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迢迢,泪涟涟,一颗心走在追寻的路上。穿过小街,翻过小桥,一直西行。没有母子俩的踪影,只有络绎不绝的行人。她知道这些努力是徒劳的,也许母子俩已经到家了,但为了心灵的慰藉,她也要追寻下去。
“难道就这样分手了吗?一段并未开始的情缘,就这样结束了吗?今生还能否再见面?人生的聚散离合是这样飘忽不定!”阿琬的心中充满了无数的问号,她不停地追问。
她终于在镇外收住脚步,站在高处向远方眺望。远处,翡翠河流淌到镇外,变得开阔起来。河面上呈现百舸争流的态势,大的是载货的,小的是摆渡的,蔚为壮观。她希望母子俩能在这众多船只中的一艘上,更希望他们在回首张望时能看到自己。
她站了一刻又一刻,追了一程又一程,心中的呼唤一直没有停止。她怕今日一别,竟成永诀。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子动了真情,一滴相思泪顺着眼角滴下。
时辰邻近晌午,河面上的船只变少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商会里滋生着对闻仕道强烈不满的情绪。闻仕道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决定去一趟乡公所,以便了解更多的情况。“事情来得突然!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看来我被蒙在鼓里了。”他心下自思。
在镇公所,他看到学监巩世一,他正在向朱汉跋透露学潮内幕。看到闻仕道走进来,他尴尬地笑笑。他觉得不宜久留,于是告辞而去。
朱汉跋与闻仕道寒暄,寒暄过后,劝他不可因生意繁忙,疏于对儿女的管教。他指出,鲁风就是这场骚乱的幕后主使:
“……据说他在北平就搞学运呦!唉,这些个学生娃,真是不安分。政府一再明令禁止妄谈国事,他们就是不听。听说您的女儿也参与了暴乱。”
闻世道听罢,立刻如五雷轰顶。他觉得没什么价钱好讲,只好打道回府。在走过司法科刑讯室时,他分明看到铁栅栏后面坐着鲁风。
在返回公馆的路上,他看见有人在围观什么东西。他挤进去,看到那分明是开除学生的布告,他发现宝贝女儿的名字赫然在目,“这是怎么了!晚辈们竟然与自己这样离心离德!”他叹道。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女儿问话,无奈,女儿不在家。他很沮丧,走进书房,把自己关在里面,什么也不想,闭目养起神来。
“逃避怎么行?这可不是办法,你应尽你的责任。”闻夫人出现了。她总是这样及时,“我们家与鲁风有摆脱不了的干系。如果你不为鲁风开脱,那么你就是他的同谋,你就无法说清楚,日后会给人留下把柄的。你还要在镇上做你的商会会长。况且,我们对鲁风的父母也要有个交代呵。”
经夫人一番劝解,闻仕道清醒了许多,也振奋了许多。
闻仕道深得夫人教益,事业有成,地位显赫。他是一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遇事总把利益放在首位。闻夫人总是劝导他多考虑责任与义务。夫人的教诲使他少了些伤天害理,多了些世故人情。
此时,闻远和阿琬正走在去老师卢恭之家的路上。
“老师被开除了,他是个男人,要养家糊口,妻子残疾,难啊!”两位姑娘一路叹息着,为她们的老师忧心不已。
果然,夫妇俩坐在家里,相对而泣。见学生来了,卢恭之忙擦去脸上的泪痕,请姑娘们坐。
姑娘们问今后有何打算,卢恭之长叹一声,道:“我被搞得家破人亡,如今丢了工作。我简直受够了!这里再没我立足之地,我只好远走他乡了。”他悲愤地说。妻子在一旁无话可讲,陪着流泪。
这原本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只因几年前的一场变故,竟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卢恭之原本是镇公所的一名公务员,妻子是镇上的评弹艺人。两人年龄相当,品貌般配,婚后甜蜜温馨。夫妻感情很好,平时在院落里抚琴弹唱,卢恭之坐弹一把琵琶,妻子站唱一曲《钗头凤》,和谐之声萦绕庭院,那温馨之气自不必说。
五年前,他妻子为有钱人家唱堂会,受到主人侮辱,那恶绅步步紧逼,她誓死不从,纵身跳下二层阁楼,摔残了。卢恭之气愤了,起诉那恶绅,恶绅串通卢恭之的上司,对他施压,要他撤诉,遭到卢恭之拒绝。官司打下来,不但没赢,还受到上司和同僚的排挤,卢恭之愤而辞职,为养家糊口,经人介绍,到学校做了一名教员。
现在夫妻俩依然在唱,只是坐着的是妻子,站着的是丈夫,不再唱《钗头凤》,而唱《黛玉葬花》和《桃花扇》,那悲凉凄切之气萦绕庭院。
卢恭之是一正直多才之人,按他的才学,如若有专营之术,早该是“人上人”了。可他偏不走捷径,踏踏实实为人,本本分分做事,老天偏不青睐这样的人,以致落得今日之境遇。
回头说闻仕道夫妇,两人密谋解救鲁风,上下通融打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负责调查此事的司法助理得了好处,为鲁风开脱,说他只为呈一时之勇,没什么背景,并非主谋。
关乎闻远,闻仕道请学监和校方网开一面,关照他们“不懂事的女儿”。闻世道本为商会会长,又是校董,新民中学还要仰仗他的钱财,这个面子不好不给。
鲁风的终审材料放到了各头面人物的桌上。朱汉跋将信将疑,无奈已成定论,念及与闻仕道私交很深,当然不愿深究,于是草草了结。在巩世一的过问下,闻远也复学了。鲁风被营救出来。
立刻,夫妇俩为他买车票,送他回家。
“让他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他。”闻仕道在卧室里大吼道。
闻夫人生怕鲁风听到,忙去关门。
“不见怎么行!那是你未来的姑爷,将来你们还要以翁婿关系相处。就这么让他走,你们今后还怎么见面?”夫人和颜悦色的劝说道。
这种情况下,老丈人当然不能主动去见姑爷。闻夫人下楼,让女儿陪着鲁风,一同去见闻仕道。鲁风硬着头皮来到闻仕道面前,鞠躬致意。闻夫人在一旁忙不迭地打圆场,极力为两人说和着。
闻仕道见有了台阶下,气消了大半,不免以长辈身份,开始新一轮训导。闻夫人知道他有气要撒,也不阻拦他,让他尽情说。见他说够了,让女儿赶紧送鲁风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