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娘听着还是略觉有不妥,却也一时间说不上来。
汤显祖道:“你不用担心,我在京中自会有住所,若他们来了,我回避便是,也不来找你,这样便不会有误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月娘忙要解释,汤显祖却打断了她,“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韩月娘又不答。
汤显祖心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其实月娘说得不错,若可以,他一日也不想留在这京中。他甚至对仕途心生失望,不愿与那些饱受贿赂之人同流合污。只是月娘在这里,即便她不愿跟着自己走,自己也根本放心不下。
气氛略有些沉默,汤显祖起身,取了大帽便要离开:“时候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
然而这一次,韩月娘却急忙拦住了他:“不行,现在早已是夜禁,你又不是朝廷命官,又没有公事,就这么出去定受刑。”
汤显祖一笑,暗想月娘心里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他道:“无妨,我知道一条小路。”
“不行,小路更不行。”韩月娘皱眉,伸直了双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勾栏胡同的更夫与巡夜官兵最多,那些晚上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有翻墙的,又钻洞的,更有甚至还有从水路游回去,但还不都被官兵查获。你不比他们,又斯文,如何能抗得过那五十鞭子。”
汤显祖闻言又一笑:“男儿岂能怕这个。”
“明月楼还有其他厢房,我一会儿让人带你去,今晚你就先将就着住,明日一早过了夜禁再走。”韩月娘见他笑着,不禁责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平白去受那五十鞭子。而且那些官兵,下手也没个轻重,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子。”
汤显祖依旧微笑着,道:“我若留下,明日一早郭朴来了,岂不正好撞见?若是这样,你还要我留下吗?”
韩月娘忽然不说话了,汤显祖见状,便又要走:“我还是回去吧,也不一定会被抓着犯了夜,只要我小心些,应该能避过。”
“你不许走。”韩月娘急了,“你留下便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何况郭大人明日还有朝廷的事要忙,不一定真会到我这儿来。何况今天晚上......”她说着神色有些失落,“想来他也恼了,也不愿来了。”
汤显祖见她难过,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若不来,你可以去找他。”
“找他?”韩月娘低下头,有些为难,“我如何去找他?若是让别人看见,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明月楼开门迎客本就不多,何况回回在台上唱戏你都化了妆。想来你换身普通的衣服去,也没人能认得出你。”
韩月娘还有为难:“可是见到他又该说什么?”
“有什么便说什么。”汤显祖道,看着月娘没有听明白,又开口,“你就当为今天晚上的事赔罪,这个理由名正言顺,他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吧?”
“那倒不会。”韩月娘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又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说的,我明日就去。”
汤显祖点点头,屋中的气氛顿时又变得沉默起来,终于他开口:“时候不早了。”
韩月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吩咐人为他装备厢房。
汤显祖走后,韩月娘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脑海中想着明日的事,想着刚才,却怎么也睡不着。吹灭了几盏灯,只留桌上唯一的一盏,坐在桌旁,就这微弱的光反复看着手中的虎纹玉佩。忽然握紧了手,将那玉佩紧紧的握在手心,闭上眼睛,良久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
汤显祖到了厢房,却不急着睡,而是吩咐领他来得那人拿酒来。
那人闻言皱眉,道:“先生,还是早些休息吧。”
汤显祖拿出一锭银子塞给他:“这些够了吧。”
“先生,我不能收。”那人连忙退还给他,“你是姑娘的客人,若是让姑娘知道了,定是要怪罪的。”
然而汤显祖又将银子重新塞给他:“那就不要让月娘知道不就行了吗?”
那人为难,拿着银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小人这就去。”说完推门离去,没过多久便拿来了酒。
“你下去吧。”
“是。”那人走到门外,刚要关门又忍不住说了句,“先生若有什么吩咐一会儿叫我便是。”
“知道了。”
那人关上门立刻。
汤显祖起身将窗全部推开,将矮桌搬到了窗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仰头长饮一口,不禁叹道:“可惜无月。”
他又喝了几口,脸上有红晕,神色也渐渐迷离。痴痴的望着天,念道:“我欲将心向明月,耐何明月照沟渠。”他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劲一起,思绪飞涌,摇摇晃晃的起身拿纸笔,接着烛光一挥而就,很快就写了两三张纸。想来又改了几遍,直到觉得满意,才一笑,又饮酒去了。饮到醉时也不解衣,便靠在窗下睡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