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回过神来,却又一愣,顿时陷入了苦恼之中。自己此时的确是要赶着去见贵妃和皇后的,只是阿绣又如何能一个人留在这里?难不成先去叫人吗?只是即便是叫也只能去永宁宫,可万万惊动不得这附近的内侍,早知道陈洪可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阿绣见他不说话也急了:“你想什么呢?我就在这儿等你,可你总要想办法让我起来坐吧。”
冯保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眼,也只能先扶她到塌上了。谁知他尝试扶了几次,阿绣还是叫疼,冯保也不敢用力,生怕再伤着她,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
阿绣见冯保也不扶自己,就这么把自己给望着,不禁忍着痛嗔道:“你还看着我干什么?我起不来你怎么去贵妃那里,皇后也还跟着等着呢。”
“可是......”
“可是什么,我伤了脚不能动,可你还是好好的,你一个大活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其实阿绣心里是有办法的,只是终究不好说出口,只能让他自己想了。
偏偏这事,冯保却始终没想出办法,顿时弄得阿绣干着急,终于忍不住道:“你笨啊,你直接把我抱上去不就行了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微不可闻,脸也跟着有些微红,忙底下头。
冯保明白过来,只是见她神色自己也跟着有些不自在,不过一想到皇后和贵妃还在等着自己,也顾不得想这么多了,忙小心着将她抱到塌上,然后拿被子给她怕她着凉,临走时又嘱咐了一句:“我一会儿出去把门窗都关上,你在屋里也别出神,除了我谁来都别回答,若是让人知道了就不好了。一会儿等皇后走了,我会告诉贵妃你的事,让她派人来接你回去。”
阿绣点头,不知怎么的却十分高兴:“你不用管我,你去就是。不如把灯也熄了吧,这样就更不怕有人来了。”
冯保点头,很快便将屋中的灯都熄灭,自己提着盏灯笼出去。只是出门时却一直在想,阿绣先前不是还一直在不停叫痛吗?怎么一下子又好像很开心似的,女人家的心思真是奇怪。不过他也没心思多想这些,一路上心中想的是皇后和贵妃为何会突然找自己。明日便是贵妃被册封为皇贵妃的大好日子了,这个时候皇后又怎么会突然来呢?想来想去,这件事便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和皇上有关,就是和江氏有关,除此之外他便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他一到永宁宫便立刻去了贵妃寝殿,还没走进便已经看见早有宫女在寝殿门外等着,见他来了忙迎了过来,道:“冯公公您可来了,您若再不来贵妃又要让人去催了。”
“贵妃和皇后可都在里面?”虽然焦急,可冯保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宫女忙点头回答:“都在呢,冯公公别说了,快进去吧”说完忙为冯保开门。
冯保也不耽搁,跟着就进去了,一进去门又从外面被关上,冯保还没来得急看清人便忙过去行礼:“奴婢见过皇后贵妃,奴婢来此还请皇后贵妃恕罪。”
李彩凤不说话,这个时候还是要先等皇后开口的妥当。
皇后虽等得及,但见冯保来了也不想计较这么多,先叫他起来,然后立刻对李彩凤道:“妹妹,冯保已经来了,既是妹妹说他可能知道,那边还是由妹妹来问吧。”
李彩凤点点头,也不推辞,转而对冯保道:“你既身为司礼监秉笔,皇上又让你提督着东厂,那么这宫中也没人比你的消息更灵通了,你可知道明日与我一同册封的江氏究竟是何底细?”
