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如今金国内乱,正是我们大宋收复故土,驱逐北方蛮夷的最好机会,如果不能把握,等完颜亮平定内乱,或是辽阳的完颜雍打败完颜亮,统一金国,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不说功勋和青史留名,为了大宋百姓和我们自己家人安居,也必须打赢金人,哪怕我们要丢掉性命,何况作为军人,不就是保家卫国,付出和牺牲在所难免,把我们自己的利益置之度外,方能全力以赴!”
杨丛义想了想,还是应该给他们讲些大道理,打一打鸡血,纠正已经存在于他们心中的个人利益问题,一旦军队开始关注个人利益,想打胜仗就难了。
众人听完这话,顿时不语。
他们心里想什么,杨丛义很清楚,毕竟在一起共事十几年,看着他们一步步成长起来,从带领指挥几百人,到如今率领指挥几万人,手中的权力变多了,获得的利益大了,很容易就会忘记初衷。
当年招募这些人组建宣威军,除了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更重要的是要维护大宋,保护大宋百姓,收复中原也是理想之一。
眼前这几人当初可不是普通百姓,他们要么本就是禁军一员,要么曾经在北方跟金人打过仗,因为新军非同一般的招募标准和理念,他们才走到一起,拼了这么多年,方有今日的成就。
只是多年过去,每个人的身份已经大有变化,都统帅万人,杨丛义便很难再像之前一样跟他们谈心、交心,至于他们的理想,更是无人再提起。
“这么多年来,不管其他军队如何逍遥,我们一直在努力训练军队,为了什么?记得当年在鹜州选将营时,我跟你们说过,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对抗金人。只是当初没有说的太清楚,只跟大家说宋金和议十年内必会撕毁,并没有跟大家说,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是大宋灭亡,还是迎来北伐中原,恢复旧地的机会。那时我也不知,只是隐约觉得一旦和议破灭,或许会有机会终于中原。作为一个大宋人,能在有生之年,迎来一个恢复中原的机会,该是多么难得!若能参与其中,一旦成功,该是多大的荣耀!为了这份荣耀,即使拼上性命,也是值得的!”
杨丛义看着眼前四人。
片刻后,接道:“我不图虚名,也不求高官厚禄,心中所想,便是以毕生之力,恢复中原。十几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眼前这个恢复中原的机会,如果不能拼尽全力去抓住,等金国内乱平息,大宋将永远失去机会,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大宋便会灭亡,不是灭于金人之手,便是灭于北方的其他异族之手,就跟辽灭于金,汴京灭于金一样,大宋会迎来灭亡之日。当此之时,我们只有奋起一搏,才有机会扭转乾坤。若前线将官心存私利,大宋必灭无疑!”
众人相顾,默然无语。
“大人,能不能北伐中原,应该是临安做主,我们哪里能左右得了他们。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们打的正欢,临安却要议和,要我们退兵,我们也不能不退兵吧?”潘诚忽然发声。
“真到那时,再想办法就是。但我们现在身在前线,绝不能给他们找到议和的借口,而北伐失利就是主和派上位的最好借口,所以无论如何,为北伐大局计,北伐大军绝不能全线失败!归德府,我们管不了,不去管他们便是,兴仁府必须守住,必要的时候,我们还要冒险北上,夺取一些州县,给临安送去一些喜讯,涨一涨士气,配合主战派在朝中稳固他们的主导地位。只要主战派不因北伐不利而失势,临安便没有理由退兵议和。”杨丛义详细解释。
杨丛义的想法明显是想左右朝局,这跟武人不得干政的传统背道而驰,众人听在耳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担心,一旦事发,他们都会受到牵连,但现在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真要出事,谁也逃脱不得。
“我们在兴仁府这么做,是有很大风险,但为了大宋恢复中原,为了驱逐蛮夷,还百姓一个太平天下,不再遭受劫掠,担惊受怕,冒些风险,甚至是丢掉性命,在所不惜!我希望你们也是一样。如果没有这个觉悟,可以南下归德府,那里有的是只为谋求私利之人,在那里凭你们怎么折腾,吃多少败仗,都跟我没有关系。”话既然说到这里,杨丛义也不再有太多顾忌。
“誓死追随大人!”
