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都知道了?”徐阶脱口而出,却又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问了句不该问的话。
然而那人只回答:“皇上已经吩咐过了,还请元辅别耽搁才是。”
徐阶忙夺过奏疏藏入自己的袖子里,跟着那来传话的人进去了。他和李芳走在前面,李芳又有意比他慢了半步进去,而那个内侍就跟在最后。
徐阶一进殿脸色就回复了平静,既是要来面圣就该有平日里该有的样子。不过这一次还不等皇上开口,他便先行请罪:“臣擅闯内宫,还请皇上责罚。”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因此也只能先行请罪了。
“首辅来见朕有事?”
徐阶不回答,一时间也没想好理由,只能道:“无论何事擅闯宫门都不应该,还请皇上降罪。”
朱载垕闻言不禁瞥了李芳一眼,却见李芳偷偷摇头,显然这件事他也是不知情了。最后朱载垕的目光落在了那内侍身上,似乎此事是因他而起,于是道:“可是你这个奴婢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首辅?”
那内侍一听也吓了一跳,连叩了几个头,每一下额头都碰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奉命取回奏疏,奴婢去内阁时根本就没见着首辅,却不想刚才首辅和李爷为何突然围着奴婢。皇上明鉴,奴婢自知身份,如何敢坏了规矩?”
朱载垕听他这话合情合理,再看徐阶,却见他皱眉,忽然从袖子里那出本奏疏呈递了上去。
徐阶听到那内侍的话,顿时意识到不对,然而他并没犹豫太久,很快就做了决定,将那封奏疏拿了出来。
朱载垕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以为是那奏疏有什么,现在打开一看,却发现疏中不过是广西总兵俞大猷的自陈。
这自陈不职也是遵例,不光是俞大猷,这几日兵部送到的自陈还有云南京总兵黔国公沐朝弼,湖广总兵张桐,贵州总兵石邦宪,浙江总兵刘显,南直隶江南副总兵郭成,俞大猷也算是最后一个到了。如此一来朱载垕就更不明白徐阶的意思了,不禁试探着问:“可是这自陈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他虽如此问,但相信即便真有不实,那也该是御史言官们拾遗的事,怎么徐阶也跟着较上劲了?
徐阶一听皇上说出自陈二字,心中更道不妙,看来当真是自己情急之下弄错了人。只是如此一来,王廷的那本奏疏又究竟去了哪里呢?
不过此刻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徐阶知道自己要先想个由头,回了皇上的话,于是便只能道:“都是臣大意,俞大猷的自陈臣还未经过目便被送了进来,所以臣才急着来追回。”
朱载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刚才他听到外面的动静,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刚才李芳在外面,一会儿等徐阶走了再听听他是怎么说。不过既然徐阶也这么说了,他便吩咐李芳将俞大猷的自陈递给了他,道:“既然首辅如此为朕着想,那便请首辅先仔细为朕看看,是否有不妥的地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朕刚才也没有细看。”
“是。”徐阶忙从李芳手里接过奏疏,当众翻开仔细的看了起来,果然是俞大猷的自陈不职。其实自陈不职向来也只是个形式,懂得避重就轻就好,皇上也只是看看而已,若无太过的事也并不会如何处置。俞大猷这封自陈中并无大过,想来在递上来之前也经过了兵部的审查,所以徐阶看后也觉并无不妥,忙双手又恭敬的呈递上去:“臣已遵皇上吩咐看过了,并无不妥。”
朱载垕点头,示意李芳接过放在自己面前:“有首辅这话,朕便能看了。”
徐阶面有尴尬:“都是臣鲁莽,还请皇上降罪。”
“首辅何出此言。”朱载垕语气平淡,然而平淡之中却隐隐透着让人不安的感觉,“首辅既忠心为朕,朕又岂会怪罪。”
皇上话虽如此,可徐阶终觉不安,想了想道:“臣擅闯内宫,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该,臣自请扣俸一月,以儆效尤。”
朱载垕沉默了一下,忽一叹:“你和朕当真要如此吗?”
