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鲸听冯保这么说,又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又拿起来锦盒。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打开了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收入了怀中。他拿的不是别的,正是内使出入宫中的银牌。张鲸很清楚,这个牌子比牙牌好用多了,出入可以不受盘问,只是宫中有这个银牌的却没有多少。如今这司礼监中,有这块牌子的也只有李芳、陈洪和冯保三人。
张鲸拿了牌子,还是道了声:“多谢督主,小人一定会小心保管。”
冯保点了点头:“不错,的确要小心,不过该用的时候也要用,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保管的。”
“小人明白。”
冯保见已吃得差不多了,本想让撤走,但却还是先问了张鲸一句:“你吃饱了吗?”
张鲸忙回答:“吃饱了,小人这就把碗碟撤走。”
张鲸反应倒是快,倒不用自己再多说什么了。于是冯保只“嗯”了一声,同时还点了点头。张鲸见了也不多话,立刻开始行动起来。他去外面又叫了一个人进来一并收拾,没过多久就将碗碟全部都收走了。
冯保等他忙完了,才让他关上门,重新坐到凳子上,这才道:“现在也该说正事了,你昨日出宫可见着徐阶了?他怎么说?”
张鲸回答:“小人见着首辅了,只是还没说两句话,小人还没来得及问那张纸条的意思就忽然有人进来在首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首辅就让小人先回去,顺带告诉督主让督主不要担心。”
“进来的是什么人?让我不要担心什么?”
“看样子是首辅府中的下人,至于让督主不要担心什么,小人当时以为是昨日的事,再加上首辅又急着催小人离开,所以小人呢就没有细问。”
张鲸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冯保就更觉得奇怪了:“很急吗?”
张鲸又点了点头,这次说道:“就像什么人要来害怕小人被人发现一样。”
“什么人?”
张鲸回答:“这个小人倒当真留意过,出了首辅府邸的大门,外面并没有看到什么轿子,一路上也没看见有什么人被带了进来。所以小人特地绕道后门看了一眼,当真看到后面外停着一匹马。”
“马......”冯保若有所思,“这倒奇了,既然徐阶这么紧张,恐怕也是不想让你看到来人。不想让你知道换句话来说也是不想让我知道,不过既然如此,又为何不乘轿呢?看来恐怕来的不是朝中的人。”
“小人也如此认为,看那马一直不住喘气,想来是才赶了远路。”
“这么说也不是京中的人了。”
张鲸点了点头:“应该是才赶到京城就立刻来见首辅的。”
冯保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更觉得奇怪:“这就怪了。”
张鲸沉默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其实还有件事小人也拿不准,但却觉得不能不说。”
“什么事?”
张鲸又犹豫了一下,这才不确定道:“小人觉得首辅似乎并不想回答小人的问题。”
“你是说那纸条上的事?”
张鲸点了点头,却又立刻道:“小人也是直觉,也不敢肯定。因为即便再忙,再有什么事不能让小人知道,只是一张纸条内容的事,一两句话完全可以说的清楚,所以小人才觉得首辅是不想说。”
冯保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下,终究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的确有这个可能。”
张鲸又解释:“或许是小人多心了,或许首辅只是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所以才想着今后再说。”
“今后?”冯保思索了一下,终究摇了摇头,问,“那他可说让你什么时候再去吗?”
张鲸摇头:“这倒没有。”但心里却已明白督主的意思,既然首辅没有说何时再去,又哪里还会有今后呢?说不定这件事真的让自己猜对了。想到此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了,只能偷偷打量着督主的脸色,却见督主神色如常,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不过张鲸也没有说话,等着冯保开口,只是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冯保道:“看来现在的问题就在那纸条上了。”他又重复着默念了一遍那纸条上的内容:“江海有扁舟,命仆夫而就驾。”忽然问张鲸:“你可想出何解吗?”
张鲸眉头微蹙,摇了摇头:“督主都想不明白,小人如何有那样的能耐?”
