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炎三人很顺利的入城, 再潜入皇宫, 最后回到了凤宁宫。
颜妍躺在床上，满床的药味儿。
离炎顿时热泪盈眶。
他竟然伤得这么重，以至于白天都只能躺在床上……
人也较之多日前那一回见面瘦了起码有一圈儿, 脸色惨白，指骨如爪, 额头和手背上的青筋都已隐约可见。
此时的颜妍，整个人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脆弱得彷似泥塑的病美人。
离炎扑到床边, 泪如雨下的轻轻喊：“大变态……”声音大点都怕震碎了他。
听到近在咫尺的喊声，颜妍这才缓缓睁开眼来。待到看清楚面前人，凤目倏地大睁：“炎儿！”
他挣扎起身, 离炎急忙扶着他坐好。
“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叫金莲护送你去玉门关与云梦汇合吗？你现在跟着他会安全些。”
“我来接你一起走, 离开这个鸟笼子。”
“离开……”颜妍的神情一阵恍惚，眼中再度有潋滟的波光漾起。
“嗯嗯！我带你一起去关外, 我们去看外面的风景, 大漠的，戈壁的，雪山的，草地的……还有大海！一起去！”
为何这些话不是三年前听到呢？
颜妍心里想。
那个时候不是她带着他走，而是他带着她走, 一路保她护她，但现在……
颜妍的眼睫慢慢低垂，轻摇头：“我现在这身体状况……”
第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颜妍时, 离炎便也知道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需要躺在床上静养的人，如何能跟着她逃命颠簸？
她立刻改口：“那我就长安城里等着你的伤好了再带着你走！”
“说什么傻话？你好不容易才从杨府逃脱，自是应该尽情翱翔去。要再被那个人抓起来，这一生恐怕都难逃脱他了。”
“不，我就待在你身边陪着你。我要等你的伤好了，带着你一起飞！就像多年前那样，你来追逐我！”
颜妍苦笑着摇头。
“别等我，按原计划去玉门关外找云梦。你若近在城里，会让我整日提心吊胆的，我的伤就更加不容易好了。你离得远远的，人平平安安，我毫无牵挂，那这伤才会好得快些。”
“可是，……”
“我现在很安全，你尽管放心，就是只需要时日将养身体。苏沐每日都会来给我问诊，汤药也是她亲自煎，亲自喂，所以我很安全。”
“要不，我去将小华佗请来给你疗伤？他是神医，一定能让你尽快好起来的！”
颜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千万别去找他！”
离炎愣了愣：“为何？”
“他似乎与黑莲走得近。”
离炎神色一松，笑道：“他那是为了要医治我。我当时刚从丰国被离樱带回来，水土不服，又加一路奔突，便感染了风寒。黑莲就去找了他来……”
“不是，没那么简单，这个人的行事我有些看不懂！”颜妍反抓住了离炎的手腕，郑重道：“我听说他一个月之内至少有两三回入得皇宫来觐见离鹂，离鹂又跟离樱走得近。总之，你不能与他接触，令他察觉出了你的真实身份。谁知道他对我们是忠是奸？”
离炎迟疑了下，道:“可是，他不是林显的人吗？林老师他待我忠心耿耿……”
“林显？林显已经多年不回京。华生没有跟着他主子一道去边关，可见心不一致！再说，林显已经多年不管事了，我也不知道他将自己困在边关是几个意思。”
离炎默默的闭上了嘴。
林显并没有颓唐，他将他驻守的边城治理得很好。她一年前见到林显的时候，他精神奕奕。
多年不管事的是……
唉---，大变态，你的精力都用于了守着那个皇位，与朝中人斗，与其他皇女斗，与黑莲斗，……各种斗来斗去，会老得很快的，知道吗？
离炎仰起头来，痴痴的看着颜妍：“金莲也走了，你身边无人伺候怎么行？让我偷偷的留在凤宁宫里照顾你吧。”
“你错了，我现在多的是人伺候我呢。”颜妍冷笑，“你进来的时候没瞧见？我这凤宁宫除了禁卫，还围了一圈儿黑莲的人。”
“他是真的要将你软禁在这里了？那你更应该跟着我走！”
“不是。离樱似乎是听到了些风声，说你已经苏醒了，她应该是在黑莲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两个人互相利用，又互相猜忌。离樱闯凤宁宫闯了好几次，都被黑莲的人挡了回去。可笑，我现在反倒成了他保护的对象！”
