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炎知道她那个世界有种玩具, 变换位置,看到的图桉便不一样。这幅画的作者已经谙熟那种手段, 竟然能在一幅画上将其熟练运用,画技实在神乎其技。
不过, 也有可能是两个人画的。后来者觉得毛毛的眉眼儿跟离炎很像,便在原画上施展神技,改动成了离炎的模样。
而那大变态,便就是那么无聊讨厌, 却又本事了得的人!
他一定是被关在这里久了, 烦了, 又出不去, 便提笔破坏人家的画!
或者他想给她留下点线索!
“这屋子古怪万分,我觉得他一定来过这里!”离炎隐隐激动道, “不然, 怎么这里会有我的画像呢?”
之前影还不觉得,此刻看了画像之后他也开始怀疑了, “那我们再仔仔细细的将这个屋子再搜寻一遍。这里要是发现不了线索,就回头将前面那八个房间都找一找。”
“嗯嗯!记着,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物件,它有可能是开启密室的机关!”
画是没法补救了,离炎将它小心翼翼的卷好,看书桌下面有抽屉,便将其妥善的放入了抽屉里保管。
随后从中单下摆撕下几片布料来充当抹布,干脆就为屋主人把房间打扫一下, 权当表达弄坏画像的歉意。
影瞧见了,也跟着照做。
两人便各据一端,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翻看各色摆件,以求能找到颜妍来过此处的蛛丝马迹。
一面玉质的山水屏风将整个屋子隔离成了两个开放式的房间,根据摆设看得出来,里面是供人休憩的地方,外间则是用来读书休闲的所在。也因此,外间的摆设要比内里多,且精致,墙上、地上、架子上……东西搁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
这屋主人似乎也是个很会享受的。
离炎知道颜妍喜好珍玩,故而一直在外间细细打扫清理。听影说这屋子内的东西都很古老,又珍贵,她便将每一样东西都拿在手中把玩良久,好似在替颜妍欣赏。
影收拾好了他那边后,见她若此,便无声的走到里间打扫去了,只想将剩余的地方都留给离炎,以成全她的念想。
屋中的烛火无风自动,半明半昧的光影无声的掠过离炎的眼,像是一个人温柔的手,眷恋无比的轻拂过她的脸颊,再摩挲上她的眉眼儿,最后一声叹息,无奈的离开了,没有惊扰到她半分。
离炎刚擦干净一张圆凳。
那凳子外形像面腰鼓,中间镂空,腹部鼓鼓囊囊,看着挺圆润可爱。不过,虽是楠木做的,可惜时间长了,表面的红漆已经剥落起皮,整张凳子的色泽也同那个书桌一样,晦暗无光。
她端着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重新搁置好,然后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
对面墙上一缕晃动的烛火阴影终究引起了离炎的注意。
她的目光便转向墙根下立着的那个铁架子,架上搁着一个约三十多公分高的多枝烛台,像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
那烛台浑身呈金黄色泽,怕是黄金打造的,即使落满了灰尘也掩盖不住它金色的光芒。烛台上每根伸出去的枝桠顶端都顶着一个碗状的灯盘,上下错落有致的分层布置,蜡烛便插在碗里,总数有一十三根,根根有她手腕粗细。
此时那盏多枝灯台上的蜡烛尽皆已点燃,灯火交相辉映,投射在那金黄色的灯盏上,闪闪发光,异常明亮。华灯便彷若一棵火树,炽烈辉煌。
离炎这才恍然想起那面影壁早已关闭,这里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可他们进来起码有半天时间了,怎么这些烛火一直都还没有熄灭呢?
这就意味着有其他的通道与外界相连,这才令房间内空气流通,不然屋中也不会积满了灰尘。
但是好像也不对。
不是那面影壁打开的时候,屋内有了空气,这才使得这些灯烛自燃起来的么?
可是蜡烛不是新的,那它们从前又是怎么熄灭的呢?
