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冲闻言忙又附和:“陈爷说得对,如今陈爷的靠山才是最稳妥的,所以又怕他冯保做什么?”
“行了,我们也别在这儿多话了。你记得我的吩咐,替我好好盯着坤宁宫和永宁宫便是,一旦有什么关于贤妃册封的议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可是陈爷,您让小的去不就露馅了吗?何况小的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若是让那冯保发现,岂不反给陈爷坏事?陈爷还是派别人去吧。”
“用你说,我难道就不知道了吗?我只是让你盯着,至于你怎么盯着用什么办法盯着我就不管了。”他见孟冲还皱着眉,看样子是还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不禁也跟着皱眉,“你傻啊,两宫里伺候的人那么多,你自己看着找一个去便是,哪里要你亲自出马?”
孟冲一听恍然大悟:“小的愚钝,小的愚钝,小的这就按陈爷的吩咐去。”
“等等。”陈洪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你小子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吗?”
孟冲心中一惊,但面上还是镇定道:“小的但凭陈爷吩咐。”
“你刚才不是说你进宫是为了找我吗?什么事?”
孟冲闻言更是吓了一跳,原本想着说了这么多话,这事儿陈洪早就已经忘了,却不想到最后竟然又提起。只是那话本是自己随口一说,自己又哪里有什么事儿要去找他?想了想只能先装一装了,于是一拍闹到,道:“瞧小的这记性,这事儿明明刚才还记得的,可不知怎么的同陈爷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一下子什么都忘了。”
陈洪听了也半信半疑:“你再想想,不急,反正皇上那里有李芳伺候。皇上也不知在和李芳说些什么,竟连我都给叫了回来。”说完朝着司礼监方向而去,转头对孟冲道:“走吧,先跟着我回去,我们两个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让别人看见了不免生疑,边走边说。”
孟冲只能跟上,心中正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将这件事给掩饰过去,却忽听陈洪道:“我吩咐你的事儿啊你也不用太心急,观察这种事儿嘛,你慢慢看,好好看,看仔细了就行,别怕话的时间久,我不在乎,你明白吗?”
孟冲听着他这话里别有深意,这不是江氏交代下来的事吗?既然如此陈洪怎么一点也不积极,按理说江氏虽没有陈洪就不会有今日,可到底陈洪还是个奴婢,即便自己说再好的话,再怎么把他给碰到天上去,他也终究还是个奴婢。理应做事殷勤讨好主子,这个到底他也不会不明白,只是为何却还要如此呢?
孟冲正犹豫着问还是不问,陈洪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就是让你慢慢查,要以安全为先,即便什么都查不到,只要不要路出把柄让人抓着了就好,查不查得出什么的并不要紧。你就每次回来随便给我带几句听到的话,我回去复命也好让贤妃安心。”
“可若小的什么也没听到,又该带什么话回来呢?”
“说你笨你笨,没有话不会编吗?贤妃要的是什么?是安心,只要安心了什么样的话不一样吗?”他见孟冲沉默不回答,也不知他究竟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明白,见这周围没有外人,也不想再和他绕弯子,索性就直接说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其实这件事就是让你去走一个形式,每次带几句回来就行。说到底还不是贤妃,总担心自己身份低微,比不上皇后和贵妃,所以总是怕这一次皇上突然册封她为妃会惹恼此二人。其实你我都清楚,哪里的事儿啊,皇后虽是正妻,可久病无宠,膝下又儿女,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了别人。再说李贵妃,即便真的生气又如何,她如今自己也有了身孕,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腹中的龙胎,岂有这么多闲功夫去管别的事。等她临盆以后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就更没功夫了。到时候她忙着照看孩子,恐怕连皇上也一并顾不上了,到时候这后宫中最得宠的不就是贤妃了吗?”
孟冲一听也觉十分在理,心里也不免欢喜。如今他是两不得罪,不光今后谁得势谁失势,都碍不了他分毫。只是相对于陈洪而言,他更讨厌冯保,自己当初平白无故被抓到东厂关了这么久,就是李芳干的,李芳虽已走,但他却是冯保的干爹,所谓父债子还,冯保虽放了他出来,但这笔债他可是记在冯保头上的,终有一天要讨回来。所以此刻听了陈洪的话才格外高兴,点头道:“陈爷说得有理,小的真是自愧不如,贤妃得势,那么今后这宫里不就是陈爷最有威信了吗?今后别说是冯保,就是司礼监这掌印的位置还不是陈爷的囊中之物了吗?”