冯保一愣,心中暗自揣度着贵妃为何会这么问,难不成皇后深夜来找贵妃就是为了这事儿?只是这的确也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皇后虽然病着,但也不至于病糊涂,这么不知轻重。不过他虽如此想,却还是很快回答:“江氏昌平人,本是宫女,嘉靖四十三年正月应选入宫,后便被分到了尚服局,再后来就成了司衣。她入宫那年十三岁,到今年左不过十六了。”
皇后听了对李彩凤道:“妹妹说得不错,他果然知道。”说完又问冯保:“那你可知她的家世如何?家里人都是干什么的?可有人在朝中为官?或是与朝中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冯保听皇后这么一问,便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原来皇后深夜来找贵妃,是为了调查清楚江氏的身世。只是江氏被一同册立的消息传出来这么多日了,怎么皇后前些日子不调查,偏偏要赶在今日来找贵妃,要知道明日就是贵妃和江氏册封的日子。即便江氏真有什么,皇上的圣旨已下了那么久了,这个时候再来阻止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不过既然是皇后,这些话冯保也不必说出来。若是她因此触怒了皇上被废,那不也是自己希望的事吗?只要贵妃不牵扯其中,这种事他也没必要多话,于是回答:“奴婢只听说江氏家里祖辈是卖药的,家世似乎也还算是干净。”他有意用了这不确定的词,目的也是加重皇后的怀疑。
虽然不知皇后为何会怀疑到江氏,但是若是让他们二人先斗,那自己和贵妃岂不知可以坐收渔利。冯保虽没见过江氏,但却也不喜欢,原因也是因为江氏是陈洪的靠山,所以想来江氏与陈洪无异,也不是什么好人。
皇后听了冯保的回答,果然望向李彩凤:“妹妹,你也听到了。”
李彩凤皱眉,却并不先回答皇后的话,而是先问冯保:“什么叫似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在我和皇后面前你还故弄玄虚的。”
“贵妃息怒,奴婢并非故弄玄虚,而是有些事情奴婢也不能确定而已。”
这次皇后忍不住先问:“什么事?”
冯保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奴婢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此事或许涉及到皇上。”
李彩凤与皇后各自对望一眼,最后还是皇后先发话:“你说就是,这里只有我和贵妃两个人,若真事关重大,我和贵妃自然会替你保守秘密。”
皇后虽如此说,可冯保却还是犹豫了一下:“奴婢不敢。”
如此一来反而更让人觉得其中有鬼了,李彩凤是听了皇后的话所以才对此事生疑,但终究也是半信半疑。而皇后却不同,她原本是半信半疑,现在听了冯保刚才的话,更是不怀疑了,于是道:“我让你说你也敢不说吗?恐怕还不等皇上,我就先处置了你。别看你虽是司礼监的人,也在妹妹宫里伺候,可若我说你对我不敬,恐怕皇上也护不了你。”
皇后倒难得有这样雷利手段的时候,倒是与寻常样子不同。
李彩凤也吃了一惊,皇后虽是正妻,但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态度的时候,不由道:“姐姐消消气,先莫急,有姐姐刚才的话在,他不敢不说。”说完冲冯保使了个眼色:“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回了皇后的话。难道真的要皇后动怒处置了你,你才肯说吗?”
冯保知贵妃也是在为自己解围,害怕自己当真触怒了皇后,于是忙回答:“回皇后贵妃的话,奴婢不敢隐瞒。其实奴婢是听说江氏起初是扮作内侍随陈洪出去乾清宫,所以才得了皇上的宠信的,皇后和贵妃都是何等睿智的主子,奴婢也是想着陈洪是皇后身边的人,也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皇上的安排。奴婢想陈洪就是再怎么大着胆子,也不敢背着皇后就这么私下里带宫女出入乾清宫。奴婢愚钝,知道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皇后贵妃恕罪。”他最后几句话也是有意说给皇后听,果然皇后听了一拍椅子扶手而起,怒道:“我就知道这其中有鬼,果然是陈洪这奴婢在使坏。”
李彩凤闻言忙宽慰:“姐姐息怒,其实冯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说不定此事是皇上的安排呢?”