冯保也知着想不出来的事是逼迫不得的,无奈一叹:“算了,这件事先到这里吧,既然徐阶不想说,说明还不到时机。我若想提前知道,那便只能自行参悟这纸条上的内容了。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调查清楚,就是昨日去徐阶府中的究竟是什么人。”
“督主放心,这个昨日小人发现异常的时候就已经派人盯着了,一会儿出宫想来多半就会有那人的消息。”
冯保满意的点了点头,张鲸做事果断,倒是从不让他多操心。想来也没有什么旁的事了,便让他先出宫。
张鲸应了一声“是”,起身便要离开,然后走到门口却忽然回头,似有话要说。
冯保见状道:“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
张鲸这才开口:“小人只是想问问督主,今早那帮言官的事要不要小人也一并去查查。”
“宫门外的那帮言官?”冯保想了想,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闲事莫理,兴许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事来,若真的闹大了,不用你去查我也自会知道。”
“是,小人明白。”张鲸这才又转身离开。然而他刚一推开门,却发现门外正有三四个内侍正朝着屋子里走来,顿时吓了一跳,下意思的后退一步。
冯保见他反应异常,恰巧自己坐的这个角度看不到屋外,不禁询问:“怎么了?”
张鲸看了他一眼,还不等说出话来,门外的人就已经都进来了。
冯保看着来人,其中几个还是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抬着他去乾清宫的那几个人。想到此,冯保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警觉。却镇定不说话,等着他们先开口。果然见为首那人很快走到他面前,先是道了声:“冯公公。”
冯保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只听那人又道:“皇上有要紧的事让你过去一趟。”
虽然已有预料是皇上的旨意,可是听到此冯保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略微紧张,面上却依旧如常,问:“何事?”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皇上从早朝回来就立刻吩咐小人来传召。冯爷还是赶紧着吧,看皇上的样子恐怕是十分急了。”
冯保听了却并不着急,而是又问:“皇上着急着召见我,可是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事?”
为首那人不知如何回答,皱着眉:“小人当真不知,皇上一从早朝回来就吩咐了,小人紧跟着就赶了过来,哪里敢多问。”说完忍不住又催促:“小人瞧着皇上脸色不好,所以还是请冯爷快些。皇上的脾气冯爷是知道的,轻易哪里能动这么大的怒。”
冯保不再多问,心里也清楚他既如此说了,想来自己也问不出什么。不过从这人刚才的话中不难判断,定是早朝出了什么事,否则皇上为何会轻易动怒呢?皇上想来宽和,看他们着急这让自己去的样子,想来皇上这怒气还不小了。想到此也觉得实在不能过多耽搁,于是对张鲸道:“你先出宫吧,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
张鲸点了点头:“督主放心。”却也不急着先走,而是等几个内侍先将督主抬着走了出去,自己随后才跟上。只是他走的是宫门,而督主一行人是要去乾清宫,所以很快便分了路。
张鲸虽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也和冯保有同样的推断,皇上动怒多半是今日早朝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又不禁想起今日入宫前看到的一幕,想到站在登闻鼓前面的那些言官,难不成是和这几个人有关吗?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张鲸想了想,最终却没有想太多,毕竟还有督主吩咐的事要做,自己当务之急还是先回东厂,先弄清楚昨日去找徐阶的究竟是什么人,这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自有督主应付,也不是自己应该操心的。
张鲸想到此又加快了脚步,有了冯保的银牌出宫自是通畅无阻,所以他很快便到了宫外。
原本他是决定一出宫就先立刻去东厂一趟,不过出了宫门他又忽然有些犹豫。东厂的消息打探到了自是跑不了的,没打探到还是没打探到,他早去晚去也没什么差别。何况昨日的事,他也不能绝对肯定自己派去的人当真能查到什么,所以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这个时候首辅应该在内给,不过他家中还有其他人,不如自己想办法去和他府中的人打探打探套套话,说不定还有什么意外收获。
张鲸想到此便拿定了主意,也不犹豫,直接朝着徐阶的府邸而去了。只是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道去了后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