陈洪虽知坐上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没那么容易,不光有冯保,还要过皇上和李芳这一关,光是李芳这一关就尤为不易。从前还有高拱在为他谋划,替他想办法,只是今后却只有暂且他一人应对了。不过即便如此,可听到孟冲这话时,他心中还不是由衷的升起一丝喜悦,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你说得对,我若成了掌印就让你接替冯保的位置。放心,谁帮我过谁害过我,我一个都不会忘。”
“谢陈爷,谢陈爷。”孟冲自然欢喜,心想自己若跟着冯保,恐怕即便今后事成他也未必不会落井下石对付自己,仔细想想倒当真不如陈洪稳妥。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两边都不能得罪,两边都要好好供着。
隆庆元年九月十三日,贵妃李氏诞下皇女。十五日,皇女行剪发命名礼,上令礼部择名尧媛,十六日,上敕谕礼部:“朕皇子二女乃李氏生,可册封为皇贵妃。江氏可册封为贤妃,以二十七日行礼,其具仪来闻。”
礼部的仪程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皇上的圣旨一下,礼部的仪程便立刻递上了,果然二十七日便如圣旨上所言如期行礼。
只是册封典礼的前一日,皇后终于耐不住来了一趟永宁宫。
李彩凤并未想过皇后会在这个时候来,一时间也吃了一惊,虽然明日还要参加册封典礼,应该早些歇息,但却还是起身相迎,命人准茶。
皇后一进来忙让她不必准备:“妹妹明日是要参加册封典礼的人,今日怎么晚了怎么还能为我如此麻烦。我也是睡不着,心里想着有几句话非要来说给妹妹听,不说的话恐怕我一晚上都睡不着,所以就来打扰了。”
皇后既说不准备,李彩凤也不再坚持,拉着她便坐了下来。又让阿绣和另一个宫女将已经睡着的钧儿和媛儿带到侧殿去,等到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这才问皇后:“姐姐身子不适,这么完了也不宜外行,怎么想着来我这儿了?是不是姐姐宫里出了什么事?”
皇后摇头,忽然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李彩凤忙伸出手让她拉着,这才听她道:“妹妹啊,这宫里我能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了。我也是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件事,才特地来找你的。”
“姐姐想说的可是江氏的事?”李彩凤试探着问,原本她觉得皇后应该早就为此来了,即便前段时日不知道,前几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如今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不会就皇后的坤宁宫还蒙在鼓里。她也问过此事,听阿绣说皇后最近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别说是出宫门了,平日里连人也不怎么见。李彩凤听到此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想来定是皇后病重不能行走,因此才来不得见自己。
原本她应该带着钧儿去看看皇后的,只是想了想这几日还是不要去的好。自己若去了皇后就难免会向自己询问江氏的事,自己也不是善妒的人,听到江氏的事尚且有些不悦又更何况是皇后呢?何况皇后本就在病中,自己还是不要去多说这些事,免得她听了更心烦。
李彩凤这么想,于是就将去探望皇后的事搁在了后面,原本也是打算着等到册封过后,皇后的身子想来也会好上许多,却不想今晚皇后竟然亲自来了。
果然皇后一听她说江氏的事就忙道:“我在宫中听闻此事也是吃了一惊,倒不是说皇上有不得其他女人,只是这个江氏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忽然一下就同妹妹你一并册封为妃,实在让人费解。何况妹妹你诞下公主,是对皇室有恩,那江氏何德何能?凭什么就这么一下子成了贤妃,我看不过是有几分姿色而已,即便不说是狐媚子也断然当不上这个贤字。”
李彩凤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丝苦涩,拉了拉皇后的手,本想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姐姐,皇上喜欢的人,你我又怎么奈何?”
