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章, 你的情报果真不假。那日御膳房送来的吃食,朕命身边的小宫人吃了,没过多久,她便口吐白沫而死。”
“果真又有人想要在朕的饮食中动手了吗?他们就这么蠢?就这么急着想要朕的命?”离少麟不咸不澹的说道, “下毒也下得太明显了吧,这手段还拙劣至极。”
离少麟背着手,姿态闲适的站立在一面墙下。她抬头仰望,似乎正在欣赏墙上挂着的那一幅江山风雨图。
她这样一派悠然自得的神情, 完全不似刚刚才逃过一场毒杀的模样。
吕思章此刻却十分得意。
她跪在皇帝身后, 此时殿中没有其他伺候的宫人, 她便大胆的抬头直视皇帝的后背,说:“皇上, 那日小的得了皇上的密令出宫去探查各王爷府的动静,回来时恰好听见了内务府总管曹大人在对小人的手下交代做一样甜食。”
“小的就有些奇怪。”
吕思章正色道:“以往皇上特别想吃什么的话,一般都是叫身边伺候的宫人来御膳房传达旨意, 无论怎样都不会劳动曹总管亲自跑这一趟的。而且, 她还是趁着小的正好不在御膳房当差的时候这么做。”
“皇上,小的身为御膳房总管,她不该是直接交代小人就可以了吗?为何偏偏要略过我?当时小的装作若无其事的进到御厨房后,她也没有再对我提一遍, 可见真的是在刻意瞒我呢!”
离少麟幽幽道:“她是内务府总管, 而你只是个管御厨房的。她吩咐其他人,跟吩咐你,态度怕是会差不多吧。毕竟她的职位比你高了几级。”
吕思章一滞, 强自争辩道:“那皇上,那天的吃食出了问题,这又作何解释?幸好小的及时向皇上示警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离少麟就未再说话。
吕思章看不到皇帝的表情,无法揣测她此时的想法。
她想了一想,又道:“曹总管曾经叫人到御厨房来下令,要我们每晚熬一盅养生汤送给皇上喝,那食材方子是她的人提交给小人的。小人因为上次的毒杀事件就多了个心眼儿,便将那张食材单子送去给我熟识的一名太医看。那太医说,这是一种药膳。小的就问,那有何功用啊?她想了想说,只是吃了会嗜睡。”
“皇上,请问,您是否有嗜睡的症状?”
“嗜睡?”离少麟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吕思章,道:“朕确实是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处于混沌之中,难道就是因为吃了这药膳的缘故吗?但是……”
吕思章瞧着皇帝的脸上并未表现出愠怒之状,心中微有些失望。她急忙追问:“但是什么?皇上!”
“但是,这药膳配方乃是早已经经过太医院的核查的。而且,这方子是从蜀国传来的,礼部的人说蜀国皇族都常年喝这汤养身。”
吕思章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思索片刻后,斟酌着问道:“可是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处于混沌的话,小人是从未听说过这样子的养身方式啊。那,小人斗胆发问,皇上觉得这嗜睡的感觉是好,还是不好呢?”
“也不叫嗜睡吧,是整个人在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之中,滋味儿非常美妙,令朕根本就不想要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吕思章不由得低声喃喃,“那曹延华个死女人,竟是找不到破绽么?”
离少麟听到了这声低语,神色渐冷。
你想要陷害你的同僚真是不遗余力啊。不过,你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敢在朕的饮食之中下毒以套近乎!
“吕思章,朕叫你去查探的事情查到什么了吗?给朕下毒的人,是不是那一位皇女?”
吕思章惊回神,急忙回禀道:“皇上,似乎不是大皇女呢。”
“虽说皇上怀疑是秦王一直在扮演那幕后推手,静静的看着齐王和清王相互斗来斗去,可那位秦王爷还真的不是那块料啊,皇上。”
“哦?何以见得?思章。”
“皇上,施大人的信函内容已经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可秦-王府的人彷似还在坐井观天,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倘若是秦王的话,她定然会去后宫走动频繁,以伺机对皇上做点什么。可小的打探到,秦王跟以往一样,根本就不怎么到凤宁宫去走动。”
“所以,皇上,以思章之见,恐怕是皇后见前段时间后宫里闹出了人命,他怕皇上追究他一个失察和掌管后宫不力的罪责,故而才开始丛掌六宫的。并且皇上您看,皇后出山后,后宫里的流言蜚语顿时不是少了很多吗?便是他治下有方的功劳啊。”
离少麟点点头,“他确实要比童贵妃能干多了。呵呵,当然,皇后什么出身,童颜又什么出身?那贱人如何能跟皇后相提并论?哼!”
说道最后,离少麟语气憎恶,脸现鄙夷。
吕思章忙垂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那秦-王府里的其他人呢?离炎不亲自出马,但也有可能是派了自己的亲信去传达自己的命令。”
吕思章回道:“唯一与后宫还稍稍联系频繁的是大皇女的那位碧落美人。可他进宫一趟,也不过是皇后主动召见他,要送他几样粉红楼新出的胭脂罢了。平时,秦-王府的人尽皆甚少出府。”
“那日小的与那位碧落美人才言谈了几句,可能是在府中憋得久了,那位公子竟然对小的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不住抱怨王爷在府中不爱听劝阻,想要出府玩乐之事。实在让人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
“哦,这样啊。呵呵,男人们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外面的世界即使山崩地裂了,他们恐怕还在后院里争宠,比试美艳姿色,或是炫耀自己所得的珠宝华服。”
“皇上真是说得太对了!”吕思章狗腿的颂扬道。
离少麟见从吕思章这里并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欲要挥退她。
吕思章却又主动道:“皇上,要不要小的再去二皇女的父妃那里打探一下?”
