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镇的反日活动,由于一个人的到来,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未出正月,街上就零星出现宣传救亡、抵制日货的学宣队,演讲者言辞激烈,号召镇民向不法商人开战;学生纠察队在河埠头和偷运东洋货的不法商人发生冲突,船只倾覆,整船的货物葬身河底。
以往那种温文尔雅的贴标语喊口号的斗争方式,抑或那种貌似强硬实则怯懦的示威游行,被带有暴力色彩的行动所取代,梅镇被搅动了。
不法商人遭纠察的事被拿到乡公所进行仲裁,由于反对贩运日货已成为小镇上下的共识,不法商人并未占上风,学生们接连取得胜利。
各校积极筹备元宵节后的总示威,谁也不知这次活动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但每个人心中都期待着变化。小镇当局嗅出了味道,预感要发生什么。
鲁风陆续接到一些集会邀请,这些邀请有的来自学校,有的来自社会团体。阿浦代表“新民中学”向鲁风发出邀请。在演讲中,鲁风说的最多的两个词是“触及灵魂”和“天翻地覆”,学生们心领神会。此时再看,每个人心中都酝酿着风暴,小镇已是“架在火山口上的一堆干柴”了。
学生运动极大催生市民的救亡热情,游行进而发展成为商人罢市、工人罢工的全镇总动员,矛头直指贩运销售东洋货的不法商人。
学生们冲进店铺商号,搜缴日货,扔在当街,付之一炬。在一些标榜“完全国货”的铺子里也搜出了东洋货。闻远在大义感召下,带头抄了自家的铺子。鲁风在卢恭之等进步人士的协助下,领导了此次运动。
鉴于游行演变成暴力,村公所紧急出动巡警,整饬治安。学生们四散奔逃。巡警逮捕了鲁风、卢恭之、闻远和阿浦。阿琬眼见四人被捕,惊得夺路而逃。她跑回同安堂,紧闭房门,身体靠在门板上,闭上双眼,惊魂未定。
绿柳街这边因店铺不多,受冲击较小。黄先生躲在诊室里向外张望,见女儿一溜小跑回到家,立马尾随而去。
他敲开女儿的房门,不无忧虑地说:“你也参加了运动!?你阿妈若活着,可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他把夫人搬出来,希望逝者的说服力更大一些。“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阿妈,以后不要参加这样的活动了。”
阿琬见着亲人,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说:“鲁风、卢老师、阿浦和闻远被抓了,我还不是好好的!”她并非因为害怕而哭泣,而是为师友的被逮捕。
她安慰阿爸,申明焚烧日货是正义的,不能退缩。
骚乱过后,街上一片狼籍。商界损失数以百万计,商人们联名向镇公所情愿,要求惩办祸首,赔偿他们的损失。
小镇一向是温柔之乡,这样的暴力之举从未有过。当权者慌了手脚。他们坐下来,商讨对策。他们认为查禁日货乃正义之举,不过发展成暴力事件,却不可姑息,否则,小镇今后若失了体统,便永无宁日。
有的官员很敏感,指出那个被逮捕的运动的指挥者鲁风,就是出现在闻仕道生日宴会上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众人立刻得出结论,闻仕道与骚乱摆脱不了干系。
镇公所作出最后裁定,开除所有被捕学生,鉴于他们的学生身份,决定免于刑事处分;继续拘押鲁风,对其进行司法调查,直到案情大白。
一纸布告贴在大街的醒目位置上。阿琬闻讯,前去一探究竟,发现阿浦和闻远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被开除学生的名单上。她跑回家,把消息告知阿婆。
“我可怜的孩子!”阿婆喟然长叹一声道。她即刻收拾东西,赶回家把消息告知阿浦妈。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阿浦复学的。”她安慰阿浦妈说。
“不用了。阿婆,我和阿浦要回老家了,这个学不上也罢。这么多年让您操心,我们很过意不去。”阿浦妈谢绝道。
“为什么要回老家?”阿婆问。
阿浦妈嗫嚅着,似乎有难言之隐。她看阿婆眼含期待的目光,便道出实情:“阿浦爸的坟在老家无人照料,怪凄凉的。我和阿浦回到老家,就可以陪伴他了。”
阿婆略一思忖,道:“也好,回去给阿浦爸的坟头添把土。如果不如意,再回来,这永远是你的家。阿浦他人呢?”阿婆发现进来这许久,不见阿浦,于是问道。
“去砍柴了。也该回来了。”说着,阿浦妈翘首向窗外张望。
看日头偏西,阿婆张罗起饭来。“孩子砍柴回来一定会饿的,别耽误了孩子吃饭。”说着,拿出带来的盐水鸭搁在菜板上,麻利地几刀下去,盛在盘里。“也许这是最后一顿饭了,为你们娘俩送行。哪天走?告诉我一声,我去埠头送你们。”
“明天就走。”
“噢,这么急!”
“眼瞅着春耕就到了,地还没租上,早点回去做些准备。”
“也好。今儿晚我不回同安堂了,陪你们娘俩住一宿,明儿一早为你们送行。一说要走,还真有点舍不得,常回来看我们吧。”阿婆说着,感觉鼻子有点酸。
翌日,送走母子俩,阿婆急匆匆赶回同安堂,将母子俩返乡的消息告知阿琬。
“阿婆,您不该在他们走之后才告诉我,我没法送他们了呀。”阿琬急得跟什么似的,阿婆方才意识到两个孩子情意不凡,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阿琬详细询问母子俩几时走的,怎么走的,阿婆一一作答。阿琬听罢,不顾一切的冲出家门,向阿浦回乡的方向追寻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