“那不一样。”皇后抽回手,“江氏尚不知底细,就这么册封为妃,皇上也未免太草率。要知道祖宗有册封后妃的规矩,必须与前朝没有半分瓜葛,这江氏家中是否有亲戚在朝为官,又是否和权臣有关联,这些事还没调查清楚皇上就突然册封了她,实在太依着性子。”说完她忽然拉着李彩凤的手,“妹妹,我前几日不来,一是以为我还病着,二也是想着妹妹刚生产完,身子还虚。不过今日我来了,也是想让妹妹跟我一起去见皇上,不是说江氏不可立,至少要先查清底细。”
李彩凤摇摇头,也劝她不要去:“姐姐,江氏是宫女出身,既然能被选入宫中,家室一定是清白的,和朝中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关联。”
“从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说不定此事就是谁有意安排的呢。”
“姐姐何出此言呢?”李彩凤倒是很少看到皇后如此,想来皇后此刻的心情也与她相差无二,不禁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江氏?姐姐可曾见过她。”
皇后听了这话却忽然间沉默了下来,隔了半响一叹:“不错,我的确不喜欢她。”她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垂泪,一直紧紧的拉着李彩凤的手:“妹妹啊,我的命不如你。我身子不好,皇上仁厚时常来看我,可是哪一次不是败兴而归?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皇上怕是因为这病厌极了我,谁愿意成天守着一个病人,换做是我也定会喜欢鲜活的。”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抬起绢子抹泪:“我也没有孩子,便只能将钧儿当做自己的儿子了,若非如此,我今后恐怕也没有半分指望。”
李彩凤闻言忙道:“姐姐别这么说,钧儿不光是我和皇上的孩子,也是姐姐的孩子。是姐姐不嫌弃,对我母子好,这些妹妹都记在心里,感念万分。”
“妹妹你何必这么说,若不是钧儿,我这些日病着哪里会有半分乐趣?我也知道妹妹是钧儿的生母,原本应让钧儿多待在妹妹身边,只是多谢妹妹怜悯我这个病人,让钧儿来陪着,妹妹想到此我心里是又愧又感激。我不喜欢江氏不是因为皇上的宠爱,而是害怕她分了宠将来也生下皇子来同钧儿争这太子之位啊。”
李彩凤听了这话也吃了一惊,自己何时让钧儿去皇后宫中陪了?不过现在的重点也不在这件事上,她只先记下,等明日再好好问问钧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皇后有这样的心思,倒同样也让她吃了一惊,忙道:“姐姐哪里的话,钧儿尊我为母又何尝不是尊姐姐为母?只是江氏的事也不是你我二人可以说了算,姐姐切莫冲动为此触怒了皇上。”
皇后摇头:“我并非冲动,你刚才也听我说了,我以祖宗家法说事,皇上也说不过什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江氏清楚,不是单一靠献媚皇上就可以得宠的,这样她以后在宫中也不会恃宠而骄,也会尊着敬着我和妹妹。”
李彩凤听皇后这么一说,倒觉得也有道理。江氏她也没见过,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今后好相与就算了,怕只怕遇到个刁钻蛮横的。但转念一想,以皇上的性子也不该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她正想着,忽听皇后又问:“妹妹,你若有顾及就让姐姐我一个人找皇上说去,这样若皇上真的怪罪,也不至于怪罪到妹妹和钧儿身上。”
“姐姐误会了,我倒不是怕事儿,只是这件事的确冲动不得。”她说到此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姐姐你等着,我马上让人去找一个人来,想来这江氏的事他会清楚几分。”接着还不等皇后多问,李彩凤忽然出去让人去叫了阿绣进来,然后吩咐她立刻去找冯保速来永宁宫中。
阿绣也吃了一惊:“这么晚了主子真的要让奴婢去找冯公公?”
“你这丫头,让你去就快去,没看见皇后也在宫中等着吗?”