“哦?那里你也有门路打探到点什么?”
离少麟看着跪在地上的吕思章,目色渐渐变得深不可测。
这个人十分善钻营啊,似乎在后宫里哪里都吃得开,不可谓不可怕。
这样的人,若是多留几日,朕怕是夜夜难安了。
吕思章未察觉到皇帝已对她动了杀机,神色间不自觉的开始自鸣得意起来,但口中却谦虚的说道:“嘿嘿,为了皇上的安危,为了离国的社稷,思章干冒奇险!”
离少麟心中一阵嫌恶,面上却欣慰的大笑道:“好!好!倘若你能为朕立下大功,那内务府总管之职便非你莫属!”
“多谢皇上!”吕思章惊喜异常,赶紧磕头谢恩。
离少麟目色幽深,说:“思章,你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做了御膳房总管后,又时常在宫中各处走动,定然听到了很多小道消息吧。你给朕说说看,这次的事情,最有可能是哪一位皇女的所作所为呢?”
吕思章还真的以为离少麟将引为了心腹,开始侃侃而谈。
“皇上,以小人之见,自然是最有能力夺得皇位的人。”
“哦?倘若是最有能力夺得皇位,那她为何还要争取丰国的支援?”
“这……皇上,倘若这位皇女不是像秦王那样的皇嫡女,而是其他皇女,例如齐王和清王,那么皇上不立她们做皇太女,她们却硬要做,那便是大逆不道。”
“干大逆不道的事情,反对的人很多,风险极大。所以,为了十拿九稳,那位皇女争取他国的支持,也就说得过去了。”
离少麟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说:“这么说,思章认为这位皇女一定不是秦王离炎喽?”
吕思章一愣,慌忙谨慎的回道:“嘿嘿,皇上,思章不敢这么说。要是万一秦王她故意来一招那啥?以退为进,韬光养晦,坐山观虎斗什么的,那小的帮她说话,那就是在助纣为虐啊!”
“嗯,有道理。那思章怀疑的那位最有能力夺得皇位的皇女是谁呢?”
吕思章思索了会儿,道:“皇上,小的以为齐王和清王皆有可能啊。”
离少麟顿时暗骂:无耻之徒!
离炎、离月和离清,这三个已经封王的皇女是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对象。而拥有了兵权的离月和离清乃是最有可能、也是最有条件能谋反成功的人,朕还要你说!
你如今又将三位皇女都供出来,说了当如没有说!
“何以见得啊,思章?”离少麟和蔼可亲的问道。
“若说是离清有可能,朕相信,因为有文墨的口供在。但是离月,恐怕不可能吧?上次朕才砍了她姑姑王珺的脑袋,她不是吓破了胆直接跑了吗?这么点事情都吓成了这样,她还敢反朕?”
吕思章觑见皇帝说砍王珺脑袋时神色不变,好似砍人脑袋就跟砍个西瓜一样普通平常,她的脸色就变了几变,心子也紧了紧。
王珺,那可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权相啊。皇帝说拖下去砍了就砍了,都没有将其留到秋后才处决。
吕思章白着脸强装镇定,为皇帝分析道:“齐王的兵马还在西僵待命,她要真的没有野心,她要真的是胆小的话,不可能将兵马留在西僵不带着跟她一起回来的。此外,北疆还滞留了齐王的五万兵马。若说西僵是因为还在打仗,那么北疆的兵马呢?为何也不带回来啊?”
“皇上,齐王她牢牢掌控十万兵马,拖着不将调动兵马的虎符交回御马监,难道她就不怕皇上您治她的罪吗?以小人看,怕是有什么想法吧。”
“而除了齐王,清王也是如此。她虽只是兵部侍郎,但是兵部实际受她控制,上次她又主持武举。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清王不知道已经笼络了多少武将了啊,皇上。”
“所以,小的才说,齐王和清王乃是最有能力谋夺皇位的皇女呢。”
离少麟呵呵笑道:“思章,你是内宫宫人,倒是对朝廷上的事情兴致浓厚啊。”
吕思章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今日表现太过,恰恰犯了帝王的忌讳。
她急忙连连磕头求饶,道:“皇上,这些都是小的日常在后宫里听来的。大家说得多了,小的就记住了些,此会儿不过是将大家议论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皇上听罢了!”
“皇上,小的只是,只是……小的真的只是擅长打听小道消息而已!”
离少麟木然的看着吕思章那额头磕出了血。
好一会儿后,她才状似大大方方的说:“朕知道了,你且停下吧,日后还要多为朕打听些这些消息。朕倒要看看,后宫里的人吃饱了后,整日都在关注些什么呢。”
“……是,皇上。”
离少麟又自言自语道:“嗯,皇宫里找人给朕下药,必定是与后宫亲近的皇女指使人干的。多半那位皇女的父妃尚在人世,才好经营后宫里的人脉。”
“后宫里有子嗣的妃嫔比较多,但是子女能一争皇位的却是屈指可数。离炎的父亲是皇后,本人也高傲得很,不爱去搞笼络后宫宫人这一套把戏。那最有可能便是离月了,她的父妃如今是贵妃。”
“哼,看来除了离清,还有其他人也想要谋夺朕的位置呢。”
“好吧,管他是离清也好,还是离月也好,亦或是离炎,你们一个个要敢做那大逆不道之事,朕定要你们翻不起任何浪花!”
“也是时候,让她们见识见识朕的雷霆之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