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烈仿佛知道了许多事!许多许多,他以往全都想不透的事。
“陈……大叔,该不会……这个就是你的问题?”烈没有回头,他的内心不断的开始计算,眼前的这种状况简直出乎以往任何一次危险。
梦音身受重伤,子弹随时都有可能随着心脏的搏动钻进心脏壁,到那时就全都完了。可如今却有一只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怎么去挽救妹妹的生命?!
对陈景强的举动最快作出反应的竟然是卫骄!他在陈景强把枪口对准烈的同时就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他,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似乎对着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到底,在和烈他们分开之后的这段时间,他们这两人两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景强!把你的枪口挪开!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卫骄的咆哮似乎并没有对陈景强造成多大威胁,他斜着眼瞥了卫骄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你要杀我?哼,为什么?就为了这个快死的女人吗?”
原本十分令他尊敬的陈景强忽然之间摆出一副如此可怕、陌生的脸,这让卫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陈景强!你可是名警察!是名武警!难道说一个人民警察会用枪指着一个平凡的市民吗?”
“平凡?”陈景强发出一丝冷笑,“平凡的市民会拥有这样的身手吗?平凡的市民会带着干将与莫邪在街上走吗?!没错,我是一名警察。既然我是警察,那对于‘杀手’这种人当然是不会留情!”
“杀手?!”卫骄转头望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梦音,再看看蹲在他身边,像一座雕塑般凝固不动的烈,心中一时充满了迷茫。
听到陈景强突然之间说出“杀手”两字,烈也是十分的震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妹妹会突然变成陈景强口中的杀手,不过他似乎隐隐的从中感觉到了些什么。
但是再怎样的答案也无法和梦音的生命相比。尽管烈感受到了后脑那只枪口的冰冷,但望着妹妹的脉搏一点一点的微弱下去,望着这个在自己身边打闹了二十年的亲妹妹已经危在旦夕,被一只枪指着又算得了什么呢。
冷静的思绪再次回到了烈的身上,一切有关人类胸骨和心脏构造的图片一幅幅在他脑海中浮现。他闭上眼,静静的思索着这次手术所要做的事。等他再次张开眼后,平稳、毫不颤抖的手术刀已经如机械般精准的落在了梦音的胸口……
不久前就算烈伤的只是一条腿,切开肌肉所造成的那种抽搐感就几乎让他差点昏倒。更何况,这一次的着手部位是如此的靠近心脏。
在烈割开梦音伤口上的第一块皮肤之时,梦音就已经痛的昏迷中醒转过来。剧痛使她想要爬起,想要摆脱烈的手术刀。但这样的挣扎反而更加加剧了子弹深入的速度,也使烈更加无法准确的摸准那颗子弹的位置,那把锋利的手术刀随时都有可能切进梦音的心房。
看到这种情况卫矫与【03】急忙压制住梦音不让她动弹。
就是在这种几乎一步踏错,便能让烈懊悔终身的关键时刻,陈景强似乎并没有理会烈救人心切的心情,继续不急不燥的说道:“呵呵?烈,你果然厉害,不愧是‘Freelancer’的儿子。在自己的脑袋被枪指着的时候还能为你妹妹做手术。这份冷静和胆识恐怕找遍全世界也未必能够翻出几个来。”
“陈景强!我警告你立刻把枪放下!如果……如果梦音有些什么意外的话,我绝不会对你客气!!!”
“哼!你这小子凭什么不对我客气!”陈景强狠狠的瞪了卫矫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梦音有些意外?这个女孩此刻还没死,你就对他如此痛心。那我呢!我的感受你又可能了解?!那一晚……那是我刚刚从警校毕业,而且顺利接到公安局入取书的那一晚……我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我妻子……可是那一晚迎接我的到底是什么!!!Freelancer……Freelancer……这一切……我这所有所有的一切!我的一生在那一刻全都变了样!他毁了我的一切!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东西!这些滋味,你们这些享尽家庭温暖的人又怎会了解?!”如地狱深渊中传来的绝望嚎叫,此刻从一个浑身充满了愤怒、绝望、痛恨的男人身上瞬间爆发出来。他的痛,似乎已经填满了这间大的足有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会客室。
就算这样,这间房间似乎也无法完全包围住这种“痛”!它们冲破了墙壁的阻隔,逐渐蔓延到了整个世界……
冰魄望着这个似乎有着无数故事的汉子,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同情的感觉。他站起身来,缓缓的对陈景强说道:“陈景强,我并不知道你和这一家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矛盾。但是,我却非常理解你的感受……”
冰魄话还未说完,一只*忽然间砸在了他的脸颊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愤怒的声音:“你TMD能够理解我?!你这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龙竟然说能够理解我!看你的年纪,连做我儿子都嫌太小竟然还敢说理解我!!!”
