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立刻跃上房顶, 四下急切张望, 很快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见了一身华装的苗条身影。
他登时一喜,随即口中发出一道尖利的呼啸。
得意酒楼外面警戒的府兵立刻行动起来,在他的指挥下就欲要扑进人群里去抓人。
却见, 左手边一条巷子里转出一个人影,穿着离炎一模一样的华服;右前方酒肆里忽然出来一个人影, 同样穿着与离炎一样的衣装;再斜对面的成衣铺子里、水果摊前、面摊铺子下、茶楼、烧酒坊……四面八方涌出来数十道穿着一样华丽衣裙的倩影。
黑莲大惊失色,暗道声:中计了!
“蓝飞雁, 你个混蛋!”
黑莲气得咬牙切齿。
没办法了, 他只得将一百来号人分散开来。
“将所有穿着那套衣裙的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抓起来, 一个都不能跑!”
长安城大街上很快就被搞得鸡飞狗跳, 人仰马翻。
其他手下负责四处抓人,黑莲则带着十来个手下, 奔着雁南飞可能逃跑的路线快速找了过去。
唯有寄希望于那男人带着个中了软筋散的女人不会逃得太快。
离炎和雁南飞躲在得意酒楼对面的一家茶坊里, 看见黑莲带着他的人寻远了,这才现身。
两人奔着与黑莲相反的方向疾走。
“雁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城外。你的人都在那里等着你。”
“我的人?都有谁呢?”
“禁宫侍卫统领杨大人、一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和一个特别爱说话的家伙。”
“哈哈哈,是金莲、还有柳树和紫川!你怎么跟他们接上头了?”
“柳树将玉楼交给我,我就跟他熟稔了。我们在杨府外转悠了三天, 找不到法子混进去,闯也不可能。他府中起码有一千多人,太嚣张了, 养着这么多府卫。又迟迟不见你想法子出来露个面,不然我们就可以趁大街上人多,不管不顾,直接抢了你就跑!”
离炎顿时哀声叹气:“我想过这个法子了。就今天,我想骗他带我到外面来吃饭,结果他直接将人家酒楼的大厨捉了入府,气死我了!唔,话说你们怎么不扮成大厨进府?”
“你觉得谁能扮成那大厨?我们舞刀弄枪倒是个个在行,但是你要我们拿着锅铲炒菜做饭,那肯定会把我们憋屈死。”
离炎一想确实如此,不禁哈哈大笑:“你们几个确实没一个炒菜厉害的!”
“唔,不过雁大哥,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中了软筋散?你又是何时给我解的毒呢?”
离炎又暗自运了运内力,确实回来了。现在她走路只觉神清气爽,忍不住脚下施展开凌波微步,与雁南飞比拼起谁走得更快。
雁南飞莞尔,正待要回答。
离炎因终于脱了牢笼,兴奋异常,话特别多,却听她又嘟着嘴假意不满道:“还说什么金陵城里最好的绣娘?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跟我穿得一模一样的,这件裙子我不要啦!”
“你一点诚意都没有,竟然送给我的是件大众款。虽然好看,可好容易撞衫的你知道不知道?”
说罢,她将华服拍在雁南飞怀中。
她身上则早已经换了一副寻常女子的装束。
雁南飞哈哈大笑:“你嫌弃它?可就是它救了你呢!”
“那个人惯爱玩囚禁这种游戏了,还喜欢下点药,看着人家无助又无力的模样,他才最高兴。这衣裙上扑的香料中混合了解药,身体越热,那解药越加作用得快,所以你才能迅速恢复内力。”
“不然就一顿饭的功夫,他要是再再三催促一下,我们怎么能成功脱身?”
离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咱们才要尽情的喝酒,喝得浑身发热,气血澎湃。”
她凑拢过去,闪着八卦的小眼神儿追问道:“雁大哥,你对黑莲可真了解,你们曾经关系很好?又是为了何事闹僵了的?”
