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垕听了冯保的话并不同他多说什么,而是忽然问张鲸:“张鲸,朕问你,冯保刚才说的都是事实吗?”
张鲸回过神来,忙回答:“奴婢不敢隐瞒,正是冯公公让奴婢去询问首辅张齐的事。”他瞥了冯保一眼,小心道:“冯公公还嘱咐小的,张齐的行踪毕竟是东厂的消息,而东厂的消息一律归主子,没有主子的命令谁也不能轻易向外透露。所以冯公公只让奴婢先向首辅打听张齐的事,看看首辅究竟知道多少,若是首辅都已经知道了那便直言。若是知道的不多奴婢也不能轻易将东厂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消提醒首辅注意张齐便是。”
冯保闻言暗想,这张鲸倒是聪明,懂得随机应变。
果然见皇上闻言面色微缓和了许多,道:“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相继起身。
陈洪知皇上被说动,这么一来可不妙,只是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只能先等着看皇上说什么。
不过此刻朱载垕的心思却大多放在了张齐身上,他问张鲸:“那么既然你已经替冯保去问了,徐阶怎么说?”
张鲸瞥了冯保一眼,冯保虽见着了却不好给什么提示,只能让他自己琢磨着说了。
陈洪注意到二人的目光,道:“既然是主子吩咐的,张鲸你还不快说,主子面前如何能拖延?”
张鲸无奈,却知不能再看冯保了,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回主子,首辅知道一些张齐的事,但却知道的不多。”他尽量不把话说死,也好自己若真的说错了什么还可以补救。
然后皇上却问:“那么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冯保在一旁听着也着急,只是这个时候自己万万不能开口,否则也只会坏事。
还在张鲸没想多久就开口了:“首辅知道张齐回京的事,至于他四处打点的事首辅也知道的不多。毕竟张齐只是个外调赴任的给事中,常年不在京中,首辅与他自然就没什么交情。首辅每日要为主子分担国事,又哪里有心思在意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倒也是。”朱载垕点了点头,“说不定徐阶和朕一样都以为这个张齐早就被处置了,也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在背后做这么多文章。”
冯保闻言忙道:“主子盛名,不过这也不能怪主子。毕竟朝中的事那么多,区区一个给事中的事哪里能轮得到主子来亲自过问?否则还要我们这些奴婢做什么?”
陈洪一声冷笑:“冯公公刚才还只字不发,怎么现在一下子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我说的是实话,难道陈公公觉得有不尽不实的地方?还是陈公公心里并不是如此认为呢?”
陈洪吃了个哑巴亏,顿时就不说话了。
“行了,你们两个如今可都是司礼监秉笔,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还当着朕拌起嘴来?像什么话?”
二人闻听是皇上的话,俱道:“奴婢知错。”
朱载垕道:“现在看来这个事儿也已经清楚,冯保你即便是口口声声为朕着想,到自作主张就是错,错就要受罚。”
“奴婢做错事在先,但凭主子处置,不敢有一句怨言。”
陈洪在一旁也道:“主子英明。”
冯保懒得理会他这小人之举,只是听皇上继续把话说下去,还是和刚才一样,他倒不信皇上真的会为此处置了他。哪怕是看在徐阶的面子上也会有所迟疑,何况皇上的性子本就宽和。只听皇上道:“罚是一定会罚你的,不过张齐的事你既然已经提了,事情总该要有个结果而已。你既然拍张鲸去了,你腿不方便朕也可以容忍他继续帮你做这件事,就当你将功折罪吧。”
冯保心中一喜,忙一叩头:“谢主子,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果然和他猜的不错,皇上到底不会真的就这么处置了他。
“可是主子……”陈洪正想说什么,却被朱载垕打断,“朕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怎么你还觉得朕的处置有不对?”
皇上既已这么说了,陈洪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能道了句:“奴婢不敢。”
“知道就好。既然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就先退下吧。”说到此又补充,“还有今日的事,你们都是宫里的人,朕自然都没把你们当外人,不过朕希望这件事不要有外面的人知道,你们明白吗?”