徐阶心头微惊,但却也不敢越了本分,忙道:“臣感念皇上恩德,却不想皇上因臣而有损圣明。”
朱载垕沉默不语。
徐阶等了一下,见皇上还不说话,忙又道:“还请皇上成全。”
“成全,朕当然会成全你,就依你说的吧。”朱载垕停顿了一下,再望向徐阶,神色中已有复杂,“天下为公,天子无私。徐阶,你是聪明人,可若换了高先生,就不会这么同朕说话。”
“皇上……”徐阶一时语塞。
然而朱载垕却摇了摇头:“行了,若无旁的事你们都退下吧。李芳,你去送送首辅。”
“是。”李芳依吩咐走到徐阶身边,见他还愣着,忍不住叫了声,“元辅,请吧。”
徐阶本还在体味着皇上上句话的味道,听到李芳的话忙回过神,立刻行礼告退。
等出了乾清宫,又行了一段路,李芳这才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了,刚才的事元辅也该给我个交代了吧。”
然而徐阶却道:“还请李公公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芳略有诧异,不过见首辅说得认真,心想或许真有什么,于是暂压住自己想问的话,点了点头:“元辅问吧。”
徐阶也不客气,直接问:“皇上今日可有调动东厂锦衣卫的人?”
“这个……”李芳想了想,回答,“这我倒没听到过。”
他这话虽不是肯定,但徐阶心里已有了想法。既然李芳都不知道,看来这件事也只有两个可能了,要么就是皇上有意隐瞒,要么就是皇上也同样不知。想到此他不禁又问:“那么今日司礼监可有什么人出宫吗?”他想那内侍既能接手奏疏,那定然是司礼监的人没错了。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也回答不上,只能回去问问。”
徐阶闻言忙道:“我和李公公一起去。”
李芳为难:“元辅不是要先回内阁吗?刚才皇上也如此吩咐。”
“这件事要紧,就当是多绕了个弯子。”
李芳哭笑不得,内阁到司礼监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即便是绕弯子,这弯子也太长了吧。何况此时他也没有要回司礼监的打算,乾清宫那边还等着他伺候。刚才的事皇上自然会询问,所以现在他才要问徐阶的话,以便一会儿回答。
徐阶竟也不等着他回答,说走就走,拉着他便要往司礼监而去。
“元辅,元辅。”李芳却不走,为难了,“皇上那边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徐阶一听皇上,果然松开了手,却也有些失神。如今李芳要伺候皇上走不得,那自己的事又该如何是好呢?
李芳见状也觉有些过意不去,刚想开口,却忽然见着了冯保正往这边儿来。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忙指着冯保对首辅道:“元辅,你看。”
徐阶顺着他所指转头望去,看到冯保的瞬间也面露惊喜,忙迎了过去:“冯公公。”
冯保这个时候见徐阶也在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见他旁边是李芳,也就不多问什么,只是礼貌性的回应了一声:“元辅,李爷。”
还不等徐阶再开口,李芳忙对他道:“你来得正好,皇上那里我走不开,你恰好帮元辅去查一查,司礼监今早有哪些人出过宫。”
“司礼监?”冯保面有疑惑,不禁望向徐阶,只见徐阶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看来是有什么不好当着李芳明说了。冯保既心里明白,也不推辞,点了点头,“是,我一会儿就去司礼监,查到了便让人去内阁告诉元辅。”他见二人行走的方向,想来是要回内阁的。
李芳倒无异,点了点头。
然而徐阶却敏锐的捕捉到冯保话中的意思,不禁问:“冯公公现在可是要去见皇上?”
冯保点头,只当徐阶是着急,道:“元辅宽心,皇上那里也耽误不了什么,完了我立刻去司礼监,巳时之前便能去内阁回了元辅的话。”
他既如此说,徐阶也不便再催促,只能先点头同意了。只是他见着冯保,心中总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冯公公近日不是在永宁宫伺候吗?今日来见皇上莫不是贵妃身体有恙?”
