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代国带回来的那五千林家军自也跟着离炎走了。这支队伍乃是骑兵, 在草原上将大有益处。
离炎现在算是林家军的半个主子, 林显不在，大家便听她指挥。
两个时辰之后，离炎带着人马风驰电掣般的奔至黄河, 渐行渐近时，福珠疑惑道：“我怎么好像听见了有水流声？”
“怎么可能？黄河都被冻住了, 哪里会有水流声？哥，你肯定是听岔了。”绿珠驳道, “我们没停歇的跑了一下午, 汗水湿透了后背，喘气不匀，你听见的肯定是自己的呼气声啦！”
“我觉得是！主子, 你们都听听！”福珠脸上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离炎和影闻言, 皆勒马停住，竖耳细听, 果然有淙淙的水声, 间或夹杂着生硬的吱嘎声---似乎是浮冰被水流带动而横冲直撞时，发出来的冰块的碎裂声。
他二人互望一眼，同时惊道：“难道是黄河解冻了？！”
“怎么可能？！”绿珠满脸不可置信，再一次驳道。
他急忙勒住了马，支起耳朵也听了片刻, 很快就哇哇大叫道：“天啊，真的是水流声！可这鬼天气冷得人直打摆子，又没转暖出太阳, 今早还下雪来着，黄河怎么可能会解冻呢？”
一群人当即扬鞭疾驰，跑到黄河岸边一看，傻眼了。
黄河真的解冻了！
雁门关外这一段黄河河道已经属于中下游，故而河流速度一向比较快，地方又阔绰，冲出来的河面就较宽，大部分河道的宽度都约在五百米左右。
因为解冻的缘故，河水重新开始奔流，无数浮冰在河面上打转，没船根本无法过去了，何况他们还有马匹要带过去。
离炎眉头紧蹙。
放眼往上下游都望了望，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能看到缓缓移动的浮冰。
“好奇怪，按理说这种天气，冰是不可能融化的。就算是水开始流动，但是早上才下了雪，而且你们瞧这会儿如此阴翳的天，很快就又有一场雪要下下来。所以，那些冰面上已经融化的雪水应该又会很快就被冻住才对。但是两位主子请看那边，冰还在不管不顾的化呢！”
众人顺着福珠手指的方向看去。
四五十米远处有一大块浮冰，其冰面上有个坑洼，已经积了半畦的水。周边的冰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雪水流进洼地里，不时还有小块的冰坨子坠下去，溅起几朵水花。
离炎看了一阵，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块冰面上的洼地好像是被火烫出来的一样？”
经她如此一说，林家军中陆续有人叫道：“王爷，很多冰块似乎都这样，好似火炭掉上面，一个个被烫得坑坑洼洼的！”
“你看左手那块冰，似在中间被烫出了一条壕沟，里面积满了大半沟的水，相信很快整坨浮冰就能从中被融断了。”
“还有前面那一块，像只土碗！”
……
大家放眼看了看，河面上的浮冰莫不如此，极像是天上掉下了无数的火星子落在冰块上，烫出来一个个洞或壕沟，且不断向下融蚀，直到冰层被熔断成了一块一块的浮冰，再经流水或是寒风一吹，跟着再相互撞击一番，黄河的冰冻层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我们常年守卫雁门关，这里冬天回回下雪，但是从来没见过冰块融化时是这么样子的啊。”
“对啊，一般都是从冰层的边沿开始化！”
“好奇怪，哪有从中间融化的？”
……
影思忖片刻，道：“似乎冰面上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在融化，否则这种寒冷的天气，绝无可能会有解冻的道理。”
离炎神色一凛：“须得找附近的百姓问一问。”
众人于是四散开。
黄河附近住不了人，因为中下游的河水常常会在夏季泛滥成灾，所以村镇离得此处比较远。
直到过去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有林家军寻得了一名老妪带到离炎跟前来。
“王爷，这位老妈妈知道情况！她家的地靠黄河比较近，上午她就在地里干活，见过有人在冰面上走，说明那个时候黄河还是冰冻的，后来……哎呀，有些复杂，还是让她说！妈妈，你快快将你所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这位贵人！”
离炎听那小兵话里的意思，似乎发现了原因，便和颜悦色的问那老妪：“婆婆，这黄河是怎么回事啊？现在这种季节和天气，它怎么会解冻呢？”
老妪神色紧绷，身体微微打颤，似乎有些害怕。
那小兵又催了一遍，因为着急，还攘了她一下。
离炎就见那老妇人踉跄着近前一步，脸上神情愈加惊恐，嘴唇哆嗦半天，就没说出一个字来。瞧那泫然若泣的样子，眼看着差点就要跪下来求饶了。
她便明了。
肯定是林家军心急，将她带来的时候也没跟人解释清楚，老婆婆是给吓着了。
便放柔了声音，扶着她的身体安抚道：“婆婆莫怕，我们是雁门关的守军，想要渡过黄河去。原本以为可以直接从冰层上徒步过去呢，没想到来了后一看，冰化了，觉得很奇怪，就想找人问一问缘由。”
旁边的影适时递上几两散碎银子塞入她怀里，轻言细语道：“妈妈，耽搁了你的活计，这个算是一点补偿。”
那老妪原本战战兢兢，这会儿见离炎态度和蔼，她又声称是雁门关的守军。雁门关乃是林家军在守护，林家军素有贤名。而且，她头一回遇到问个话还能有银子可拿，渐渐就不再害怕。
就收了银子打了个千，回道：“大人，这段河道解冻，想来该是上午那支商队造成的。”
“商队？什么商队？”
“贩卖盐巴的商队。”
盐巴？！
是了，冰块遇盐就会化了，难怪冰面上会是坑坑洼洼的融蚀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婆婆，那支商队怎么了？”