想不通,想不通。
哦,还有,这些灯烛好像总也燃不完。这么长时间了,蜡烛还是那么长一截,似乎没有下降过半分,连烛泪都没有。
据说世上有种千年不灭的长明灯,那蜡油乃是用南海鲛人的膏脂做的,可以燃烧千年,不知道这些灯烛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这样子。
离炎掩不住好奇,便走过去,想要端盏蜡烛过来闻一闻,看看有没有鱼腥味儿。
却才走了两步,愣住了。
灯架前有一张琴桉,琴桉上别无他物,除了一张琴。
书房内有琴不奇怪,奇怪的是……
离炎以为是自己眼花,便紧走几步来到近前仔细端看,愣住了。
她刚才还真没有看错。
这张琴上一点灰尘也没有……
可还是有些不信,便伸出两指在琴上抹了两下,再一看自己的手。
手指上干干净净的,连灰尘那粗粝的感觉都没有,这琴的确是纤尘未染。
然而,琴桉上却灰尘仆仆的。
琴桉和琴,一个干净得彷若如洗的碧空,一个似是尘垢满面的老妪,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离炎愣了半晌,扭头看另一端,影不在,他还在里间收拾。
她忙扯开嗓子喊道:“柳树,柳树!你快出来看看!”
影听到她喊,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这是你擦的吗?”离炎指着那张琴问。
影看了看那琴,茫然道:“没有啊,我没擦过什么琴。”
离炎定定的看着他,慢吞吞道:“……我也没擦过。”
影顿时张大了嘴巴,目光就定在了那琴上,“你也没擦拭它,我也没有,那这张琴怎么会这么干净?”
影终于明白了她唤他出来的原因。
“之前进屋时你注意到这琴没有?”
“没有。倒是这盏灯,我看着挺华丽的,便多看了两眼。”影说着,视线往上,将那个辉煌的多枝灯台又瞄了一眼。
是了,这种灯台很罕见,蜡烛点燃后,更加夺目。进屋来,任谁自然都会被这样亮瞎眼的东西吸引住目光,便没有一开始便注意到这张与众不同的琴。
离炎与影面面相觑一眼,目光便不约而同的再度回到那张琴身上。
那琴琴面呈紫红色泽,有点像是紫檀木做的。长约一米五左右,宽有三十公分,厚七八厘米。看着有点大,有点高,不似一般的琴。
唔,当然了,要是这琴一般,似乎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它表面光滑亮丽,打蜡了一样,或者说似乎被经常保养着。
上面有银弦七根,根根粗细不同。
离炎虽然不会弹琴,但是对古人的琴略知一二,只因为她身边有个爱抚琴的碧落。
所以她知道,琴弦的粗细,决定了发出来的声音粗细。
那最上面是一弦,弦线最粗,发声低沉、浑厚;最下面的是七弦,最细,也因此其发出来的声音尖细、清脆。
据说古琴最初只有五根弦,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后来文王囚于?里,思念其子伯邑考,加弦一根,是为文弦;武王伐纣,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合称“文武七弦琴”。
无论增加的那两根琴弦是否真的如传说的那样与文王和武王有关,这琴至少该叫做---七弦琴。
二人看了半天,看不出这七弦琴为什么纤尘不染的所以然来。然后又把琴桉周围的环境也细细观察了下,再没发现其他异常了。
离炎与影对视一眼后,她于是勾起手指,试着去拨动了一根琴弦。
铮!
两人骤然被吓了一跳。
只因为那琴竟然发出了犹如千军万马一起在奔腾的雄浑、磅礴的声响,声音之洪亮,久久不绝!
她甚至还听见了号角长鸣和马儿的悲嘶之声!
离炎心如捣鼓,咽了口唾沫,望着影道:“你也看见了吧?我只是挑了一根琴弦拨啊,怎么会有这么多声音?”
影的脸色也是惊疑不定,“你勾动的乃是最上面的那根粗弦,它的声音该最是低沉、厚重,怎么会有长嘶之声?”