苏仲、薛望等人一听这话,脸上当即变色,急忙起身表明态度。
“追随我没用,要追随的是‘恢复中原’这杆大旗。打仗难免有意外,也许某一天我死了,谁能担当恢复中原的重任,谁能扛起这杆大旗,你们便要追随谁。如今,纵观整个大宋军队,除了我们这一支,心怀恢复中原大志的人,寥寥无几,无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大家要相信,我们就是恢复中原的绝对主力。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或是离开军队,你们要想一想自己的亲人,想一想大宋普通百姓,恢复中原之志,便不会忘记。当然,这都是假设,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跟大家一起恢复中原!”杨丛义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众人相顾,落座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每个人都觉得今天的杨大人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稍稍有些奇怪。
“好了,话已经说了很多。接下来,该做些安排了。兴仁府周边的形势,想必你们都清楚,东面、南面都是宋军驻守,没有危险,北边黄河、济水以南的镇县也都在我们手中,但济水以北,不受我们控制,金人也有不少驻军,西面百里外,金人驻军五万,一是防我们西攻汴京,二是伺机夺取兴仁府,所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主要对手便是百里外的那五万驻军,他们动,我们便动,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跟他们对峙起来,积蓄实力。苏仲率军去嘉祥,薛望率军去梁山,潘诚率军去郓城,袁华驻守兴仁府,各军好好训练,静心等待时机。”
“是!”
众人接令。
“兵力可以自行招募补充,但有一条,绝对不能强征壮丁,破坏农桑事!我们在北方的粮草,若从南方运来,多有不便,若有意外,只要本地田地不荒芜,我们便能采购到粮草,应付意外。明白吗?”
“明白。”
对于杨丛义的补充之语,他们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去年把近二十万军属带来宿州、亳州、陈州,就是为了恢复当地农桑,为军队提供粮草补充。
临安太远,江南太远,运量路上出现意外,大军若断了粮草,必生祸乱,很早之前,他们就懂这个道理。
“各军到了驻地之后,专心驻守训练,尽量不要干预当地官府治理。还有,你们的粮草由兴仁府供给,不要私下征购粮草,更不能有强抢之举,不论以前如何,现在都是大宋百姓。”杨丛义听闻归德府宋军有强征百姓存粮之举,生怕苏仲、薛望也学了去,丢掉了军纪和规矩,故此特意点出。
“是!”
苏仲、薛望感受到杨丛义扫过他二人脸上的目光,当即抬手应命。
潘诚、袁华也随之抬手应声。
随后,众人又就具体的军中训练,如何应对金人重甲骑兵,商议许久,共商解决办法。
一议半天,方才散去。
第二日,苏仲、潘诚、薛望率军离开兴仁府,进驻东面和北面重要县区。
其实嘉祥本不需要太多人驻守,但杨丛义担心李显忠部会被张浚召去归德府,一旦北方金人得知消息,派遣一支军队从东平县或是平阴县南下偷袭,牵制宋军北伐,嘉祥驻军便能以最快速度拿下偷袭金军,或是截断他们北归的退路,将他们困死在南方,或是将他们逼往山东。
就北伐来说,杨丛义现在只能相信自己,特别是张浚第一次北伐,在济州遭遇惨败之后,他已经不再相信张浚等人,加上这次苏仲、薛望在杞县又遭遇成闵算计,损兵折将,他更不可能再信任归德府的那帮人,他们或为私利,或为名声,大宋的利益在他们眼中并不是排在第一位。
杨丛义甚至怀疑,苏仲、薛望军队在杞县被坑,不仅仅是成闵一人所为,或许张浚也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他的怀疑是有根据的,五月第一次北伐,他便被张浚排除在北伐军之外,成为边缘人,不想两将不和,北伐军在济州遭遇惨败,大军退回徐州城。
而后,杨丛义冒险,以一己之力北上,挽回北伐败局,取得巨大的战果,才让北伐得以继续。
但此举,毫无疑问会极大的损伤张浚的自尊心,他作为一个现在大宋军中资历无人能出其右的老帅,竟然比不上一个并无多少资历、异军突起的后辈,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不灭一灭杨丛义的风头,他怎么指挥北伐军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