“奴婢明白。”众人相继回答,随后也依次退了出去。
冯保依旧行动不便,李芳本想先出去叫刚才抬冯保进来的那四个人,不过却被张鲸个抢先了:“这点小事儿怎么好劳烦李爷,还是让小的去吧。”
李芳见他如此主动,自然也不推辞,点了点头。这时他忽然又听皇上叫自己:“李芳。”
李芳忙回头:“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芳想了想,回答:“未时过了一半多了,差不多要到申时了。”
朱载垕若有所思,想了想终于做了决定:“让人去传张居正,未时本就该让他入宫的,若不是陈洪把张鲸带来,这件事还不至于耽误。”
冯保听着皇上的话,面上虽如常,但心里却因为那一句正“让人去传张居正”而变得警觉。从这段话中也不难知道,刚才想要通过揭发张鲸来揭发自己的就是陈洪无疑了。自己还没来得急腾出时间来料理他,他便先出手了,看来此人是猛虎,一日不朝便如芒刺在背,始终不得安宁,看来当真要想个办法才是。
李芳听了皇上的吩咐却望向冯保,朱载垕略有不耐烦:“你看他干什么,张鲸不是已经出去叫了吗?他哪里还用得了你操心。去照朕的吩咐,快些安排人出宫吧。”
李芳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作罢,只道了声“是”,便依皇上的吩咐去安排了。
陈洪一早就走了,张鲸也去了叫人外面,等到李芳也跟着出去,朱载垕的目光才又落到了冯保身上。
冯保虽低着头,不敢就这么坐着和皇上对视,但却也能清楚的感受到皇上的目光,此刻正不偏不倚的注视着自己。他略有些紧张,以为皇上要问什么,却想着张鲸怎么还不回来,这时却忽然听皇上开口:“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冯保回过神来,回答:“多谢主子关心,奴婢只是不小心而已,修养几日就好了,并无大碍。”
“可是李芳说你伤得很重,朕看也是。”
“多谢主子关心,奴婢并无大碍。”冯保依旧小心的回答着,却听皇上似乎根本没在意他的回答一般,又道,“不过也的确是你不小心,摔一跤就能摔成这样,朕倒真不知你是怎么看路的了。”
冯保闻言顿时又紧张了起来,皇上为什么会这么说?难不成是怀疑自己的伤是假的?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最终却还是回了一句:“主子教训懂得是,都是奴婢自己不小心。”
“原本张齐的事儿你自己去是最为妥当的,现在却只能交给别人,老实说朕还当真有一些不放心。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张齐如此作为,摆明了就是不把朕和徐阶放在眼里。即便他不怕徐阶,对朕也总该有几分顾虑吧,竟妄图买通言官为他说话,以为这么就是抓住了朕的软肋,实在可笑。”
冯保听了这话,心里才松了口气,好在皇上说的不是别的,那刚才也是自己多虑了。想到此他道:“主子不用担心,奴婢也是瞧着张鲸办事稳妥,心爱才会想到要让他替奴婢去的。”
朱载垕眉头微蹙,却又很快松开:“那就好,总之张齐一定要快些处置了,趁着他还没煽动好言官之前。不能给他任何机会,朕有种预感,若是真的让他成了事,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冯保听得有些莫名,更大的麻烦,那会是什么呢?想了想张齐的确也有可能会把徐阶拉下水的危险,毕竟他曾与徐阶的两个儿子交好,私下里也送了不少好东西,所以皇上让快些处置了张齐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于是道:“主子放心,奴婢和首辅都和主子是同样的心思,都不想让着张齐惹出什么事儿来让主子心烦。有主子这句话,即便奴婢重伤在身,单凭首辅一人也足以为主子解忧。”
“你记得朕所过的话就好。冯保,不得不承认你的确聪明,比李芳比陈洪要聪明很多。父皇在时就多次夸赞过你,所若能将你所用,定能如虎添翼。”他说到此忽然话锋一转,“只是你也要明白,大家都喜欢聪明人,朕也不例外。但是聪明的过了就反倒会适得其反,招人厌烦。聪明又忠心,安心做事少动些其他的脑经,这样的人才是最招人喜欢的。”
冯保听出皇上的警示,不管是有意也罢无心也好,既然皇上说了他就该听着:“奴婢明白,无论奴婢如何,都是主子的奴婢,只为主子办事而已,这一点奴婢怎么都不敢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