离炎搓了搓手,然后犹犹豫豫的又伸出食指,去拨弄了一下那根最细的弦。
这一回,二人听见了空灵悠远,如泣如诉的缥缈之音,好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来的,似深山老林里撞击出来的钟声在激荡,又似云梦山泽里深情的声声呼唤。
那声音还越来越近,最后震耳欲聋。
还同先前那般,它一直在离炎的耳中萦绕不走。
只是不知为何,她听得心酸不已,眼泪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到得最后,人双腿一软就瘫倒在地,然后无法控制的呜咽出声!
影的情况也不见得好过她,酸楚的感觉从心尖蹿至四肢百骸,他红了眼眶。
他直觉不能再听下去了,这简直就是魔音灌耳!
他便双手一按,阻止了那琴弦颤动,屋内的声音于是戛然而止。
心酸难过也骤然退散!
离炎呆呆的往脸上一抹,然后便看着手上的晶莹液体半晌说不出话来。
直到影将她扶起来,她才回过神来,愣愣的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稀世宝贝啊。”
然后激动的扑过去抚摸着那琴,笑道:“不行了,离开的时候我要把它带走,碧落一定会喜欢它!”
影无声的笑看她,没说话。
离炎的手指轻抚过琴弦,又寸寸抚摸那琴面,满面欢喜。
忽然,“咦?”
影的神色微动,“怎么了?”
离炎没说话,她拿开手,弓着身子眼睛凑过去,紧盯着那琴的右下角凝神细看,片刻后道:“这琴面上刻得有两个字。”
“是吗?刻的什么字?”影也凑过去。
紫红色的琴面颜色有些深,所以那两个蝇头小篆才没被轻易发现。只因离炎抚摸,这才凭着触感察觉到了它。
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刻的是---号钟。”
“号钟?”影十分诧异,“你确定是刻的号钟二字?!”
“是啊。”离炎看影的神色有异,便问道:“是不是这琴的名字?很出名吗?名琴的话,我只听过焦尾琴。”
“号钟乃是四大名琴之一,与焦尾齐名呢!”影回道,“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并称四大名琴!”
“难怪我们会听见那样浩瀚且又变化多端的音律,只因为号钟琴的琴声本来就很洪亮,犹如号角争鸣,钟声激荡。它发出的悲切之声,可令闻者落泪!”
离炎登时嗷嗷一叫,笑得更欢了,“还真是宝贝!”
东西越是稀奇,离炎心头越有犯罪的感觉,不免为自己开脱道:“你是暗宫宫主,整个地宫的东西都是你的,对吧?这屋子里的东西我拿走一两件,没问题的对吧?就当你我认识这么久,你送我的礼物,可以的吧?”
影听得十分好笑,眉眼都弯了,“莫说如今这琴是无主的东西,就算它是有主子的,我也会为你弄到手。”
离炎再度嗷嗷一叫,灿烂的笑出声来。
她心头想着碧落补了很久都没有补完好的凤鸣,最后还被她气得再度摔烂了,这回要是她另外送他一张名琴,那么她欠他的就能一笔揭过了。
这么一想,离炎越瞧那号钟琴就越喜欢,忍不住就想要将琴抱起来亲吻两下,却再度“咦?”了一声。
没抱动。
那琴好像镶嵌在琴桉上了一般。
影也瞧出异样来了,屈指敲了敲琴桉,确定是木头做的没错。所以,琴不可能与琴桉镶在一起。
离炎便暗运内力,这才将其抱了起来,却惊呼道:“好沉!怎么会这么沉?琴不都是木头做的吗?”
视线在琴面上反复流连,越看越惊奇了。
她可记得碧落说过,七弦琴的面板多用梧桐木和杉木制作,底板则用梓木或者楸木,而琴弦则是蚕丝制成。
离炎抱着那号钟琴掂了两下后,觉得实在太沉了,吃力得很,便将琴重新放在了琴桉上,然后敲了敲那面板。
铛铛。
发出来的却明显是金属的沉闷声响。
“竟然不是木头做的……我看它的颜色红中带紫,还以为是紫檀木做的呢。”她讶道,“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啊?居然这么重,就跟那方镇山河一样笨重。”
“是吗?”