雁南飞神色闪避,嗯了一声,不自在的道:“这手段还是我教给他的。”
“啊?什么手段?”
雁南飞摸了摸鼻子:“我们以前捉的都是鸟啊猴子啊孢子啊这些小动物来关笼子里玩,再喂点药让它们乖乖任我们摆布,谁知道他长大后却爱关人往来着?”
“……啊?!”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你的人都在城外接应你,我们这就赶紧出城。要是黑莲反应过来,叫人封了九门,我们就麻烦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混在人流里顺利的跑出了城门,再走了约莫十分钟左右,金莲、柳树和紫川真个神色焦急的候在西郊的那小树林里。
三人一见雁南飞和离炎出来,登时欣喜若狂的迎上来。
“雁大将军出马,果然跟在沙场上一样,马到功成啊!”紫川不吝辞色的赞美道。
金莲扔给离炎一条马鞭,冷着一张脸简明扼要道:“走吧。”
说这话时,柳树已经牵过一匹骏马来,将缰绳递到离炎手中。
离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很疑惑:“走?去哪儿?”
“出关。”金莲仍旧面无表情道。
“出什么关?”
“奉皇后的命令,我等护送你去玉门关。”金莲翻身上马,十分不耐的回道。
雁南飞看了下金莲的神色,不明其意。
这女人似乎对离炎不太尊敬,难道他猜错了?这个侍卫统领根本就不是离炎的人?
他便耐心给离炎解释道:“你忘了?玉楼在关外等着你呢!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将你带走,平平安安的交到他手上。如今,他在玉门关外怕是已经等得心急火焚。”
离炎迟疑半晌,道:“我还有件事情要办,现在不能走。”
“什么事情?”
“我想回皇宫带一个人一起走!”
金莲顿时脸现怒意:“你说带他走,他就愿意跟你走?你不愿做皇帝,不代表他不愿意做皇后!”
离炎愣了愣,只觉金莲这气生得莫名其妙。
而且,她隐隐觉得,金莲好像很不喜欢见到她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何曾得罪过她?难道是跟黑莲搅合一气的原因吗?可那并非她自愿的啊。
离炎冷凝着脸,咬唇倔强道:“愿意不愿意,我得回去问问他。”
“你!”金莲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你只会给他带去麻烦!”
紫川瞧了瞧一脸怒容的金莲,又瞧了瞧抿紧了嘴唇的离炎,左右为难。
最终他见色忘义了,劝道:“毛妹妹,现在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那个黑莲正在四处追捕你。你此时进宫,黑莲肯定也会想到你极有可能会去找皇后的。说不定他就等在宫中,预备来个守株待兔呢。”
“毛妹妹,不如我们先出了关再说吧。等到大家都安全了后,黑莲也望尘莫及了,你再写封信回去问问,问皇后他愿意不愿意离开皇宫。如果他愿意,到时候我和小影再回来接应他。”
雁南飞赞同道:“这个主意好。”
离炎紧蹙眉头,缓缓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觉得我必须要进宫一趟才行,不然我无法安心离开。”
柳树道:“如果你要回去,那我陪你去。”
紫川张了张嘴,看见金莲高昂起了头颅,脸上怒意更甚,他默默的闭紧了嘴巴。
雁南飞想了想,说:“这样吧,杨统领就跟在下走一趟。我俩负责将黑莲的视线往城外引,引得越远越好,这样子就方便毛毛入宫了,她也会安全许多。”
“这主意妙啊!”紫川立刻赞同道。
“毛妹妹,你把那套衣裙拿来给我莲妹妹穿上。她和你的身形差不多,那裙子又很显眼,我再去弄点动静出来,那些人一定会被我们带着往城外一路追来的!”