“妹妹啊,你是何等聪明的人,这件事情我都明白了你又岂会不明白?皇上成日待在乾清宫里处理国事,除了每日上朝去皇极门,其他时候还去宫里哪儿?何况自从妹妹有孕后,皇上更是没来过后宫几次,又更如何去认识了这个什么尚服局的司衣宫女,还指名让人领到御前来吗?我便瞧着那陈洪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来是想接着江氏迷惑皇上,谁知其用心究竟是什么,保不准就是为了祸乱朝政。不行,我要告诉皇上去。”
皇后说完便要走,李彩凤忙拦住她:“姐姐切莫冲动,姐姐你听我一句,即便如此也是皇上喜欢。这册封江氏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姐姐这个时候去定会让皇上不悦,何必呢?何况这江氏姐姐和我也都没见过,若是个知书守理的,皇上喜欢册立为妃也无妨,在后宫中迟早会有其他的女人,姐姐何必就这么给皇上做一个顺水人情呢?何况姐姐是皇后,甭管那江氏再如何得宠,也不得不敬姐姐啊。”何况不光是江氏,即便她为皇上生下一儿一女也同样如此。皇后终究是皇后,正室始终是正室。
皇后听了她的话,果然有些顾虑,她虽义无反顾,但心里始终还是顾及着皇上。
冯保见皇后犹豫,如何能给她机会,立刻又开口:“其实即便真的是皇上看中了江氏,只是奴婢还听说江氏与陈洪私下里来往过密,也不知是不是江氏想见皇上却又不方便,因此才劳烦陈公公在中间带话,若非如此,奴婢愚钝,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李彩凤闻言暗想,看样子冯保是有意向挑起皇后去皇上那里大闹一场了。其中缘由她也已是心知肚明,看来冯保让自己坐上后位的心思还是不改。
果然皇后听了拉着她道:“陈洪是皇上身边的人,江氏与他走得近不就是干涉朝政吗?如此一来皇上册立她为贤妃岂不是有违祖制?不行,我要去见皇上,妹妹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李彩凤闻言忙阻拦。
这一次冯保听着皇后要拉贵妃同去也急了,竟也跟着帮着阻止:“贵妃说得对,其实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事情也不一定,奴婢只是在皇后和贵妃面前不敢隐瞒,因此才什么都说的。若是说错了什么让皇后误会,都是奴婢的不是。”
李彩凤听他肯这么说,心知他心里终究还是向着自己,于是忙对皇后道:“姐姐你也听着了,这事儿不确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谁知皇后却道:“我看也差不了多少,皇上册立的圣旨已经下了这么久了,我虽在病中不易见人,可是江氏却一次也没来过我的坤宁宫。还未册封她便仗着皇上的宠爱如此,还不知今后会怎样呢。”
李彩凤闻言才有些明白皇后没见过江氏为何这么不喜欢她,不过见冯保在这儿自己有些话也不方便说,而且保不准一会儿冯保又怂恿皇后去找皇上呢,于是先对冯保道:“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时候你早了你就先回去吧,我同皇后还有些话要说。”
冯保本想说阿绣的事,可听了贵妃的最后一句话,便知贵妃还要同皇后说好一会儿话。自己既不能让皇后先回避自己同贵妃说,那么阿绣的事也只能先缓缓呢,于是也只能先出去等着。
只是他在门外等了近半个时辰,却还不见皇后出来,心中不禁有些不耐烦了,心想皇后的病也没好全,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怎么话还没有说完?明日贵妃还要参加册封典礼,皇后也真是。
他又等了近半个时辰,还不见皇后出来,似乎皇后和贵妃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这时月兰来了,见他还在外面也吃了一惊,忍不住低声询问:“冯公公怎么站在外面?”
冯保苦笑:“皇后和贵妃有话要说。”
月兰忍不住又问:“皇后和贵妃不是找冯公公吗?可是事儿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冯保如此回答更觉无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等多久。
月兰听了他的话,面上有差异,但很快脸色又恢复如常,唤了声“冯公公”。
冯保闻言,转头望向她,只听月兰又道:“皇后同贵妃说完话恐怕时辰也不早了,明日贵妃还要行册封礼,冯公公若有什么不太要紧的事,不是十万火急的还是等到明日册封典礼后再来和贵妃说吧。”
冯保也知她说得有理,望了屋里一眼,也觉无奈,向月兰道了声谢,看来今晚也只能如此了。然而他刚一道完谢,却忽然听月兰问:“今日倒是奇怪了,怎么刚才就不见阿绣,她不是去找冯公公了吗?想来刚才也是跟着冯公公一起来的,冯公公可见着她了?”