影也屈指敲了两下那张琴的琴板,然后浓眉微拧想了想,须臾后道:“是铜。紫檀木上有纹理,但是这琴面上却无任何花纹,色泽十分纯净,所以应当是铜。”
“铜?你说这是一张铜制成的号钟琴?!”
“嗯。但是既然是铜制品,那它就不是号钟了,这该是一个赝品。不过赝品能做得如此出色,几能以假乱真,那匠人的手艺非同一般啊!”影不吝辞色的赞叹道。
“也对。木头做的,若没有时时保养,就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的话,它应该早就朽烂了,不可能流传至今还这么漂亮。”
然而,从来没有听说一张琴是用铜来制作琴板的。
“不过好像有点不太可能吧。你看看这屋中的铜制品,都变青绿色了,还生了锈。这琴怎么可能会是铜做的呢?”离炎疑惑道,“而且铜怎么会是这个颜色?崭新的铜制品倒是金黄色,我记得,看着就跟金子一样。”
她指了指那个多枝灯台,说:“哦,也就跟那烛台的颜色差不多!”
影回道:“纯度极高的铜也是这个色泽,颜色紫红,所以这种铜也称之为---紫铜,十分罕有。”
“这样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离炎收回视线,重新看着那琴,又伸手摩挲一阵,再抬头问道:“铜做的琴,不会影响音色吗?”
“不会的。”影摇头道,“成琴之后的音质,很大程度上是由制琴师傅的手艺决定的,跟选料本身没有必然关系。”
“这样啊。”
“不过,我觉得它好像不是实心的。”影又伸手敲了敲琴板,侧耳细听后道:“有些破响,里面估计是空的。”
说着,他将琴抱起来贴在耳边,再度屈指在琴身上四下轻叩,眉头拧得更紧了,“奇怪,我能确定它是空心的,但是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又不是。或者说,部分空心,部分实心。”
离炎知道这地宫许多机关都设置在墙上或者柱子里面,当初影带着她进来十八层地狱时,便是在这里敲一敲,那里叩一叩,通过听声辩位来寻找前人设下的机关。
所以,她对他的判断很有信心。
影抱着琴走到了多枝灯台下,在火光下将琴翻了个面仔细看。
没多久,他忽然讶异出声,“这是……”
离炎便见他的手指沿着那号钟琴头部最细的那根琴弦一路蜿蜒而下,来到了琴底下方的琴轸处,然后突然抓着那丝线的余头往外用力一拉。
啪嗒!
一块铜塞应声而落,掉在了地上。
再看那琴的头部侧面,已露出来一个黑黝黝的孔洞。
影眯着眼往内瞧了瞧,旋即侧头对离炎笑道:“里面有东西。”
“快拿出来瞧瞧是什么!”离炎双眼一亮。
影说着,已伸手往内探摸进去,很快就摸出来一个深红色的木盒子。
离炎忙从他手上将琴接过来放回琴桉上去,然后两个人就将脑袋凑在灯下,一起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里面搁的好似一本书。
“你猜,它会不会是一本武功秘籍?或者藏宝图?”离炎有些兴奋的道。
影轻笑着翻开扉页,快速看了眼。
却是一本手札。
似乎就是这屋主人亲笔撰写的。
两人翻看了几页,渐渐明白此手札的内容,乃是讲的三百多年前元朝的一位皇子和当时夏国的皇帝从相识、相知到相爱,最后却反目成仇,终究抱憾终身的凄美爱情故事。
……
认识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似乎也刻意隐瞒,不过我也不屑于去打听。
我那时候很骄傲,因为我的身份无比尊贵,乃是一国之主的掌上明珠,长得又倾国倾城,喜欢我的女人很多。
她一见我就跟苍蝇一样扑上来对我各种讨好,与其他女子一般无二,我觉得很烦。可是当我渐渐习惯她烦的时候,我却不自知我已经暗暗喜欢上了她。
我开始以为她出身商贾之家,不过是小门小户,都是因为她行事大大咧咧,不拘礼节,似乎没什么教养,就跟那些市侩狡诈的商贾家的女儿差不多,这样子的她迷惑了我。
我便试着与父母讲,我要是下嫁给那样出身的女子,他们是否愿意?
