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九回 杀杀杀杀杀杀杀(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天际尽头那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光明,亦被黑云吞没。

汹涌跳跃的火舌蚕食了半边天,被火烧过的云霞瞬间黯淡下去,只遗留下银灰色的半个天空。阴霾了大地。

浑浊的河水已经被染红,荒野之上两家的军旗混杂在一处,含糊不清。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无头死尸。仍然有头的战士撕扯着喉咙,手中屠刀饱饮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寒光闪烁中一个又一个头颅呼啸而去,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贪婪人肉的乌鸦在苍穹破空盘旋,嘶叫声令人毛骨悚然。战斗自暮色最深之时开始,织田家的战士乘夜横跨大河,与早已串通的内奸木造具政里应外合,夹击铺天盖地而来的北畠军。阵脚自乱的北畠家战士只得仓促提刀应战,完全被织田军潮水般的攻势压制住了。双方的兵力不断投入杀戮与死亡之中,北畠军失去了锐气。战线向南方推进了整整一里,那一里,无数的尸体。

河水南岸一处蛮荒之地上,北畠家军旗下,北畠具教立马横枪,另一劲装年轻武士伫立右侧,与其并肩。

“织田军大胜了吧?”北畠具教扭头注目于年轻武士完美的雄躯上。

“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其军心溃散,毫无战意,早就注定是失败者。”

“把我军仅存的一点力量也压上去吧。”

“不必,无谓作垂死挣扎。现在我们若再冲锋,势必要渡河。说不定织田军阵后还有埋伏,其如半路杀出,趁我军半渡而击,加以狙杀,后果不堪设想。”

“忍者报告昨天织田信长的军队距离此地还有两百里,怎地他来得如此之快?其中是否有什么诡异?”

“嘿嘿……”年轻武士惨然一笑,道:“如果织田信长亲自带着军队杀来的话,没人能挡得住他。我们原本赌的就是他不敢将军队推到河南岸的战场上,可惜我们最终赌错了,我们估计不到木造具政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遥远的战场。

“伊贺的忍者,你不怕死么?”

年轻武士嘴角挂着笑容,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北畠具教:“北畠家的当主既然不惧,我一个无名之辈也没有理由害怕。”

北畠具教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五根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剑鞘,蓦地一紧。那是一柄三尺三寸的长剑,吹毛断发,以无数鲜血洗砺的利器。那是一柄形式奇古的剑,飘逸,阴森,仿佛一只孤独的鸿鹄。

“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势必伤到自己。”耳畔又响起师匠,“剑圣” 塚原卜传冷漠的声音。

尽管北畠具教已无视生死,但还是经受不住国破家亡的打击。

“我有个问题,窝藏在心里好久了……”北畠具教握紧了剑柄:“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因为喜欢这里的漂亮女人。”年轻武士答得痛快。

一阵沉默,在相对的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开玩笑而已,其实,是因为它。”年轻武士猛地扯开自己的衣服,胸膛上铭刻着一个深深的刀疤,狰狞可怕。北畠具教甚至可以想象,砍下那一刀的人,是多么的狠辣。

“是谁下的毒手?”

“某个叫飞加藤的忍者,单枪匹马,将我们伊贺里的忍者杀了个精光。我很不幸,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我们的总长,他的一生都在竭力维持伊势各大名之间的平衡。我不过是希望能帮助自己,帮助你们家族,驱散那头魔鬼的阴影而已。任何一个伊贺里的人都会这样做。”

“伊贺……你们那么多的忍者,都死光了么?”

“有血性的人都死了,没有血性的人都投降了。”

“那你的总长……”

“也死了,那月黑风高的晚上,腰斩。”年轻武士轻描淡写,仿佛已麻木。

“腰斩?”

“飞加藤确实可怕。”年轻武士眼眸掠过深刻的恐惧;“那时候我就站在总长的身后,亲眼看着他死去。他临死的时候在呐喊,说‘我好恨’,我知道他是对我说的,他希望我继承他的遗志。”

年轻武士垂首,似乎在沉思,回忆。

“飞加藤的手法,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你根本无法想象……总长的尸体断成两截好几秒,我们才反应过来。我还看见总长的上半身流出来的鲜血与内脏,发出浓烈的腥臭味……那么恶心的一幕,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噩梦。”

“勇敢的武士,可惜我未能见他一面……不过看见自己的总长被这样残忍地杀死,你还是愿意与织田信长为敌?”

