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围坐在离炎的房间里, 龙关、杜康、影、双胞胎、张龙兄弟、林家军几个林显引为心腹的小头目, 还有之前带路的斥候金玉和金水也在,他俩在一旁负责为众人添茶倒水。
重要人物济济一堂,没心情客气寒暄和相互介绍彼此, 影直接切入正题:“施夷光鸣锣收兵,暂时放弃了用骑兵勐攻的策略, 安静了半日。之后她下令全军退后三十里安营扎寨。”
“不多时,她派出了十几股兵马离营而去, 人数众多, 怕是有上万人,各自去向不同。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发现了林家军踪迹,便跟踪了其中一支人数较多的队伍, 却原来对方径直去了百里外的乌拉尔旗, 且直奔卫所,似乎是想在地方上调兵遣将!”
这是预备在憋其他招术么?
“可施夷光真要是想从地方上调兵也不需要叫这么多人去啊, 派个人拿着皇帝的手谕去宣读即可。”杜康疑惑道。
顿了片刻, 他再道:“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龙萍的圣旨在手,才要叫这么多人去,是想要威逼地方官听其摆布么?”
是这样吗?
离炎询问的看向影。
“对方入了卫所后便住了下来,似乎不着急回去的样子,并未见到双方有冲突发生。我看天色已晚, 屯巴村又远,只得离开。调兵之事乃是我个人的猜测。” 影有些歉意的回道。
闻言,有林家军摇头说:“依照我们的经验, 前线战报一般是送达皇帝后,再怎么着急也得等到圣上示下才会走下一步,绝无可能在没得到旨意的情况下就擅自去州府索要兵马。而且人家肯定也不会给,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呼伦草原与丰都都城望京来去最快也有两日路程,离丰两军之战才暂时有个结果,施夷光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皇帝的圣旨了。”
绿珠道:“也许施夷光早就有丰国皇帝给她的便宜行事的圣旨在手,也未可知啊。”
“怎么可能?”刚才说话的那林家军小头目当即反驳道,“领兵在外的将领要有这样的圣旨在手,不得出事么?除非是那龙萍的脑子里进水了!”
龙关的身份,这几个林家军都知道。林家军人大多性情率真,敢想敢说,只是当着龙关的面骂他的姐姐,都不给点面子么?
离炎抱歉的去瞟坐在自己身旁的龙关,却见他面不改色,一只手把玩着手里腾着热气的茶盏,另一只手中指微屈,无意识的轻叩着桌面,似乎并未在意,她便安了心。
待要收回目光时,余光倒是瞥见了斜对面的绿珠不高兴的扯了扯嘴角。
唔,他是江湖中人,自是不明白朝廷里这些艰深难懂的政治。
是的,不管哪朝哪代的皇帝都是日常防备武将的。不然,为何历史上总有贻误战机的事情发生?就是因为很多时候前线战报送往京中,皇帝和朝中大臣决策来决策去花费大量时间,才使得在战场上统兵打仗的大将很被动。只有少数英明的君主,才给予武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权利。
所以,依着龙萍那女人深沉的心思,她是不可能会提前给予施夷光这么大的权利的。
“这事儿没什么好争辩的,反正总之不外乎是在寻求帮助!”离炎想了想,目光转向影,问道:“两军最后的战况如何?”
“可说是两败俱伤。”影沉痛的回道,“虽然是施夷光主动鸣金收兵的,但是离军这边也损失惨重。我们远远看到,两军退散后,疆场上车马和士兵的尸身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莫尔格勒河冰冻的河面。”
众人听罢,皆低头默哀,脸上流露出沉沉的悲戚之色。
离军的车阵虽然厉害,可背不住丰国军队的人数比他们多了数万人啊。想必那些参与车阵的万余先锋将士,恐怕……为国捐躯者众!
福珠在一旁叹息道:“兵戈止歇后,直至我们离开,双方谁也没去清理战场,也无人去寻找和掩埋同伴尸身,两军营地似乎陷入了死般寂静,第一天的交战没有赢家。”
有人低低的啜泣起来。
现在并不是痛哭哀悼的时候。
离炎自我安慰道:“骑兵是丰军的主力,如果他们对上了能够与之相抗衡的车阵,第一天就吃了这么大的亏,施夷光应该再不会选择去硬碰硬了吧。”
她未明说的话是:以后两军交战该不会有今日之惨烈了。
这话也是说给在座的林家军人听,期望能稍稍安抚下他们兔死狐悲的心情。
连尸骸都无人收拾,能不惨么?
离丰两军一定是伤亡惨重,又相互顾忌,所以才没安排人去收拾阵亡将士的尸身的。战争还在继续,活着的人更重要。
只是,施夷光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退后三十里?
难道说,她这是预备要采取围困之策了?