离炎就看向金莲,她也不说话,赌气似的看着金莲,只想她发话。
金莲暗自叹了叹,终是同意了,说:“你进宫可以,但是切记不要胡乱行事,不能给他带去更多的麻烦。他的身体本来就差,那天又受了重伤,再经不起折腾了。”
离炎哽咽,低声道:“这个我自然晓得。”
“好。我和雁大将军会引着黑莲一路往玉门关的方向而去,我们将边走边等你们,一直走到玉门关为止。倘若在那里等了三日后你们没有赶来,我就回来找你们。”
紫川立刻叫道:“还有我还有我!莲妹妹,我要跟着你一起去玉门关!”
“你跟着她!”金莲手指离炎,“她是重点保护对象,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是你……”
“我们已经出了城,四面八方随便跑路,他们轻易抓不到我们。你们却不同,关闭了九门,你们可就没法子跑了。”
紫川只好心有不甘的应了下来。
五个人于是兵分两路,金莲换上那套华丽的衣裙扮作离炎和着雁南飞一道,负责引着黑莲的追兵往玉门关的方向走;离炎和柳树、紫川三人则趁着黑莲的视线被移开掉头潜回皇宫去接颜妍。
临分别时,雁南飞拉着缰绳,端坐在马背上意味不明的看着离炎,刚毅的脸上浮现一层浓浓的忧伤:“毛毛,这次一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你再见面了。”
离炎心中突的一跳:“雁大哥,咱们之前在酒楼中说的话不过是叫黑莲放松警惕而已。怎么不可能再见?待我接到了皇后,立刻就赶到玉门关与你二人汇合!”
雁南飞摇头道:“丰国发兵十万,正在赶赴黄河,欲要找离国讨个公道,离丰两国恐怕很快就要开战了。我们年国夹在中间,战火一定会波及到我们的。我身为年国将领,不带兵迎战是不可能的。战场上,生死只在眨眼之间。”
“……要打仗了?”离炎浑身僵直,“丰国带兵的是谁?”
柳树代为应道:“自然是龙关。”
离炎再也无言。
雁南飞不知她为何脸露痛苦和哀戚,他长叹一声,说了他心中一直很想对离炎说的一些话。
他说:“离炎,你我认识以来,虽并未正式结拜,但我心中确实将你当做是我妹妹一般的看待。”
“我曾经是有个妹妹的,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疼爱她,她便离开了。所以在心底,我一直将你当做是我妹妹一样的爱护。我只觉唯有如此,才能让我心中的遗憾减少许多。”
“离炎,今日在饭桌上说的话是真的,并非我信口胡说。你能懂我,你就是我雁南飞的知己。这就要离开了,也不知道再见面会是何年何月。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吧,黑莲应该没有告诉过你,雁南飞其实并非我的真实姓名。”
“我本是南方人,但我很早就离开了南方,渡过黄河去了中原谋生。我在年国待了很久,可我一直梦想着回到江南老家,所以我便改名叫雁南飞。而我本姓蓝,我叫蓝飞雁。”
“蓝天白云的蓝,飞翔的飞,大雁的雁。”
蓝飞雁?
叫“蓝”这个姓的人极少,可这么巧,我竟然一下子就认识两个姓蓝的人。
离炎隐隐有种预感,余光去瞟了眼紫川,发现他神色躲闪。
离炎心中便有不安在扩大。
她拉住了雁南飞那胯-下骏马,仰头对他无邪的笑道:“雁大哥,你的妹妹一定也像我一样乖巧听话,像我一样可爱漂亮吧?”
雁南飞莞尔,低低的笑了起来:“嗯,她确实是跟你一样又乖巧又听话,又可爱又漂亮的。不过,她却没有你这么厚脸皮。美丫她,……从不自吹自擂。”
说罢,他再也抑制不住,朗声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对离炎挥了挥手,打马跑远了。
他扭头大叫:“毛毛,雁大哥不说再见了,说再见太伤感了!”
离炎挥舞着手,也大叫道:“好,不说再见,说拜拜!雁大哥,拜拜!金莲,拜拜!”
跑远的雁南飞,心中默默道:
离炎,我叫蓝飞雁,你可记住了?
还有啊,离炎,我一直喜欢着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喜欢你,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