年轻武士抬起了头:“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像总长那样死得惨烈。”

北畠具教又沉默良久,方点了点头。

“死了的人死了,可是我们这帮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当你失去某种东西的时候,你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北畠具教摩挲着冰冷的剑柄,猛地拔了出来。寒光昏花着他的眼睛,如剑锋一般锋利的光芒刺进他的心里,如同有上千把小刀在刮着。

马蹄声传来。

年轻武士眼中的哀愁之色尽褪,代之以熊熊燃烧的烈火。一袭烈马的阴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如风一般逼近,而后纷纷跃入了大河。马蹄声水花四溅,织田军不顾一切地驱策着战马奔向北畠军的本阵。

莫名仓皇的气息。

北畠具教冷冷一笑,刚才的疲态一扫而空。

因为他看清了乘马前来之人。也只有斥候,才会如斯风尘仆仆。

马停,尘未平。

“主公!”斥候踉跄坠马。嘴角,一抹鲜血。

“是织田信长么?”

斥候意识模糊,却竭力撑住一口气,点点头。

“是木造具政么?”

“他……背叛……”斥候眼皮半阖,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北畠家的战士。”北畠具教也点点头。

斥候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的雄躯摇晃了一下,怒目圆睁,一头栽在草丛里。脊背,一柄太刀透胸而过。

北畠具教微笑着用右手帮斥候阖上不冥的双目。

空气中,仍弥漫着悲伤的风声。

“织田信长!”北畠具教的脸色由平和转化为铁青,由铁青转化为无穷的杀意,最后由无穷的杀意强自压抑成平和的脸色。他颤抖着重复那个叫世人哭泣的名字,全身血液冰凉,他赌输了。他押下了太巨大的筹码,整个伊势,整个北畠家的战士和老弱妇孺,都被他用来下注。他低估了织田信长的策反能力,也低估了那个叫木下藤吉郎的武士的口才,他预料不到,将整个北畠家送上绝路的,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木造具政。

一天之内织田军风驰电掣两百里,绕过南伊势的绝大多数城池,直抵北畠家的本城,大河内城。他的防线完了,最后的战线被冲破,剩下的就是织田赤备践踏与屠杀的舞台。

漫天星辰,无尽唏嘘,夜风袭来,一片萧索。

“我必须战斗。”北畠具教。

“你疯了!你战死了,谁来保卫北畠家?”年轻武士摇头。

“我没有疯,我只是不明白,我只是在思索。”北畠具教。

不明白?思索?

年轻武士竖耳听着。

“这个乱世,人们到底应该是相亲相爱,还是要你死我活?我的师匠无数次叮嘱我,手中的剑能伤人,心中的剑必然伤到自己。我是否真的要坚持自己非攻兼爱的信念?”

“这个乱世,真的是强者生,弱者死吗?”北畠具教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杂兵。

千余杂兵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主公的身上。年轻武士也怔怔地看着北畠具教。而这位北畠家的当主,亦认真地凝视着年轻武士,眼神犹如小孩子般迷茫。

年轻武士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看见了。

飞加藤正在伊贺里幽深的长街中,被数十名杀气腾腾的忍者团团包围,八名好手相继惨呼着丧命,不可一世的百地三太夫则傲然伫立于长街,意气风发。但见那个跪拜的“代号三”忽地现出温柔而残忍的微笑,刀光一闪,两截尸体向自己飞来……

我!好!恨!

百地三太夫犹如厉鬼的嘶叫逐渐模糊在苍穹。

年轻武士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冷汗一片。

“我不能走。我姓北畠,我是他们的主公,所以我必须誓死抗战到底。你有为之身,不要白白与我一块死在这蛮荒之地。”北畠具教严肃的神情,缓缓驱赶战马,也在驱赶年轻武士,不容年轻武士反对。

上千人马跟随之无声前行。

“我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她才跟了我一百又八天。我不想她落入残暴的织田军手中,你能保护她,带她走么?告诉她,我永远爱她。以前我总是说不出,‘我爱你’这三个字,真是愚蠢。”北畠具教忽回过头。

“行。”年轻武士。

“快滚。”北畠具教抖动眉毛。

“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会大叫你的名字。”年轻武士。

“一直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北畠具教。

“有必要知道么?”年轻武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豪迈大叫。

某柄震慑人心的名剑在夜风中啸鸣起来,吼声响彻云霄。一群死人,奔赴浩瀚的战场。

最后一次,见到北畠具教。

留给他唯一的印象,夜幕中的一个雄壮的背影。一个真正的战士,永不回首。天地的尽头,红尘滚滚席卷而来,那个魔鬼终于降临了。

……

整座城池都在流血,腥臭了半个天空。

有“魔君”之称的织田信长,策马而立,借着冥冥灭灭的火光,欣赏那颗头颅,玩味他因死亡而狰狞的表情。我的戎马生涯并不长,但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死人的时候能那么安静。他最后一刻的表情就凝结在这颗头颅上,隐约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一名织田军足轻组头将漆成红色的木盒呈上,我将头颅扔进匣子里,道:“这是北畠具教的人头,要枭首示众的,别不小心弄丢了。”

“这家伙不愧是香取神道流的传人啊,一夫当关,斩杀我织田家战士数十人……可惜啊!即便武道修为再高,终究难以取天下!”