“炎儿，只要将我困在了皇宫，黑莲就断定你会回来的，他想要来个守株待兔。所以他一定会保护我不让我出事，更会吊着我的命，不让我受伤不治而死。”
“小笨蛋，我待在这里，对你对我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离炎只是摇头，颜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我们已经分开三年，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我的雁大哥说，世事难料，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我讨厌这种不能预期的事情！我要留在这里，干脆让黑莲将我和你一起关着好了。”
颜妍还有兴致戏虐她：“你以为他会如你的愿？”
离炎倒忘了她和颜妍为何会被生生分离了，当即改口：“那就叫离樱来！她肯定会如我的愿！”
“你尽说傻话！她现在恨不能立刻将我父女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离炎张口欲驳，影跑进来提醒二人道：“来人了！两位主子需要尽快做出决定！”
颜妍急了起来：“炎儿，你要听我的！趁着你尚未被人发现踪迹，赶紧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离炎没回答，问影：“谁来了？不是有人守在外面，怎么无人拦阻？”
“拦不了，是离樱。她已经于几日前登基为帝。她现在是皇帝了，黑莲的人想拦也不敢拦了。”
“她既然都是皇帝了，她还来打扰你做什么？”
“名为看望，实则打听你的下落。掌乾宫已经敞开，里面没有人，她从黑莲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就跑到我这里来打听。”
“可她不是都已经当了皇帝了吗？她还在执着什么？！”离炎还是不太明白，又愤怒至极。
“成也黑莲，败也黑莲。”
“大变态，你说什么？”
“黑莲曾经第一时间闯进去过掌乾宫，但是他却没有对离樱做任何的交代。掌乾宫中如今空无一人，黑莲也没有任何话说。所以，离樱怀疑你已经醒了，但是黑莲又不对她坦白。故而我猜，她可能怀疑黑莲对她生出了二心，她在担心他会转而扶持你了。”
“黑莲以前就与你的关系更为亲密些。所以，她现在疯狂的想要找出你来，除掉你，才能让她高枕无忧！”
离炎僵了脸色：“这些人为何就是这么贪得无厌？得了皇位还不甘心，非得将人置于死地？！”
“所以炎儿，离开吧。赶紧离开。我待在这里，至少黑莲还会保我。他知道你无论去得有多远，都会回来找我的。他把我圈在凤宁宫，命他的人看着我，就是这个意思。相信我的判断，炎儿，我不会有生命威胁的。如果我跟着你走了，惹恼了那个男人，他很有可能大开杀戒啊。”
紫川在一旁劝道：“毛妹妹，主子的话是对的。我们应该静待他养好了伤，届时再回来带他走。现在的情况，即便能逃出皇宫，主子也需要日日服食汤药，我们正在逃命路上，如何能照顾好主子？再说，也不可能将那个苏太医一并带上啊。”
影说：“小主子，请尽快决定。再耽搁，可能你会再次陷入牢笼。雁大将军已经离开，他那一招也不可能再使用第二次了。”
颜妍就对影喝道：“快带她走！”
影和紫川急忙一左一右抢上去，想要将离炎拉走，奈何她抱着颜妍不撒手。
殿外已隐隐传来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就要强行将离炎架走。
离炎压抑的哭泣起来，大力挣扎着又扑进了颜妍怀中。
颜妍也是万分不舍，又抱住了她，不断亲吻着劝诱：“你先走，过段日子我自己想法子出宫来找你。”
可是离炎仍然不听，泪眼婆娑着不断摇头。
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离樱倒是好对付，可若是让黑莲再次抓住她，她便就再也别想离开了，以后就只会变成黑莲的禁脔。
颜妍无法，于是使出全力一把将离炎狠心推开，将她推进了影的怀中。
影紧紧抱住踉跄的离炎。
颜妍快速交代道：“小影，炎儿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像守护我一样，如影随形的守护好她！”
