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鲸一早就入宫,冯保虽没嘱咐,但却知道张鲸清楚,不管有没有消息今日都要入宫一趟回话。这点张鲸办事倒是颇得他的赏识,果断不拖延。
而且张鲸来的竟然刚刚,冯保刚一起身就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谁啊?”他随口问了一句,就听到张鲸的声音,“督主是小人来回话了。”
冯保一听是张鲸忙让他进来,原本他行动不便昨晚也没有锁门,也是为了方便其他人来可以直接进来,否则自己这么过去开门反倒会惹人怀疑。
张鲸得到冯保的允许便立刻推门而入,进来见冯保刚起身,并不急着说事儿,而且要先去打水伺候他洗漱。
冯保也不着急,反正张鲸已经来了,事情怎么回事一会儿就能知道。
张鲸很快打来水,浸湿拧干脸巾,走到榻边递了过去。
冯保见他不慌不忙的,心里已对自己要问的事情有几分底了,接过脸巾,一边擦脸一边道:“来的这么早,吃过东西了吗?。”
张鲸回来:“宫门一开就进来了,想让督主一觉醒来就能听到消息,所以一刻也不敢耽误。”
“宫门一开?”冯保闻言略吃惊,这个时离宫门打开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张鲸一听这话,也不等冯保多问就回答:“小人来时听屋里没有动静,变心想督主可能还在休息,因此就等在外面,等到听到里面有动静了才敢敲门。”
冯保闻言更吃惊,看着他头微低站在自己面前,目光也落在地上。心想没想到他竟这么为自己着想,心中顿时有触动,道:“难为你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就别站着说话了,坐吧。”
“小人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
张鲸这才自行去搬着跟凳子,就坐在离冯保不远的地方。
冯保将手中的面巾递给他:“这样吧,事儿也先不急着说,我肚子也饿了,你去让他们准备点吃的,我们就一起吃吧。”
张鲸沉默了一下,开口终没再说不敢,而且道:“小人这就去。”说完便又起身,端着洗脸水出去了。
虽不知张鲸吩咐的什么人去准备,不过他回来的倒是也快。又过了没多久,就有人将东西送来了,虽然只是小菜清粥,不过送来那人态度倒是十分恭敬。冯保平日里虽已习惯了其他内侍的恭敬,但这次心里却不禁想,恐怕也有李芳昨晚打过招呼的功劳吧。虽然在冯保看来李芳的担心是多余的,但他这份恩情却还是让人不得不感念。
张鲸虽然按照冯保说的坐了,但真要坐下来和冯保一起吃饭,倒显得有些拘谨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冯保见此于是便随口问了几句:“你今日入宫的时候可见着来早朝的大臣?可与他们撞上了?”
“见着了,只是小人自知身份,撞着倒不敢。”
冯保闻言不禁一笑;“我说撞上和见着是一个意思,我好端端的问你去撞他们做什么?”
张鲸更显紧张:“小人失言了,”
“你啊就是太紧张了,你跟着我也有一段日子了吧,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你至于怕成这样吗?”
张鲸的目光很快从他身上扫过,却依旧拘谨的回答:“督主宽待是督主的仁心,可小人应当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敢坏了规矩。”
他说的如此谨慎,反倒让气氛变得更紧张了。冯保见与他就在这个问题理论下去无益,于是就转移了话题:“今日早朝你可看到什么相识的了吗?”
张鲸先是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头。
冯保看着奇怪:“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看着了还是没看着?”
张鲸解释道:“小人点头是因为早朝的都是朝中大臣,小人既在朝中做事,也理应都认识。”
“那摇头呢?”
“内臣不能与外臣结交过深,否则会算作内外勾结,是欺君之罪,小人万万不敢。”
听了张鲸的话,冯保接下来想说的都瞬间被活生生的给憋了回去了。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无趣,谨慎小心到无论何时说话都这么冠冕堂皇。看来自己与他多说下去无益了,还是快些吃完东西好听他说正经的事,冯保正无奈,正打算不再说什么埋头喝粥的时候,忽然听张鲸道:“刚才听督主一问,倒是让小人想起刚才在宫门口见着的一件奇怪事儿来。”
冯保一听这话倒来了兴趣:“什么事?”