贵妃有了身孕本是见大喜事,因此也无需隐瞒,朝中上下也知道的差不多了,都盼望着皇上再添一子,好示皇室血脉昌盛。
冯保怀揣着王廷的奏疏,原本也不必对徐阶有所隐瞒的。只是见着李芳在场,他这两日虽不在司礼监,但也知皇上一直为言官不断上疏弹劾齐康高拱的事烦心。加上昨日又有海瑞上疏,所以他知以李芳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会大事化小,说不定还会想办法私自扣下,暂不扰皇上圣听。而陈洪那边自是不必说了,李芳若有此举他定第一个赞同。
想到此冯保也清楚,此事暂时是不宜说了,于是道:“元辅不必担心,贵妃无碍。”
徐阶听此也不便再多问,毕竟是身为外臣,岂好多打听内宫女眷的事。想了想,也只能再嘱咐冯保一句:“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冯公公一定要快些查问后告知。”
“元辅放心,有消息我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徐阶虽还有不放心的,但听他如此说,也只能点头,先回内阁了。
皇上有旨李芳也只能跟着送首辅出去,皇上虽没明示,但李芳想的是还是送到内阁吧,只是走时又忍不住对冯保多嘱咐了一句:“你快去吧,皇上有旨,我还得先送首辅回去。”
冯保忙点头,等到李芳徐阶转身先走,自己才继而转身朝乾清宫而去。
徐阶虽是跟着李芳走了,但心里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几次回头望着冯保的背影,眉头也渐渐皱在了一起。
李芳见状不禁问:“可是冯公公那里有什么?”
徐阶却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却并不答话。
路上,李芳忍不住又问:“元辅问我的我都已经答了,现下该元辅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然而徐阶却只道:“刚才在皇上面前我不是都已经说了吗?李公公也在场,自然也听到了。”
“可那......”李芳本想说就这么简单,他见首辅刚才的阵势,心里自觉事情可不光如此。只是当着面自己又不能就这么直接表露出怀疑的意思,皇上不是都相信没有多问了吗?自己若再追问岂不是有不妥?想到此李芳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不再问了。心里却忍不住抱怨,这首辅也真是,明明答应自己要说的,却还这般应付。
徐阶见李芳不问,自己也不提此事。反正在回皇上的话时他也已下定了决定,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只要自己咬定如此,即便是皇上也没法说出个不是来。
李芳心有不悦,因此也不再主动和徐阶说话,等到送到了内阁,他才出言告退,却是语气平平:“皇上交代的事我也做到了,就不打扰元辅了。”
“劳烦李公公了。”徐阶习惯性的回了一句,心里始终想着的都是王廷的奏疏,因此也没怎么留心到李芳不悦。
徐阶一回内阁,李春芳就立刻迎了过来,但见李芳还在,也就没有先急着说话,只等着李芳走后才道:“元辅,您刚才去哪儿了?”
徐阶本想打断他的话却已来不及了,见内阁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只等着他回答,于是便只能道:“没什么,只是入宫见了皇上一面。”
李春芳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顿时明白了一些,于是也没有再问。
徐阶也不多话,便坐回了位置上,虽面上仍平静,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安来。然而就在这时,李芳忽然去而复返,倒是让他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看到李芳身后还多了个人,是个内侍。刚才李芳是单独来送他的,所以身边也并未有此人。他正要开口,却还是慢了李芳一步,只听李芳道:“元辅,皇上急召,赶紧着跟我走一趟吧。”
这话一出,不光是徐阶,内阁众人都觉奇怪。首辅不是刚从内宫里出来吗?怎么一回来皇上又立刻召了,难道是有什么刚才没说清吗?
然而猜测归猜测,皇上的意思谁又敢乱说?就像徐阶虽心有疑惑,但还是不得不先跟着李芳走这一趟。
路上,徐阶忍不住问李芳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李芳也不记仇,却也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原来他也是刚才从内阁出来,在回宫的路上遇到此人,询问才知是皇上又忽然召见首辅。李芳也觉得奇怪,只是一问那人又只是个传话的,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想了想既然是皇上的吩咐,李芳就索性跟着又来一趟了内阁。
李芳话虽如此,可徐阶却还是尝试着又问了一次,果然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便也只能暂且作罢。
不过他心里想着,刚才冯保不是去了乾清宫吗?也不知现在他是否还在那里。那么皇上突然召见,又是否与他有关呢?
三人很快到了乾清宫,依规矩要先在门外候着,等着通传。这次通传的内侍倒格外的快,很快就从里面出来回话,让李芳和徐阶进去。
等到二人进了殿,果然见冯保也在,只是等他二人同皇上行了礼,除冯保外的其余人也就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来得倒快。”皇上忽然这么开口说了一句,言语中有些许的怒气。徐阶听着不敢抬头,只是回答:“皇上急召臣一刻也不敢耽搁。”
“这会子倒是把朕的话记着了。”
徐阶听到声冷“哼”,虽不知皇上为何如此,但言语中已有明显的不悦。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依旧恭敬的回答:“皇上圣言臣不敢有忘。”
谁知他话音刚落,皇上便抬手将一物扔在了他的面前:“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徐阶只看了一眼忙埋下了头,额头紧贴在地上不敢说话,一颗心却在剧烈的跳动。他虽看的匆忙,但已瞥见那封面上写着的王廷而字,就凭此便足以清楚,不是刚才自己一直在寻的王廷的奏疏是什么?