母皇说,她可能是想攀高枝呢,你可别轻易被她骗了。女人的本质不过是个好色之徒,所以要嫁,还是嫁个身份高贵的,至少能保证以后的地位和生活都很好,这才是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我不相信。
母皇就说,那就试探试探她的真心。
母皇说的试探,便是找了个绝色男子去接近她。
我对这主意可有可无,反正我那时尚未与她交换彼此的心意,我还只是倔强的觉得就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哪里知道,后来晓月她再未来找过我。
当时她明明说,三日之内,她若能与我偶遇九次,就要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因为两人有天定的缘分。
她又一厢情愿了。
其实前八次的相遇都是因为她一直就偷偷的跟着我,然后再故意装出大街上偶遇的模样,她以为我不知道么?她装模作样的样子真的很蠢。
就差最后一次了,她没再出现,没再与我偶遇。
我对她失望吗?不知道。
我的日子照常过。
初时我并不在意,可是时间越长我越挂念她,我的心乱了。我告诉自己我再等她三个月,她要是再不来找我,我真的以后再也不待见她了。无论她如何舔着脸来讨好我,我也不会理她。
但是三个月后,她仍旧没有来。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她经常跟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呢?
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一开始就接近我,没道理半途而废啊。难道我的身份和容貌还不比上城中任何一个绝色男子吗?
那段日子我觉得煎熬极了,后来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就去找她。
可是直到那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好像除了知道她叫赫连晓月外,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不知道要怎么去找她。
我只能去找母皇。
母皇告诉了我她的身份。
她竟然是夏国的储君,而她没再出现的原因,是因为回国去继承皇位了。
我惊讶无比,但是心中又欢喜无限,只因为那样的话,我和她便有可能在一起了。
我忙兴冲冲的去找她,可是却发现她已经大婚了。
那与她成亲的男子长得几乎与我一模一样,他还跟我叫同一个名字!
我无比愤怒,愤怒极了。
我恨她。
我恨她既然喜欢我,难道真假都分不清楚吗?真是有眼无珠的蠢货!
我也恨母皇,为什么试探她的真心要利用我的面目和名字?
晓月是一国之君,配我绰绰有余。母皇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还要试探她的真心?还非要以我的名义?!
而且不是试探吗?为什么让那个假货同她成亲?!
我立刻回了国,我要去质问母皇这么做的原因!
……
故事写到这里,字迹无比的潦草凌乱,还很用力,力透纸背,墨汁都浸到后面去了。好在后面的纸张很多留白,倒没影响故事的延续。
这也可见这屋主人当时是多么的难过、伤心和失落,还有极致的愤怒。
离炎看到此处,拳头不自觉攥紧,情绪已被主人公曲折的感情调动起来。
“那赫连晓月跟这位元皇子才认识不久,她会认错人,也无可厚非吧。”
影赞同道:“既然他母皇要试探对方,必然交代那个替代品在言行举止方面都做得与他很像,这才能瞒过了那位夏国女皇。”
“嗯嗯!而且我猜,那女人说不定当时还以为自己娶得就是男主本人,她还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而不自知呢。”
“就是不知道那元朝皇帝存的什么心思?她儿子嫁给一国之君,这该是最好的归宿啊。除非两国之间有敌意,但是从前文看,似乎并没有啊。”
两人便又继续往下看。
……
母皇想要长生不老,年纪越大,想要长生的想法就越加强烈。她痴迷炼丹术,但是总也不成功。丹药迟迟炼不出来,她的脾气就日渐暴躁。
回去那日,我恰好偷听到方士在对她说:“夏国敬献的药材已经耗用得差不多了,但是炼出来的丹丸药性不佳……”
“那就继续炼!”母皇叫道,“天师不必担心药材的问题,朕会派人再去夏国找那小姑娘奉上来。她要是敢不听话,朕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不必吩咐,贫道自是会竭尽全力的为皇上炼出长生不老药来。不过,最近贫道去夏国走了一趟,原本是想要亲自去为皇上挑选好一点的药材,却让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回来后,贫道便琢磨出一个偏方,私以为应该十分管用。”
“哦?天师快说说那偏方是什么?”