冯保自然不能告诉她阿绣还在自己的房里,于是也只能点头:“阿绣姑娘的确是和我一起回来的,现在想来是去哄长哥和公主睡觉了,姑娘找她有事吗?。”
月兰摇头:“只是随便问问。”
冯保闻言也不禁松了口气,却也不敢久留,不然难保月兰不会再追问自己阿绣的事,于是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冯公公走好。”月兰也礼貌性的回了一句。
冯保也不多话,转身便走,只是走在路上想起阿绣就不禁皱眉。自己同贵妃说不上话,只是这么一来阿绣又该怎么办呢?想了想也只能自己一会儿再多跑一趟将她背回来了,说不定她现在休息了这么久,腿也比先前好多了,只消自己扶着就能回来。想到此,冯保又不禁加快了脚步,他的住处离陈洪的住处可不远,自己还是快些回去的好,省得被陈洪发现拿出此事作把柄。毕竟他屋子里忽然多处一个宫女还是贵妃身边的人,恐怕这件事若传出去不光是对阿绣,恐怕对贵妃的清誉也有所损。
好在他回到屋中的时候,门依旧是从外面被锁上的,看来刚才的确没人来过。
冯保想到这里,忙将灯笼放下掏出钥匙开门。他开门进屋后却并不急着先叫阿绣的名字,而是先回过身将门从里面锁上,这才抹上烛台,用手中的灯笼引燃,又将灯笼吹灭。屋中的事物还有些昏暗,等到他接连着点了三盏灯,屋子里的一切才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果然见阿绣还坐在榻上,盖着被子卷缩在一角,显然是有些怕了。此刻等灯都亮了,才忍不住责怪:“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一回去就告诉才人吗?我一个人在这儿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冯保心中也略有歉意,道:“是我不好,只是皇后也在,所以你的事我也不便开口。”
“有什么不便开口的?”
冯保顿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绣见他被问住,忽然想到什么不禁笑了起来。
冯保望向她,眼中有疑惑:“你笑什么?”
“我笑你妄自平日里看着聪明,实际上却这么笨,笨到连这句话都不会说了。”
冯保闻言微恼:“皇后和贵妃都在,我身为奴婢如何好开口,又不可能让皇后回避。”
阿绣见他生气的样子,却依旧笑着:“就是笨,再怎么解释还是笨。”
“我懒得理你。”
阿绣见他真的不说话了,也不再同他玩笑,而是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冯保又看向她,不禁皱眉,这的确是个麻烦。还是照自己在路上想好的一样,于是对她道:“我背你回去,即便不惊动贵妃,永宁宫还有别的宫人。”
“不行。”
“怎么不行?”
“永宁宫到这儿也有一点路,要是让别人看见怎么办?即便这个时候已没多少宫人出来随意走动,但总还有巡夜的守卫吧,何况你又是皇上身边的人,那么招人注目。想来宫里不认识你的也没几个吧,冯爷。”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玩笑,快想个办法,不然你我今晚是没法安宁了。”
阿绣一听不高兴了:“什么叫不得安宁?我又把你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冯保本就头大,一听这话就更头疼了,忙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是我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同我一般见识了行吗?”说完走到榻边蹲下:“来吧,我还是背你回去。不会有什么人看见,何况看见了就说你脚受伤了。我是御前的人,你又是贵妃身边的人,想来他也不敢说什么闲话。明日我还会去打一声招呼,保准此事不会透露出去半句,这下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阿绣说着,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偷偷一笑。
冯保也不想再耽误时辰了,心想早点把麻烦解决了自己好早些解脱,于是催促:“来吧,快上来吧。”
“你急什么?忘了我伤着脚了吗?”
冯保一听也不再催了。
阿绣也不是故意拖着,只是过了这么久脚踝仍有些刺疼,看样子是真的伤者骨头了。
冯保虽不催促,但等阿绣伏在了他的背上,又让阿绣拿着灯笼为他照路,才立刻起身快步朝永宁宫而去。他虽没有跑,但步子却极快,
只是刚一出门阿绣却忽然拍了他的肩一下,没好气的说了声:“慢点,本就看见路,小心你连同我一并摔着,到时候伤着的就不止我了。”
冯保闻言也觉有理,虽然心中巴不得立刻就到永宁宫,但还是不得不慢下脚步,主义者脚下的路。好在现在这个时辰外面也没什么人,路上冯保有意走在阴影下,因此也绕过了守卫。
阿绣倒很高兴,一路上伏在他背上有说有笑的,冯保偶尔同他说几句,更多时候却是不回答。
冯保闻言也觉有理,虽然心中巴不得立刻就到永宁宫,但还是不得不慢下脚步,主义者脚下的路。好在现在这个时辰外面也没什么人,路上冯保有意走在阴影下,因此也绕过了守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