停战的话,林显要回中军,便只能走幽州城。无论如何,这对离军是好事啊。给了林显时间,也给了雁门关援军时间。
离炎便忍不住乐观的喃喃自语出来:“施夷光是想要困死离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于我们大大的有利啊。”
“至少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她应该不会采取之前那样连番勐攻的策略了,这多少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影赞同道,“哦,对了,按脚程算来,何永富应该带着人马已经过了黄河了吧。所以,多一点时间,我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闻言,林家军众人眼底都迸射出欣喜之色。
“困死离军?我觉得不太像。”忽有人语气澹澹的道。
即使在座各位个个英雄了得,但仅仅是这么慢条斯理的一句话,龙关这位丰国威名赫赫的护国大将军的风采仍旧力压众人。
其实,他即便不出声不出气,不怒自威的气度也是让人没办法忽视他的。
于是,个个皆全神贯注的望着龙关。
他好整以暇的呷了口茶水,方才道:“如果我是施夷光,我才不会采取这种傻乎乎的计策。”
“怎么会傻呢?”离炎有些不同意,“这支离军的统帅是林显,林显迟迟回不去军中,那么要救大家,他必定会向鹂皇禀告此事,期望朝廷能搬救兵来。按照朝中某些人的尿性……”
“咳咳,我其实想说的是,林显若是将前线告急的军报一送,皇帝和朝臣们想的一定不是先调兵遣将救这支队伍,而是先办了林显。林显一除,施夷光就算打赢这场仗了啊!”
“所以,若我是施夷光的话,既然速战速决没用了,那不若就以逸待劳的围困离军,借刀杀人,等着离鹂和她的佞臣们砍了林显的脑袋。”
林家军皆狠狠点头,表示同意离炎的观点。
“呵呵,阿水,你都能想到这一点,你以为林显会想不到?”
“呃……”离炎哑口无言了。
这倒是。
用计从黑莲手中得到虎符,又将队伍拉到丰国的土地上来,这一切都是林显自作主张的,这笔账可一直都记在皇帝的心里面。
林显,他绝对不会打无把握之仗的。
那令施夷光意料之外且束手无策的车阵便是很好的例子。
即使林显不在军中,他统帅的队伍也不是散兵游勇啊。
龙关偏头,很认真的看着离炎道:“阿水,你要知道离军可是靠水而居,即使没有外援,他们也渴不死、饿不死。所以,若是打着让他们缺少粮草而取得胜利的算盘,真是白日做梦。唯一取胜的方式就是速战速决,所以,施夷光绝不可能会自己浪费时间给离军机会,让林显自救!”
众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重新凝滞下来,比先前更加沉重。
皇帝不会救他们,也就是说,唯一的援军便是雁门关那一支队伍了。
“阿水,你再听听张龙他们打探回来的消息吧,看看还能得出什么结论。”
一听这话,大家便都紧张的去看张龙。
消息就没一个好消息。
张龙立刻坐正了身体,肃道:“草原周边的马市都已经关了,但是并非不让做生意,而是不准做与离国人的生意。我们打探到,有丰国士兵去警告了所有牧民,不得给离军提供任何物资,否则格杀勿论。所有物资全部都只能供给丰军军中,且是直供。”
“此外,施夷光还命手下前往各处马市,将市面上所有的马匹、牛、羊等牲畜都买了去。不仅如此,此处主要是哈萨克族人的地盘,他们似乎要得很多,搜刮完了本地的,还跑远路到其他部落去大量购买畜生。”
闻言,离炎不解道:“买马还说得过去,他们这一仗应该损失了很多战马,现在急需补充马匹。可买牛羊做什么?做军粮吗?听起来似乎就是要准备长期围困离军的做法啊。”
龙关却坚定的否决道:“牛羊要弄来吃多费劲儿啊,要杀要剐,还得开膛破肚去掉内脏和废物。河流已经冰封,更需要化冰取水洗干净了肉才能煮来吃,还不如一般的米面方便呢。其实我们北方人出征打仗,往往习惯随身携带各种风干的肉干,照样能吃肉补充体力。”
“那些畜生一时弄来这么多,不可能两三天就吃得完,活物必定还得圈养着。但这是在打仗期间,有那个精力去放牧么?”
“这……”离炎张了张口,却发现围困的说法真的站不住脚。
龙关又开始屈指敲打桌面,微拧着眉头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施夷光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影在这时候忽然喊了离炎一声,“毛毛,我觉得……”他有些迟疑。
“你想到了什么?”
“似曾相识,但……”影微眯了眼,又揉了揉眉心,半晌后缓缓摇头道:“一时想不起,我再想想。”
“嗯,别急。”
听到他二人对话,龙关眼中倏地精光乍现,朝影略一拱手道:“不知舅兄可还记得那十几支军队都去了什么方向?”
舅……舅兄?!
离炎正端着茶水刚闷了一口,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
她忙紧紧捂住嘴巴避免出丑,却也已被呛到了,一阵勐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