝火燃起来的时候,容浔舒了一口气。
这才想起那小姑娘已经半天没动静了,一回头,就见楚娴坐在小石头上,小鸡啄米似的往下栽,模样有些滑稽。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身上,容浔这才发现,小姑娘当真是遭了罪。
一见单薄的中衣已经破破烂烂,露在外面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可怜至极。丸子头也乱蓬蓬的,越发衬的她小脸尖瘦。
还有一双小脚,竟然没穿鞋子。此时脚已经磨出血了。
她抱着膝,安安静静的坐着,从头到尾没吱一声。
从袖中露出的半截皓腕还没他手里的烧过棍粗。
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还是强撑着。那昏昏欲睡的模样,让容浔心里微微一揪。
他轻手轻脚的脱下蓝色外袍,给楚娴盖上,见她没反应,微微一笑,然后起身朝洞外走。
哪料,刚要起身,正打盹的姑娘突然惊醒,惨叫了一声:“不要——”
手已抓住了容浔的衣袍。
只是,包扎的太厚,她一用力,白布上便又渗出森森血迹。
疼痛感瞬间将楚娴拉回了现实。
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刚才是做了个噩梦。
梦到了上辈子她被父亲送回京都的那一夜,她坐在从荒凉戈壁回家的马车上,父亲骑着高头大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是她一生悲剧开始的地方。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若是那时候,她没有回去,人生是否能够改写。
上辈子就仿佛一块鲜血淋漓的旧伤,只要想起来,就疼的浑身发抖。楚娴被疼痛裹挟的时候,身子一暖,竟发现容浔将她整个人抱住了。
少年并不宽厚的胸膛十分有料,隔着层层衣物,楚娴都能感觉到里面凹凸不平的线条。
男子纯阳的身体素来比女子要热,在篝火前一烤,那热意更足。
楚娴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只觉得脸上热气蒸腾,心也乱糟糟的,再也想不了其他。
蒙了片刻,楚娴才挣扎道:“那个……我,我不冷。”
“是么?”容浔摸了摸她的胳膊和脸,极认真道,“脸是有点烫,这身子可冰的很。若不及时将身子暖热,恐怕要生病。”
他的手很大,很热,她身子又极冷,一触之下,楚娴整个人都忍不住直发颤。
容浔感觉到,立刻便道:“都冻成什么样了,还嘴硬。你家大人有没有告诉你,再固执的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说着,将楚娴真个人都笼在了怀抱中。
不得不说,他的怀抱真的很暖,像个蒸笼似的,一会儿便驱散了她身体的寒意。
可楚娴还是别扭的要死。
听容浔这话,根本没把她当姑娘,就是当一小孩。
可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是孩子了。
面对异性的触碰,她极不适应。
以前,她总用这幅幼子之身去骗人,如今反而尝到了被当做小孩的苦头。
楚娴无奈至极,勉强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便尴尬道:“那个……我不冷了,你,你可以放开了。”
容浔轻笑了起来,他们两人贴的很近,她的僵硬和不适,他早就感觉了出来。
说实话,他乃天之骄子,从来没跟旁人这么亲近过。
对她,也不过是多了些恻隐之心。
毕竟,若是她病了,明天会很麻烦。可是当感觉到她的抗拒,容浔反而抱的更紧了。甚至眼里带着点戏谑道:“怎么?不喜欢我抱着?”
听到这话,楚娴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谁喜欢被一个陌生人抱着?
更何况,两人就见过两面,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吧。
这话问的……若非楚娴只是个孩子,她都怀疑这家伙在耍流氓。
楚娴噎住,脸憋得涨红,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人救过她两三次,又帮过她那么大的忙。她若表现太过疏离反感,总觉得不好。
于是,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是……我真不冷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肢体反应却骗不了人。那极力想跟他拉开距离的样子,让容浔弯起了眉眼。
再看她噘嘴蹙眉,小媳妇似的,越发乐不可支。
“这么嫌弃我的女人,你是头一个。”容浔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京都里,想让我这么抱着的女人,能从皇宫门口排到西北塞外。”
楚娴听到他胸膛震动的声音,一脸黑线。
取笑她很好我是吗?
楚娴也不是吃素的,被人逼到这份上再不还击,她就不是楚娴。
楚娴压下心头火,扬起脸,一派天真的问:“为什么这么多女人都想抱着你睡觉吗?因为你可以当暖炉吗?”
容浔:“……”
他当然不能说,因为他英俊潇洒身份尊贵,所有女人都嫁入荣王府做世子妃。
他脸皮再厚,也没法这样自夸。
楚娴却仿佛没懂他的尴尬,又对他道:“嗯,确实挺暖的。怪不得那些女人要排着队等你抱呢。以后,你可别吝啬,每个人都抱一抱,这样大家就不用排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