“请主子放心！”
“走吧，你们赶快走！”
影和紫川便死死拖着离炎退出凤宁宫。
挣扎时，离炎无意中看见颜妍头上那如瀑的青丝中夹杂了几缕白发，而他定定看着她的凤目，那眼角也起了数道显而易见的皱纹。
她心慌意乱，非常不安。
她三年后回到离宫，这中间两人不过只是分开了三年而已，此时他四十岁都还不到。明明还是灿如夏花的年纪，可是他都已经有了白头发。
失神望着颜妍那头上的白发，她脑中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句话：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她记得曾经看到过一个解释，那解释说这句话是在感慨“生命短促，人生无常。”彷佛冥冥之中，有命运之神在暗示她什么。她想抓住这暗示是什么，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此，她只能更加慌乱，慌乱得近乎惶恐！
于是，她想要他一个承诺，她一定要他给她一个承诺！
殿外忽有人大喊：“皇上请留步！”
殿中的人陡然一惊，纷纷提高警惕又屏住呼吸。
“胡晓珊，你大呼小叫做什么？”
“微臣有紧急军务要向皇上禀报，万不得已才……”
“军务？你掌管的是刑部，你管军务做什么？你的前主子也太放纵你了，你竟敢在朕面前明目张胆的擅权逾矩！”
“启禀皇上，微臣的前主子乃是先帝。先帝待微臣与其他大臣……并无不同。”
“放肆！朕说的是先帝吗？”
“……皇上，军情要紧，您还是回御书房听微臣将……”
离樱顿时冷笑不已：“不是紧急军务吗？为何一定要到御书房去禀报？你……哼，胡晓珊，你是在转移朕的视线，不想让朕进凤宁宫去打搅到了某人吧？朕听说他受伤了，谁伤的他？他一直待在凤宁宫，怎么会受伤呢？宫中混进了刺客了？看来朕得将后宫彻底清查一遍了，不该留的人就要立刻清理掉！”
胡晓珊弓着身子，不紧不慢道：“皇上，这里人多嘈杂，且耳目众多，微臣担心军情泄露……不如这样吧，皇上，我们到那边的小花园去，微臣这就将边关急报详细为您道来。微臣也会将得到军报的来龙去脉，一一为您禀明原因。倘若皇上听罢，仍旧以为微臣逾矩了，微臣甘愿受罚。”
离樱睥睨着眼前卑躬屈膝的女人，半晌后，重重的：“哼！”
她一甩袖，便朝附近那处幽静的小花园先行走去，胡晓珊急忙跟上去。随行伺候离樱的人也只得一路跟了过去。
胡晓珊走了两步，她脚下不由自主的顿住，回头望了望凤宁宫正殿那道冷肃静谧的大门，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眼中似含着期待和激动。
无意中瞥见侍立一旁静静看着她的苏沐，她微微点了点头。
苏沐也朝她感激的点了点头。
“皇上，玉门关守将着人传来紧急军情……”
那两人渐行渐远，殿中人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离炎愣愣的看向颜妍。
胡晓珊？
好久远的一个名字。
小三儿……
“机会难得，你们趁这会儿的功夫快快离宫！”
影和紫川就继续架着离炎往外走。
“等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她一定要颜妍给她一个承诺！
离炎一边挣扎，一边哽咽道：“大变态，那你现在就跟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还有，你会爱我到地老天荒，你会陪我到海角天涯！你说，你快说！”
闻听这话，颜妍禁不住浑身颤抖。
他极力控制着想要将她重新抱进怀里的冲动，微微笑着，潋滟的凤目柔得像一泓春水。
“好，炎儿，你放心跟着小影和小紫离开。待我将宫中的事情了结，我就会去找你。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到那时，我们两人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一定会爱你到地久天长，我一定会陪你到海枯石烂！”
“炎儿，你放心，就算一切重来，无论你我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