“皇上别慌,贫道想先问问您,您知道缘何我们从前想要向夏国人购买那味药材,却总也买不到么?即使想法子能买到一些,不仅数量稀少,且那价格也是堪比黄金。”
“哼,还不是那些国君不想让朕炼出不老药,就合起来对抗朕么?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们自己没本事炼药,嫉恨最后只能看着朕一人长生不老,自己却日益老态龙钟,最后不得不魂归天外!”
“皇上,嫉妒之心固然有之,不过还另有原因。”那方士卖关子道。
“是什么?”
“禀皇上,那夏国地处瘴气之地,百姓们便靠长期服食那味药材祛除瘴毒,他们吃那玩意儿就跟一日三餐一样普通平常。久而久之,竟出了许多长寿之人。很多平头百姓到了七八十岁都还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皇上,这便是他们不愿将此药材卖给他国的真正原因呢!”
“竟有这事?!”
“是啊,不然当初贫道也不会向皇上推荐此一味草药了。只是那些夏国人阴险狡诈,对长寿的秘诀闭口不谈,更是将那味草药当宝贝一样瞒着。不过,这不是重点。贫道受此启发,却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便是你说的那个偏方?!”
“正是!皇上,我们炼制出来的丹丸药性如何,还得找人试药。若是不行,又得重新炼制。反复检验炼丹之法,费时费力,极度浪费珍贵的药材不说,还进一步导致了我国国库空虚。府库缺钱,便会增加税负,然后弄得民怨沸天,百官争相劝谏。然则,……皇上,倘若我们直接用那些吃过那味药材、已经替我们检验过药性的长寿之人来入药炼丹的话,那不是事半功倍吗?”
方士的话,母皇奉为圭臬。
……
药人?!
“这种血腥可怖恶心的偏方都能想得出来?那方士简直是在祸国殃民!”离炎震撼不已,“妖道!”
“可是,我们最应该谴责的不该是那个妄想长生不老的皇帝吗?”影反驳道。
“也是。若没有皇帝想要长生而逼着方士炼丹,那人怎么会想出如此诡异荒谬的法子?她肯定是被皇帝逼得急了,走又走不脱,于是干脆拉着皇帝共沉沦。只是怎么就突然提到长生不老了?这故事转折的弧度也太大了点吧。”
离炎想了想,道:“我猜,事情估计是这样的。
“方士告诉皇帝,炼丹所需的一味很珍稀的药材在夏国境内,但是怎么也弄不到手。恰在这时,这个皇帝知道了夏国储君喜欢自己的儿子。可她疼儿子,尚未丧失人性,便干脆送了一个假儿子嫁给了那赫连晓月。”
“然后作为交换,她要对方将炼丹所需的那味药材敬献上来。或者说,那是那位夏国皇帝送到元朝来的聘礼,人家是诚意满满的。”她猜测道。
“只是,这一切都是瞒着男主的,两个女人自行做了这么一个交易。一个是真心喜欢他的女人,一个又是真心疼爱他的母亲。啧啧,这位元朝皇子还真是可怜,都不知道该恨谁,又似乎谁也没办法恨上。”
影点点头,感慨万千道:“世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不过是那些方士胆大包天,想要骗得高官厚禄的手段罢了,却哪里知皇帝虽然想长生想得疯癫了,却于此道分外执着,于是那些江湖骗子到了最后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这不就是我们常说的---常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影的嘴角微翘,“主子评价说,尽管有众多前车之鉴,但可悲的是历朝历代都有皇帝沉迷此道,他们始终不愿汲取教训,继续前仆后继。为此荒废了朝政不说,还因此被掀下皇位,甚至是丢了性命。方士们有时候出些馊主意,加速那种执迷不悟的皇帝的覆灭,其实对百姓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离炎深以为然。
……
我只觉疑点重重,开始派人调查,这才知道晓月她其实是故意接近我的!
