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朱载垕皱眉,虽然知道这个奴婢多半是在做样子,但却也看不得这些。
只是他话虽如此,陈洪手上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更用力:“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不好,即便主子仁心奴婢也不敢轻恕了自己。”
“朕都说好了,你若要继续那朕也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陈洪闻言这才停了下来,忙叩头谢恩:“奴婢谢主子饶恕。”
“朕也不是平白扰了你,好在今日你聪明,知道替朕去将贤妃找来,不过虽是聪明却也是擅作主张,朕这次就不处置你,今后要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吧。”
“奴婢清楚,奴婢一定记得,今后若无主子的吩咐绝对不自己拿主意。”
朱载垕向后一靠,也觉得疲惫,而此刻分明还未过午时,自己也不知是怎么的,只是道了声:“你去看看今日的奏疏送到了没有,还有,今后若欧阳一敬等人再来请见,没有朕的同意谁你们都不能放进来。若是再出来今日的事,恐怕就没这么侥幸了。”
“是,奴婢以后定然全部听从主子的,主子说往东奴婢就不敢往西。”
“少说些没用的话吧,按照朕的吩咐先回司礼监看看吧。”
“是。”陈洪正要退下,这里有贤妃在伺候他也可以放心,只是看着皇上靠在龙椅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了,小心试探道,“奴婢瞧着主子脸色不好,是不是要奴婢去传太医来看看。”
朱载垕摇头:“还不是刚才被欧阳一敬闹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找太医来不是太张扬了吗?”
“是,主子说得有理,是奴婢短见了。”陈洪说到此停顿了一下,听皇上已没什么再吩咐的,于是也不能在这里多逗留,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贤妃一眼。贤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因皇上在场也不便有太大的动作,于是只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陈洪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陈洪走后也没有奴婢再进来,显然是陈洪吩咐过的,有贤妃在里面让人不要轻易打扰。
江氏站在御案前,见皇上还是靠在龙椅上,左手扶着额头,眼睛也跟着闭着,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原本皇上没开口她也不便说话,只是见到此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禁问:“皇上是怎么了?”
朱载垕不回答,依旧保持者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如此江氏反倒更急了:“皇上的龙体要紧,不如还是按陈公公的说的让太医来看一看吧。”然而她却还是没有听到回答。
江氏这下就更急了,一心只担心着皇上的身体,莫不要真的出什么事儿才好,想到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要自行走出去让人传太医来看看,即便一会儿皇上责罚她也情愿认了,总好过这么提心吊胆的好。只是她刚一转过身,就听见背后传来皇上的声音:“站住,你要去哪儿?”
她回过身,却不免有些小心谨慎起来,回答:“妾身见皇上不醒,想让人去请太医。皇上醒了就好,可吓坏妾身了。”
“朕没事。”朱载垕语气平淡,虽然江氏是在为自己着想,但却难保这关心背后不会有什么阴谋。想到此他更觉得疲惫,也不愿同她多言,只是道,“今日你也累了,就先回去吧。”
江氏忽然沉默,并不依言挪动脚步,而是隔了片刻忽然道:“皇上,妾身可否再留留。”
“留留?”
江氏说到此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妾身也是担心皇上的身子,皇上若不喜欢,妾身只等到陈公公回来就回去,这样妾身也可以放心了。”
朱载垕闻言,顿时有些心软,但想到江氏底细不清,最终却还是道:“你的心意朕领了,乾清宫还有这么多奴婢,朕不会有事,你先回去吧。”
江氏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最终又咽了下去。只是暗叹自己傻,皇上身边怎么会没有人看着呢?既然皇上已经发话让自己回去了,自己又何必再留在这里惹人厌烦呢?想到此心中一酸,却还是强忍着朝着皇上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江氏走出乾清宫,晒着外面刺眼的阳光,才觉得心里的阴霾散去几分,却仍有惆怅萦绕不绝。她没站多久忙有宫女过来为她打伞,也是刚才跟着她一并来,同行的还有几个抬着辇轿的宫人。
那宫女见她一出乾清宫便站在那里出神,不禁道:“主子,外面太阳可晒了,不如我们先回宫吧。”
江氏回头望了乾清宫的大门一眼,虽然她一出来门就被紧紧关上,即便有不舍,但也终不能留在这里惹人生厌,想到此不禁一叹,道:“走吧。”
宫女闻言,忙过来一边搀扶着她一边替她打伞,太辇的几个内侍也顿时有了精神,一个个都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就等着贤妃坐上去。
江氏倒是不慌不忙,心中却一直想着什么,也没注意到周围,只是当她正准备坐上辇轿时,却忽听身旁的宫女小声在自己耳边说:“主子您看。”
她见那宫女指着什么,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见两顶轿辇正朝着这边而来。倒离得不远,而且是越来越近,所以很快她就看清了那两顶轿辇上的人。
旁边的宫女见她站着不动,也不知是走是留,于是忍不住问:“主子,我们还回宫吗?”