“臣有罪。”他心知是瞒不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也只能如此说了一句,便又沉默着叩首在地。
朱载垕本心里有气,很大程度上倒不是因为徐阶办事不利,而是刚才徐阶入宫,说什么是俞大猷的自陈给看漏了。但现在想来,保不准是知道了王廷有这么一道奏疏要上,想入宫制止才是真。他先是欺瞒了自己不说,还想着要制止王廷的上疏。难不成他还打算毁尸灭迹,就为不让自己看到吗?
朱载垕越想越气,也不发话让徐阶起来。
还是李芳不忍,开口为他说话:“皇上,这地上可凉了,还是先让首辅起来再说吧。”
谁知朱载垕却道:“你一个奴婢懂什么,他就要多跪跪,省得成日里头脑发热,还想代朕做了决定。”
“皇上此话臣万不敢当,臣只一心为皇上,不敢有丝毫僭越。”
朱载垕又“哼”了一声,心中虽有气,但却也还是让徐阶起来,毕竟徐阶年纪也不小了。何况这件事,即便他心里清楚也只能忍着,万不能点明。否则话一出口,徐阶刚才的欺君罪名一定,就真的不好回头了。于是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在此事上多计较。
冯保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甚至不明白皇上看了王廷弹劾齐康高拱的奏疏,为何会第一个先找徐阶。不过他见势不妙也跟着跪了下来,这一跪倒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转头望向他,道:“你又是干什么?”
冯保也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只道了句:“皇上息怒,都是奴婢不好,不知这奏疏会触怒皇上,否则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呈上啊。”
徐阶闻言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心里却是又气又悔。怎么会是冯保呢?想起刚才在乾清宫外的相遇,自己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想到会是他呢?
朱载垕何尝不知冯保是在帮徐阶说话,一气之下难免想法也跟着偏激,心想此二人狼狈勾结,倒是将自己这个皇帝至于何地?冯保要跪是吧,那自己就索性成全了他,让他想跪多久就跪多久。高先生的事未必没有他的份,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眼巴巴的见人弹劾就立刻给自己送来。
皇上虽不说话,但冯保用余光瞥见他和徐阶的神色,心里也知是坏事了,但却苦于不知道是何缘故。
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起来,皇上不开口,谁也不多说一句。
朱载垕本等着徐阶的解释,谁知徐阶却不说话了,朱载垕心里更是有气。不过他冷静下来一想,为大局计,此时还是不得不先安抚了徐阶才是。想到此,他即便心中再有气也只能先忍了下来,待到心绪已差不多平静,才又问道:“既然王廷的奏疏你也已经看了,那么朕想听你说说此事该如何?”
徐阶虽低着头但也知道皇上这是在同自己说话,回答:“臣愚钝,还请皇上圣裁。”
果真连主意都不肯替自己拿了吗?朱载垕心里冷哼,面上却语气如常道:“事情是由朕来决定,主意却是要你们拿,不然要内阁做什么?”
徐阶一抬头:“皇上……”
话没出口就被打断:“好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必多言了。”朱载垕此时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让人顿生错觉,仿佛刚才从不曾动过怒一般。他忽一叹,言语中有痛心:“齐康如此污蔑重臣,当真是可气。朕知你忠心,还有李春芳,你们并非是结党营私之人,却要平白受此诬陷,当真是让朕也替你们生气。还有高先生也同样如此,平白受冤。即便齐康真是他门生,可这件事又何尝与他有关?”