“哦。”阿绣往屋里张望了一眼,反正是去找冯保她也乐意,因此也不多问了,提着灯笼小跑着就去了。原本宫里是不能小跑的,不过反正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得清是谁。入宫这几个月,宫里的路她也再熟悉不过了,到哪儿有几条路,到哪儿有几个弯,到哪儿有几个门槛,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永宁宫到冯保住处的路,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于是跑到最后,也怕被人看见了,索性就将灯笼熄了,遇到有人的时候再慢下脚步,若遇盘问就亮腰牌,很快就到了冯保的住处。
阿绣也不知道贵妃为何这个时候找冯保,想着自己路上也跑得那么快了,现在也可以不用那么急。见冯保屋中的灯还亮着,忍不住趴到窗子上,看他在做什么,却见他正坐在圆桌旁披着外衣写字,看样子也是准备要睡下了。
阿绣本要过去敲门,忽然发现他门竟没关紧,门还留着一条缝,虽不大,但却恰好够自己侧身进去。阿绣见此一时间有了注意,将手中的灯笼轻轻的放在地上,侧着身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她本就纤瘦,加上垫着脚尖走,一时间还当真没什么声儿。
冯保写得专注,连门没关紧都没有注意到,因此就更没有注意到阿绣了。
阿绣本想着吓他一跳,于是便垫着脚尖来到他身后,本想先看他在写什么,却被他的身子给挡住了。于是便又垫了垫脚,想要看个清楚,谁知这一垫竟一个不稳,扑了过去。不小心拉动了桌上的纸,青瓷笔筒就这么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她的脚踝,跟着摔成了几片。
冯保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么会突然这样,再见阿绣摔在了身旁,更是一愣,竟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阿绣护着脚踝不停叫痛,他才回国神来,忙过去问:“怎么了?”
“疼。”阿绣说着咬牙,险些就要哭出来。
“我看看。”说完还不等阿绣同意,便将她护着的右腿上盖着的宝蓝马面裙撩到了脚踝,果然见脚踝已是一片红肿。
“丑死了,别看。”阿绣忙下拉裙子,却还是痛得咬牙直哭。
冯保看她这样子,也不知道究竟伤没伤着骨头。即便伤着了也要等明日了,宫女受伤莫不成还连夜召集太医吗?想到自己屋里还备着有一些跌打的药酒,也是防备着被主子处罚了用的,索性起身给她拿了一些过来。只是上药之前,冯保还有意提醒了一句:“你别动,不然这只脚治不好今后走路就瘸了。”
阿绣一听果然不动了,只是咬着牙忍着痛,看着她给自己上药。不过起初还疼得刺骨,到后来似乎不那么痛了,最后上完了药,冯保还拿了块干净的绢子给她缠好,这才算完事,才道:“现在好了,还疼吗?”
阿绣摇了摇头,放下裙子又遮住了脚踝,想起刚才,却一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坐在地上也有些不自在,忙用双手撑地想起来,只是脚上一用力就痛,尝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无可奈何。
冯保在一旁看着也皱眉,心想她如此一会儿可要怎么回去,当真是麻烦,也不知道她没事来找自己做什么?对啊,她来找自己做什么?冯保想到这里才不禁问:“对了,还没问你这么晚了怎么会到我这儿来?”
冯保这么一问阿绣才想起:“哎呀,不好,差点把这事儿忘了。刚才又耽误了这么多功夫,贵妃和皇后一定等急了,完了完了。都是我不好,要耽误事儿了。”
冯保听她始终自责,却也不说究竟是何事,不禁皱眉:“姑娘总要让我知道究竟何事,说不定还来得及。”
阿绣一听才又忙道:“你快去永宁宫,贵妃是让我来找你的。”
“皇后也在?”冯保记得刚才听她说皇后。
阿绣忙点头,又催促他快去:“时候不早了,你若再不去说不定皇后就回宫了,贵妃是让我立刻来找你的,谁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看着自己的脚踝,有些懊恼:“都怪我自己。”说完却见冯保还望着她,正要问什么,只是还不等冯保问出口,她便打断:“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不知道皇后为何也在。明日本来是贵妃的册封典礼,谁知皇后今晚却忽然来了,贵妃还让我将公主和长哥抱到一旁的偏殿去睡,又叫走了旁人,连皇后身边的月兰也被叫了出来。然后贵妃和皇后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谁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贵妃就忽然让人来叫我,便是吩咐我来找你立刻过去。”
阿绣这么一说事情也清楚了,冯保点点头,便要准备立刻去永宁宫,只是见阿绣还坐在地上,就不禁皱眉。
阿绣看着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反而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啊,你不能带我去就算了,难不成就这么让我坐在地上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