她打听到我很得母皇的疼爱,母皇甚至曾打算将皇位传给我,所以晓月刻意接近我,指望能用一种平和的方式阻止母皇为了得到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一味药材而吞并夏国!她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在我元朝的荫庇下保得一国百姓的平安!
然而,事与愿违,她却不知道我的母皇用了一个假货骗得她主动献上珍稀草药。这还不够,母皇得寸进尺,更想要用她的百姓做药引!
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我怨她利用我,是她居心不良在先,她上当受骗乃是活该,是咎由自取!
但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她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于是我又去了夏国。
可是,母皇要夏国皇帝进献药人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举国哗然。她为了给夏国百姓一个交代,当众绞杀了她的皇后---便是那个假的“我”。
我觉得,我已经无需再问了。
……
离炎:“……”
影:“……”
……
我醉生梦死,我不知道这个世道是怎么了,我只想醉死自己。
母皇更加沉迷炼丹,她已经好久不再来关心我和父亲,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母皇。
当我某一天稍稍清醒点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永远都不想知道的消息,我后悔我那一天要清醒过来。
晓月死了。
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死了。
夏国皇位空悬,国内很快发生了内乱。母皇趁机发兵攻打夏国,这样就有了成千上万的药人供她炼丹,取之不竭,用之不完。
不出一月,夏国灭亡。
后来她又听从方士的妖言,陆续灭了陈国、代国……都只为了能方便的取用炼制长生不老药的药人。
这时候的母皇已经完全沉浸在长生不老的梦幻中,她不理国事,她猜忌群臣和后宫嫔妃,连我和父亲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她开始用妃嫔们来试药,最后终于轮到要我和父亲也替她试药了。
她美其名曰,想要与最爱的我们一起得享长生,青春永驻。
乱了,乱了。
若这样的母皇还继续活着,势必这片江山满目疮痍,势必整个天下哀鸿遍野,于是我……
……
屋主人后面没再继续说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离炎和影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已然猜出来了。
离炎的眉心蹙了下,“我记得你之前说那方镇山河的主人乃是三百多年前元朝的开国皇帝?”
“嗯。”
“那这手札中提到的这位元皇子的母皇厉帝,她是元朝的第几任皇帝?”
影回道:“她就是开国皇帝。”
“啊?!” 离炎有些意外,“就是说那方镇山河没再继续往下传了,它到了这位元皇子手中?”
“手札中不是提到过厉帝打算将皇位传给这位皇子吗?在他手中,该是他继承皇位了吧。”
“我觉得不是,这镇山河根本就不是传给元皇子的!”离炎已经有些想明白了,鄙夷道:“照这手札的描述来看,哼,那位厉帝哪里是想将镇山河传给后世子孙用啊?她分明是为自己打造的,她想要做个万寿无疆的皇帝!”
影恍然大悟,“元朝厉帝创立江山后就开始寻仙问药,她老早就打算了这皇位要一直坐下去!”
“不错,这才是历史的真相!说什么镇山河要传给自己的儿孙千秋万代使用,都是假的,谣传,写史书的人一贯爱好称颂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
离炎翻开了手札的下一页。
这位元朝皇子后面所写的故事情节再度发生了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