徐阶顿时明白了,皇上看似帮自己和石麓说话,但饶了弯子,最后这庇护还是落在了高拱头上。徐阶想到此,不免有些心灰。这高拱也不知施了什么咒,能让皇上如此向着他,丝毫不计较他从前的所作所为。不知为何,徐阶忽然间觉得,在皇上心里,自己是怎么也比不过高拱了。然而他虽如此想,却还是顺着皇上的话回了句:“皇上圣明,臣也不相信高阁老是结党谋私之人,此事都是齐康一人在兴风作浪,与高阁老无关。”
朱载垕点了点头:“不错,你说得极是。既然都是齐康的错,那此人也不能再留在京中了,贬官外调吧。”既然徐阶肯顺着自己的话,他也不想再计较,也算是给他个面子,先处置了齐康,但愿他能平息纷争才是。
“皇上英明。”
“这处置就交给你去拟定吧,完了送到宫中,朕让李芳批红。”
徐阶不敢违抗:“是。”心里却想,皇上非但没有计较王廷的事,却还处置了齐康,看来皇上这是在让自己不得不用心办事了。
既已吩咐完了,朱载垕也不多留他:“好了,你先回去吧。”
“是。”徐阶忙起身告退,刚要走时却听皇上又道,“不过今日的事朕虽不追究,但你可要记得前几日朕同你说过的话,朕的心意始终如此,你明白吗?”
徐阶忙回答:“臣明白,臣这次不能为皇上解忧是臣的不是。皇上宽宏,臣自当将功补过。”
“行了,你下去吧。”朱载垕也不想同他多说,瞥见冯保,也对他道,“你也下去。”
“是。”冯保想也不想忙应了一句,跟着徐阶就一并退下了。
此刻殿中只留了李芳一人,站在那里不免心有忐忑。皇上虽这么轻易就不追究此事,但心里未必就没有不痛快的地方。皇上面子上越是这么平静,李芳就越觉得不安。然而他正想着,忽听皇上开口:“你在想什么?”
“奴婢,奴婢......”李芳回过神来,却先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然而还不等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出口,朱载垕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芳忙要跪下,谁知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听皇上道:“不许跪。”忙又直起了身子,再站在那里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着头。
朱载垕盯着他一“哼”,没好气道:“就你这奴婢眼毒,看看吧。”
“啊?”李芳抬头,面有不解。
朱载垕也不说话,目光一沉,落在地上的奏疏上,李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忙躬身捡起来看。果然看完之后脸色一变,终于彻底的明白了皇上刚才为何要动怒。
朱载垕见李芳将奏疏合上,抬头这么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不禁道:“现在傻眼了吧?被人卖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李芳委屈,嘟囔着:“奴婢就是连皮带肉也值不了几个钱,奴婢还不是见着首辅是为皇上做事。”
“做事是做事,心思是心思。枉你年长,这个道理连朕都明白。”
“皇上是天子,英明睿智那都是天成的,奴婢一届凡人如何能比?”
朱载垕一笑,却很快又板着脸道:“你自己也长个心眼,你看这徐阶,连朕都赶算计,还怕没个你吗?”
“皇上这话奴婢就不同意了。首辅这次做事是有不妥,可不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吗?可皇上还这么说他,奴婢都替他冤枉。”
朱载垕一时语塞,自己这么说也的确有偏激,想了想道:“好吧,刚才的话就当朕没说过。”不过很快又补充:“可不是朕错了。”
李芳忙点头,笑道:“是是是,不是皇上的错,皇上如何能有错。”
朱载垕听着却觉有些尴尬,却是一“哼”道:“总之你记得,徐阶、冯保你都留心些,还有陈洪。不然若真出了什么事,朕都未必能保得了你。”
李芳这次的回答倒谨慎了许多:“奴婢明白,定当牢记。”
朱载垕话虽如此,但李芳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现在答应的自己好好的,若真遇事儿止不定头脑一热又真去帮了。现在自己也只能给他多多提醒,但愿他今后能多长个心眼才是。
李芳听皇上这语气,心里也顿时宽心了许多,想来皇上是不恼了。皇上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生首辅的气也是一时的,只要首辅能将事情办好,皇上也不会多计较什么。其实皇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知首辅也难,否则也不会让处置了齐康,如此一来也算是让步了,首辅做起事来也容易许多,但愿这次事情真的能平息。
李芳正想着,忽听皇上道:“朕这么处置了齐康,高先生心里恐怕有不安。你替朕去一趟,顺便去库房挑两件好的东西送过去。”想了想又嘱咐:“不要送到内阁,等今日高先生回府,直接送到他府上。该说什么话,不用朕教你吧。”
“奴婢明白。”李芳应了一声,却也不觉得奇怪,皇上为何对高拱如此他也清楚,因此皇上这么用心安抚,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