我转向立马在身旁的英气武士:“阿犬,北畠一族的余孽,别放走一个了。”

前田利家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我军攻陷大河内城后,城中黔首起义暴动此起彼伏,好象都当我们织田家的儿郎是魔鬼一样……相信那些顽民都把北畠家的血脉藏匿起来了……”

“主公……”他望向我的眼神,竟带着一丝迷茫无奈:“我们……是否太残忍了?”他这句话,显然在心底酝酿许久,才鼓足勇气吐出来。

残忍?

我眼前仿佛浮现引颈就戮的北畠具教,他毫不畏惧地奔赴断头台,以鄙视的目光睥睨着我,冷冷道:“伊势国有千千万万像我一样不怕死的人,你杀得完吗?”

你杀得完吗?

你杀得完吗?

你杀得完吗?

我默默地在内心重复这一包含挑衅仇恨的句子……

突然之间,我冲口而出这样的一句话:“纵然千千万万的人又如何?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杀不完的!”

是的。

没有什么是杀不完的。

杀。杀。杀。杀。杀。杀。杀。

任何妄图动摇我意志,任何意图阻挡在我面前的人,杀。

“传令下去,仔细搜索家家户户,即便是死尸,也要把北畠家的孽种从暗处揪出来,斩草除根!窝藏敌人者,杀!”我对着前田利家低吼道。

充耳皆是悲呼声与哭泣声,火舌中人影在闪烁,黑甲黑盔的武士纵马在断墙颓壁中穿梭疾驰。他们贪婪肆意地将屠刀挥向了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整座城池堕落为修罗场。胜者为王,弱者理所当然受到惩罚,他们就是织田军的战利品。曾经雄霸伊势无数年,有着悠久历史的正统大名,北畠家,今日被一把火烧成了历史。

我悠闲地望着孤悬在天边的那一轮苍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长街。

一片白地。

数十个战士正守在一屋子外。看见我策马过去,他们都跪了下来,道:“主公。”

“屋子里是什么人?”

“回主公的话,有人告发,这里藏着一个北畠具教的小妾,还有一个年纪甚轻的武士。那武士非但不肯交出,还持刀反抗……”

我重重地哼了一声,打断道:“少废话,你们难道不晓得军中的禁令么?还愣在那儿干什么?”

那足轻组头诚惶诚恐,唯唯诺诺道:“是!是!”但见他满脸怒容,指手画脚斥责那帮战士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准备柴草和油,准备焚宅?”

一众战士忙碌开来。

他们手绰长枪,成半圆形团团围住了宅邸,这等如临大敌的架势,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忽地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名战士,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马前,跪地叫道:“主公!主公!”

我冷冷道:“你是谁?是哪个大将的属下?”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禀主公,属下前锋四营足轻组头泷川一益。”

我笑了笑,道:“你就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泷川一益?为何不和弟兄们一起去屠城?”

“主公,请……”他犹豫了一秒,道:“请准许我去捉拿那人。”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几秒,道:“你那么有信心?”

“主公英明。”

我又冷哼一声,道:“我予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也不出来,也视同叛逆,一并处决。泷川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眼眸中浮沉着惶恐,忙道:“属下领会得。”

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泷川一益站起身,扭头向那宅邸走去。

他刚要推开门,旁边的战士低低道:“大人小心。”

泷川一益向其点点头,拔腿走了进去。

一直立马在我身后的前田利家道:“主公,不过是一对苦命鸳鸯,不致于下如此重手吧?”声音中带着一丝恻隐。

我头也不回,沉声道:“阿犬,你心太软了,须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想想我织田家的儿郎为伊势国流了多少血。我们拼死抢来这花花江山有啥用?不就是为了财宝和女人吗?打了胜仗,就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可是那北畠具教的小妾……”

“我的用意,你还不明白么?做大事的人,要有做大事的狠心。那些贱民胆敢窝藏北畠家的余孽,非杀不可。我要告诉伊势所有人,从此以后,这里的主人就是织田信长,而不是北畠具教。不要被血模糊了你的眼睛,目光放长远一点。灭绝北畠家,你还不知道我们干了一件一劳永逸的大事。”我仿佛沉醉于杀戮之中,动情道:“这悲风的味道,让人想起了血腥与杀戮的蛮荒时代。我织田家的辉煌盛世,就要开始了吧。”

前田利家语塞,只知道,风里带着浓重的烤肉香味与血腥味。(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五胡之血时代盖世双谐奸夫是皇帝信息全知者你老婆掉了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终末忍界玄尘道途绝对一番反叛的大魔王
相邻小说
我的姐姐是超模带着战士模板混漫威非信长的天下[综]信长独奏曲.织田信长从退出娱乐圈开始开局退出娱乐圈PMC日记史上最强供应商系统国师养了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