那老妪回道：“今天早上有一支商队驮着大量的盐巴过了黄河，欲要贩卖到丰国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河后不久，就被丰国人给驱赶回来了。”
丰国人在北地，又是内陆，靠海靠河都有些远，而且大部分国土都是草原，故而物资匮乏。于是，常有中原和江南的商人不远千里去那边挣钱，且常能赚到数倍暴利。
“我远远瞧见那支商队逃回来的时候，在河面上被人家追到。商队的人被按在地上打不说，所有的盐巴也都被对方给毁了，全部抛洒在冰面上，真是糟践东西啊。”
“商队的人回来时个个如丧考妣。她们去时肯定没想到这一回走货，钱没赚到一分，还大大的损失了一笔。”
“不过老天爷保佑啊，人还活着，没出事。不然的话，她们家里老小以后可怎么过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妪双掌合十，念念有词。
福珠想了想，问道：“商队贩卖到对面的货物一般都有些什么呢？”
“主要是盐巴、茶叶、丝绸和瓷器这四样，可赚大钱了！”
离炎懂福珠那意思，她也有些奇怪怎么商队会驮那么多盐巴过去卖？会这么巧吗？
听到这个答桉，她也就释然了。
似乎盐巴这种东西古往今来都是官府控制的物品，这支商队应该是走私的。
“但是这么冷的天，大都缩在屋子里，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跑去那边做生意呢？而且离军几十万在人家地盘上，两国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打起来啊。”福珠又不解道。
那老人笑了笑，说：“嘿，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
“林大将军的三十大军过去黄河已经好几个月了，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要打仗了，靠近黄河的好些人家都往关内搬呢，所以商队这几个月都没做成生意。但是，这不是快要到年关了吗？”
“大伙儿便想着过年过节的，这仗多半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起来了。而且生意中断几个月，丰国那边一定很缺物质，加上过年家家户户又需要一番大采购，这一去啊，赚的银子会翻番好多呢！”
“所以，……唉---”老妪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她一定是想到了早上那支商队的遭遇了，真正是富贵险中求呢。
离炎笑着点点头，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婆婆家里也有人参加商队？”
“是啊。边城的人，很多都走南闯北，靠在各国贩卖货物为生呢。不过，我们家里的孩子不是贩盐的，这个东西官府不准私下买卖的。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上头不准干的事情，我们绝对不干。”
“啊，对了！”老妪说到这，将离炎一群人看了看，问：“大人，你们过河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自然是去接应林大将军的……嗯，那个，婆婆，对面是丰国，你们过去买卖东西，那边能放你们过关？很危险吧？”
老妪将离炎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贵人一定是不怎么在边关待的吧？看您细皮嫩肉，又长得这么俊俏，我就知道。”说着，指指周围的林家军众人，“不像他们这些孩子，常在关口风吹日晒，弄得自己皮糙肉厚的。”
“是，我的确不怎么常驻此处，所以有些事情不太懂呢。”
“嗯，这就对了。”老妪觉得自己眼光厉害，有些得意，点点头继续道：“告诉您吧，大人，离丰两国表面上可是姻亲关系，虽然在喊打喊杀，但其实边关并没有发布诏令说不准两国往来通商。而且丰国人缺东西，他们更不会主动禁商了。”
这个倒的确是，离国朝廷并未明文规定禁止北疆与西域和北地各国通商。
“所以，这种事情一向都是边关的老爷们自己拿捏做主。很多常年在各国跑的商队都跟守关的将士混得很熟了，给点银子就让过去了，并不怎么为难大家的。”
情况大致了解得差不多了，听起来并无异常，事情发生得合情合理。
但，有没有可能是丰国奸细故意为之呢？
离炎等人选择的黄河渡口乃是当年离少麟赠送给丰国的十五座城池之一，最靠黄河边。这座城在人家的管辖下七八年，城中居民已经杂居，离国人有，丰国人也不少。
离炎记得林显曾跟她讲过此事，说是两国百姓好些已经通婚，分是分不开了。要是没连着骨血的话，倒是可以让那些丰国百姓回丰国去。可拖家带口的，就难办了，对方也不会接纳离国百姓的。他这边只好命人将所有丰国人登记造册后，着里长、亭长们平时多看着点，避免两国百姓闹事。但其实，十五座城池收回来后，除了大大小小的官吏换了离国人自己担任外，对百姓的政策基本没怎么变化，所以大家都还相安无事。
也是啊，老百姓们只要吃得起饭，谁会犯事儿？谁愿意跟官府作对啊？不管是丰国百姓也好，还是离国百姓也好，天下的百姓都只但求平安生活而已。
“婆婆，除了那支商队，你还有没有看见其他的人过河去？”
“有啊。大约晌午的时候吧，有一两百士兵过去了。我看见他们扛着大旗，就这么走过去的。那会儿黄河还冻着，可以直接在冰层上走。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军队，我看那旗上写了个字，斗大一个。”
“我老太婆识字不多，但是自己是离国人，所以那离字还是认得的，可我从没听过咱们离国的将军中有姓离的啊。”
离炎愣了愣，登时叫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