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贵人?”张居正觉得奇怪,一把再普通不过的伞而已,难不成竟还会有人留意,知道是自己之物?
冯保却道:“既是贵人,自是不便多说。不过先生那日恩德,我没齿难忘,即便冒着危险,也要为先生挡下这事儿来。”
“冒着危险?这事儿?”张居正越听越糊涂。
冯保知他不明白,忽然从袖子中拿出几封信来,递给张居正:“先生请看。”
张居正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接过信打开一看,眉头渐渐皱起,原本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屋中还燃着火炉,然而他额头上竟开始有汗珠。信是看完了,只是他脸上的紧张之色却越来越重,抬头看冯保,神色略有复杂:“这信......”
“这信是我从慈庆宫中带出来。”
一听“慈庆宫”三个字,张居正便知道是裕王,只是没道理啊,裕王平日里也不是多疑擅猜忌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让李芳去查他和李才人的事?何况他和李才人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王妃有病在身,李才人又扭伤了脚,自己本要去城外,想来也顺道经过隆安寺,也就帮她去求了道平安符。再来是第二次,也是不久前,裕王和世子被皇上留在宫中,王府中也没个音讯,李才人进宫无门才找到自己。不过李才人也很懂得分寸,自己的轿子停在府门口,派了个下人进来传话,若她真的要进来,自己恐怕也不敢答应,毕竟自己是王府讲官,与王府女眷还是不能私底下相见。
这信本该李才人亲自写的,可她不识字,没办法张居正只能代劳了。只是当时没想到这么多,早知如此就让管家张平代劳了,也好过被裕王认出,徒惹是非啊。张居正懊悔不已,怎么那时就没有留意,裕王是认得自己的笔迹的。
冯保见他神色,却道:“先生不用担心,我既将这信带出来,自然是铁了心要帮先生一把。”
张居正听了他的话反倒担心起来,这信不见了裕王肯定会追查,若查到了冯保,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只是若查不出是谁,裕王会不会又怀疑到自己身上呢?张居正越想越担心,涉及名誉清白的事他如何不重视,即便是徐阶吩咐他遗诏的事时,他也没有现在这么慌乱不安。想来想去,对冯保道:“不行,这些信你不能拿。裕王怀疑是怀疑,但我和李才人之间并无瓜葛,若是再做什么,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冯保却不以为意:“先生只管放心,我既能这么做,自然有万全之策。”
张居正还不让心,他对冯保实在不算太了解。
“我知先生不信我。”冯保也不避讳,“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相信,只是先生别忘了,这件事不光关系到先生。”
还有李才人,张居正自是清楚,他忽然想起刚才冯保口中的那个贵人,忍不住又问:“冯公公既如此说,还请将之前的贵人身份相告,我答应公公定会守口如瓶。”
冯保却道:“不是我瞒着你,而是我答应过不能说。”
张居正想这冯保倒也是个重信之人。
只是冯保又道:“实不相瞒,我先去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有这个贵人在,我才敢这么做。我虽感念先生一伞的恩德,但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是实话,所以请先生放心,这里已有万全之策。”
“什么万全之策?”
“还不能说。”冯保摇头,“我也是想先支会先生一声,这样一来先生心里也好有个底,在裕王面前也知该如何避讳。”
张居正还想再问什么,冯保却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王府,让我派人送先生回去吧。”
张居正忧心忡忡,但冯保话已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到了声“谢”:“多谢公公今日相助。”
冯保淡淡一笑:“先生客气,我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先生那日在裕王府门前虽只递了把伞,但雪中送炭的恩德,我冯保没齿难忘。这点小事,还不足以报答先生,今后在宫中,在皇上面前我也会尽力助先生一臂之力。”
张居正听了这话反倒觉得不安,但冯保既如此说,自己也不可能拒绝,于是又道了句“多谢”,这才同冯保一并出了府,坐上他为自己准备好的轿子,心思重重的离开了。
冯保并没急着走,而是就站在府门前,站在雪地里目送张居正离开。
很快有下人抬着顶轿子过来:“爷,该回去了。”
冯保不答,而是问:“东厂的人呢?看到了吗?”
那人回答:“他们从爷出宫那日便一直监视着,刚才都看见了。只是现在不见了人,想必是回去报信了。”
冯保嘴角微扬:“想来现在干爹已经知道了,那么王爷也要知道了吧,看来这场好戏不远了。”
“冯爷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冯保注视着张居正的轿子,已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只听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但愿王爷能雷霆大怒。”说完转身上轿,轿夫也不多问去哪儿,抬走便向宫城方向去。只是这轿子是不能抬到裕王府的,原本应在大明门前的下马碑停下的,只是一到了棋盘街,冯保便叫落轿,又打发下人回去,自己独自步行回的王府。
这私宅的事也是瞒着主子的,他虽不是司礼监掌印,但这些年下来皇上的赏赐和下面官员、太监的贿赂加在一起,也敛了不少财,虽然还早,但也开始提前为自己打算置办起宅子、土地来。这么做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宫中比比皆是,让皇上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别太过招摇,让那些大臣们抓住了把柄,即便皇上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行了。
冯保本就是奴婢的命,这段路虽长对他而言却也不算什么,反倒一路上一个人可以冷静的想想这信的事。
原先他看到这信时本没有私藏的想法,那日他一个人待在书房,裕王事后只要派人一问便知,原本他打算着将东西放回原处,只是他忽然想到了世子,就忽然有了个冒险的想法。
自己在裕王面前根本抢不到一点风头,可世子不同。
司礼监掌印这位置撤换频繁,更少有能经历过两代帝王的。皇上曾许过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还说裕王也答应了,这么一来如今是不用担心了。讨得世子的欢心也不是难事,只是若还能再得到一个人的支持,那么今后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李才人是世子的生母,世子也将是未来的皇帝。即便李才人此刻上面有陈王妃压着,但今后的地位也是可想而知。陈王妃并无所出,裕王如今又只有世子这么一个儿子,这登极之事尚未明确,二人位份未定,谁是后谁是妃那还是犹未可知的事。何况自己也听说过,李才人曾是陈王妃房中的奴婢,被裕王看上后才成为侍妾,后来生了世子才被封为才人。这么一来,李才人和陈王妃之间未必就没有争斗。若自己在这时能帮李才人一把,那这皇后和未来太后的感激可比其他东西来得有分量的多。
冯保这么想着,心里暗自盘算找机会出宫,但由觉得就这么去王府见李才人不妥,于是便只有等待着时机。他暂时没有动那些信,未免打草惊蛇,让裕王起疑。好在近日宫里人注意力都在皇上驾崩的事儿上,也少有人关注其他,这倒给了他一个可乘之机。冯保也不是一味的坐等,很快他就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