冰魄摸了摸嘴角边流淌下来的一丝血迹,不急不缓的继续说了下去:“是的……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的确理解你的感受。我曾经也问过他们关于雌雄双剑的事情,因为我们青光蓝龙部落里的几名成员也是被Freelancer所杀。但是理解归理解,现在有人已经快要死了,而且是一个和你我都没有任何深仇大恨、毫无直接关联的女孩就要死在我们面前。人死了……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冰魄虽然能够理解想为家人、同伴报仇的那份心愿,但他说的也许实在是太过简单,也实在没起到平息因想要复仇而燃起的怒火的效果——仇恨如果经过了长年累月的积累,在突然间爆发所展现的冲动并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打动的。
后果,冰魄立刻就品尝到了。他只觉腹部上一重,整个身体就在陈景强的用不知哪儿捡来的铁杆给一击打飞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人死了,当然就无法再挽回。那么……我所背负的仇恨就应该烟消云散吗?!你要我笑着对我仇人的子女说‘我家十五口人的性命就此一笔勾销’吗!”
冰魄对于陈景强的一击似乎并不感到有多大的痛楚,在倒地之后他就立刻站起,继续说下去:“就算这样,那刚才你所谓的仇家之女却救了你的性命。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她是在被你射伤之后还来想要救你……”
“哼!”陈景强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不知道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傻扮癫。没错!她刚才的确用她的莫邪把那只怪物放倒,可这并不是为了救我!那只怪鸟跌倒之后,透过它胸口的那个伤口我已经完全可以看见它的脊椎骨。在当时这么近的距离下,如果不是那边那小子(森成)把我硬是拖开的话我还真能打碎它的脊椎!”
“那……这有什么不对吗?”
“哼,不对?有什么不对?你问问他!问问他在怪鸟倒地的时候到底在干什么!!!”陈景强忽然间把目光对准卫矫,让冰魄和烈的心情绷得更紧了。
“那个时候他明明握着枪,可没有发射!是因为害怕把怪鸟的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吗?!”陈景强的质问句句苛刻恶毒,而卫矫却没有半句反驳,“如果只是害怕的话倒还算了,可你把枪口对准哪里?是不是对准了我?只要等我一开枪打碎那只怪鸟的脊椎,你就会立刻开枪要了我的命!你们两个想要一举杀掉那只怪鸟和我,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不是!!!”
卫矫依旧没有回答,他低下头去不敢去看冰魄那双疑问的眼神,也不敢和陈景强那双愤怒的目光对上。可他到底还是没有躲过去,一双在他看来比陈景强更为愤慨和激怒的锐利目光如一把剑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
烈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默默的看着妹妹的伤口。手中的手术刀换了一把又一把,锋利但冷静平稳的刀锋轻轻的在梦音伤处游走,细细的打开一条通往生存之门……
看到烈的镇定,陈景强好像越来越兴奋,他开口大笑道:“哈哈哈……好啊!烈!你果然够烈!Freelancer给你取的名字真的是太贴切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烈’到什么时候!”
冰魄暗呼一声不好,急忙想上前制止陈景强的下一个动作。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陈景强的手指已经按下了扳机,一颗子弹带着巨响从枪口中夺路而出。
子弹并没有击中烈,但它却擦过了烈的脸,在上面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随后自顾自的钻进地板消失不见。但这并不意味着陈景强放弃对这对兄妹的仇恨。
在某些情况下,这条血痕与子弹出膛的爆炸声同样可以引发许多事。
烈本在集中精力做着手术,他的心智、身体已经完全与那把手术刀融为一体,在一个如此高度集中的精神状况下突然听到这一声巨响,顿时心头一震。手术刀已经和烈的灵魂分离,带着一丝在平时看来毫不起眼的颤抖,割进了梦音胸口中的一条血管……
“呜——————!!!”