江氏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既然都在这里遇上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这么走了,且等等吧。”
“是。”宫女虽应了一声,但等了一下又不禁小声道,“可是主子不是说要避着皇后和皇贵妃吗?”
“避着是指避其锋芒,我骤然得宠于皇上并封为妃,想来这宫中不眼红的人也没几个。皇后是正妻,仅凭这一点,皇贵妃也越不过她。而皇贵妃本诞育皇子,如今又为皇上生了个公主,其地位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她的儿子是长子,被立为太子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倒不明白欧阳一敬那帮言官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不都是迟早的事吗?皇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不传位给他难道还传给旁系亲王吗?所以别看那帮言官书读得不少,却也没几个真能成大事的,不过是像今日这般小打小闹而已,到最后只会惹得皇上不高兴。”
宫女听了皱眉:“主子说了这么多,可奴婢当真没听明白几句。”
江氏望了她一眼,不禁一笑:“这些你自然是听不懂了,我也真是的,竟然在你面前说这些。好了,不说了。”说完转过头,果然见皇贵妃和长哥的辇轿已经到了。
还不等他们下辇,江氏便带着宫女过去先行行礼:“贤妃江氏参见皇贵妃。”她见同皇贵妃来的还有李芳和冯保,冯保是皇上派去伺候长哥的,而李芳是皇上身边的人,他既然去了,那就说明是皇上让皇贵妃和长哥来的。她虽看明白了这一层,但想到此心中还是不禁有几分酸楚,只听耳边传来皇贵妃的声音,语气倒是平常:“原来贤妃也来了。”
她回答:“妾身也是刚才见过皇上,正要回去,却不想竟遇见了皇贵妃还有长哥。”她望向朱翊钧,虽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看到他正冲自己笑着,还是忍不住也冲他微微一笑。
朱翊钧倒是从没见过她,第一次见到也不认生,反倒觉得有些亲切,就这么自己走到她身边:“你是贤妃?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江氏不禁蹲下来同他说话,面带微笑:“长哥自然没见过我了,因为从前我只是个宫女而已。”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叫你母妃?可你看上去更像姐姐。”朱翊钧说得认真,倒是逗得李彩凤也不禁笑了起来,过来拉他,“好了钧儿,什么姐姐妹妹的,就该叫一声母妃,可不许对母妃无礼。”
朱翊钧“哦”了一声,然后很认真的对着江氏叫了声:“母妃。”
江氏闻言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嫩嫩滑滑的,有种初生婴孩的绵软。心想若是自己也能有这么一个孩子该多好,养在身边欢欢笑笑的,也能打发掉许多寂寞。她想着却不免一叹,皇上对她并非真的喜欢,她心里何尝不清楚,想要一个孩子,也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
想到此她顿时起身,冲着皇贵妃道:“妾身先行回宫,就不打扰皇贵妃和长哥面圣了。”
李彩凤只是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却也不急着进去,就这么看着她离开。
李芳在一旁看着,不禁提醒:“娘娘,该进去了,皇上可还在里面等着呢。”
然而李彩凤却不说话,想了想,却忽然摇了摇头,道:“你们进去吧,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说完将朱翊钧的手交给冯保:“我先回宫了,你们也别告诉皇上我来过,就只说钧儿就好了。”说完也不等冯保、李芳多说什么,转身便自己一个人朝着自己宫里的方向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