“小人在宫门口的登闻鼓旁看到一群言官,从官府上来看都是五品以上的,小人没仔细看,估计大概有五六人甚至更多。”
“他们要敲登闻鼓?”冯保略有诧异,登闻鼓历朝历代都有,本朝太祖开国虽设登闻鼓于宫门外并专设人看管,若有怨民申述需由皇上亲自审理,若是有官员从中阻拦,便一律判处重罪。只是设立是设立,但是却哪里有几个百姓的冤案敢惊动到皇上,所以登闻鼓虽在但后来也几乎是成了一种虚设。甚至在宣德年间,还有大臣上疏建议取消登闻鼓,不过宣宗念及是太祖所设,因此才没有允准,登闻鼓也就这么保留了下来。虽然仍旧有人看守,但是凡在朝为官的人都没有不清楚这只是个摆设的道理。
张鲸摇头:“这个小人也不清楚,只是看着他们就站在那里。”
“不上朝了?”
“小人不敢肯定,不过看样子可能性很大。因为小人不敢冲撞了来上早朝的大人,给人留下话柄,所以特地等到宫门前的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才入宫的。而那个时候来参朝的大臣也差不多该列队了,所以小人想着几个大人估计是不进去了。”
冯保听完他说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着倒当真是一件奇怪事儿了。”想到这里又问张鲸:“你也没有去打听打听?”
张鲸摇头:“小人不敢多问。”
“你倒是小心。不错,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的好。”
张鲸听冯保这么说,终于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不过小人还是觉得奇怪,督主可猜得出他们在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冯保嘴角一扬,“这些言官们平日什么时候做过几件正常的事,谁知道他们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不过他们平日嘴里满口道德君臣,也算是朝中最讲规矩的,今日竟然能连早朝都不上了,看来定是有什么不小的事啊。”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问,“你可还记得有什么人?可有认识的?”
“督主指的可是欧阳一敬?”
“张齐呢?我记得让你们好好盯着他。”
“小人其他人未必能都认得,但是督主吩咐过的事却记得,所以欧阳一敬和张齐小人都记得,小人敢肯定两个人都没有。”
冯保听他这么说,才略微放心一点。没有这两个人,其他言官集合在一起,即便人数众多,却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毕竟言官之中可不是各个都有欧阳一敬的胆识和不怕死的魄力的,至于像欧阳一敬这样的人,朝中只有一个就够了。于是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没此二人就不打紧,至少从目前来看。”他说到此忽然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等一会儿你出宫的时候还是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一旦问清楚就立刻入宫来给我回话吧。”
说到此还不等张鲸回应,便先抬头指了指对面的柜子:“把右边第二个抽屉打开,里面的东西你先拿去用着,这样你做起事来也方便。”
张鲸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先按照冯保的吩咐,走过去将抽屉打开,却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张鲸没有先打开,而是先关上抽屉,将锦盒拿到冯保面前。
“你自己打开吧,东西拿走盒子放回去就是了。”
“是。”张鲸这才照着吩咐打开,只是看到里面的东西的第一眼就顿时变了脸色,还不把东西拿出来就连忙关上盒子,放到冯保面前,“督主,这个小人不敢拿。”
“又没有涂毒有什么不敢拿?”
张鲸面有慌张:“可是小人若是拿了这个,让别人知道恐怕督主也会被受牵连。”
冯保无所谓道:“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何况又不是送给你,只是先借你用用,你拿着便是。”
冯保话虽如此,张鲸却还是不敢拿,冯保无奈之下只能道:“我如今腿受了伤,这东西放在我这儿也是锁在柜子里,根本就用不上,谁还会来在意这东西究竟在不在我身上?何况说句不敬的话,就算被别人知道了,我们还可以用皇上来做幌子。皇上不是让你代替我和徐阶商量如何处置张齐吗?我还预备着你们商量了让你去给皇上回个话呢,也算是有个交待。有皇上的吩咐在,即便被人知道了我把这东西给你,可我就不信谁还敢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