心头之痛——现在这四个字已经真真正正地应验到了梦音身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切进了她的大动脉,尽管只是一点点,但再次喷涌而出的鲜血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她。死亡,已经来了。
看到自己出现如此的失误,烈的心痛的绝对不会比妹妹差。就算他以前从未有做过枪伤手术,就算他是在一个环境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做手术,就算是因为这声枪响才导致了他的失误。
可是,这些都不是理由,都不能辩解他亲手切下的这一刀……
“你疯了!”森成这时突然大喝一声,一个箭步往陈景强冲去。
陈景强迅速转移枪口瞄准森成,可是他突然从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十分黑暗的东西,他发誓他绝对见过这种东西。就是在不久以前,对于他来说的另一个恶梦中,这双黑色的瞳孔就曾经再次把他带入绝望的深渊。
恐惧的嘶喊从陈景强的喉咙里发出,他的手指再次想要按下扳机。可是一只手指在一瞬间插入扳机之后,让那满满一膛的子弹继续沉默在枪管之中。
“你……你是谁?!”陈景强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好像魔法一样,当他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地上。而那只曾经握在他手里的枪口正无情的顶在他的额头,冰冷的触感如同死神的抚摸,为他带来一丝如此真实的死亡感觉。
森成没有开枪,或者说他并不想开枪。在他的脸上除了对陈景强的愤怒,还有一丝淡的几乎无法看出来的悲伤:“我曾经说过,如果还有人要破坏团队的和谐,我会毫不犹豫的把那个人抹杀。”森成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似乎在做着最后的警告,“但是我却不想杀你,因为你和我很像。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会永远忍受你的愤怒和过激行为。我的同情远远比不上我所肩负的责任那么重大,希望你能够克制一下。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你有仇报仇,我绝对不会再次参与,听明白了吗?”
森成的体格并不大,声音中也似乎充满着一些稚气,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够为陈景强这名武警队长带来一份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在眼前这个散发出无比威严的少年面前,陈景强妥协了。不过,他妥协的无比怨恨,那些愤怒和杀意被强行压进了内心深处,继续无时无刻的撕咬着他的灵魂……
……
事情结束了,会客室内再次迎来一丝平静。
这丝平静散发出无比的安详。
安详的,把另一种十分熟悉的声音衬托的如此明显。
“呱……”天花板出现了一条裂缝……不过它作为“裂缝”的时间真的非常短暂,短暂的连让人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很快,这条裂缝就成长为一条鸿沟,再来就是一大块的缺口。再来,整个天花板终于无法支撑住这条不断成长的裂缝,坍塌下来,向它底下的森成与陈景强砸去……
“砰!!!”灰沙飞扬之中只见陈景强千钧一发间飞了出来,跌在不远处。随后,在他惊讶万千的目光中,一只巨鸟的影子从崩塌的天花板中俯冲而下,砸破那面地板钻了下去。
随着灰石逐渐消散,森成也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上帝有的时候真的是“公平”的,这种公平甚至来自于一种和谐,哪怕是面对危险也会想尽办法平分给所有人。
在巨鸟和森成消失在会客室中的下一秒钟,一个让烈最不想看见的东西从墙壁上的破裂口“走”了进来。
群居性的动物,就算再来一只也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这只变异乌鸦看似没有那一只那么巨大,甚至比起烈他们第一次遇到的那只还要小上一些。但是即便如此,相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它仍然可以算得上是高大的了。
“卫矫,我希望你能够顶住它……”卫矫扭头一看,烈仍然坐在梦音身边,他的身上已经被妹妹的血染成了一件血衫,从那张冷静的近乎冷酷的脸上卫矫丝毫看不出一丝轻松。
“陈景强!如果你还想安全回去体育场的话就一起来啊!”卫矫一把抄起陈景强那把掉在地上的MP5扔向他,同时架着手上的85迎向了那只变异乌鸦。
陈景强接过MP5,低头想了想,用带有数之不尽的怨恨眼神再次瞪了乔烈兄妹一眼。按动扳机,把里面的子弹尽数宣泄到了那只乌鸦身上。
烈温柔的望着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梦音,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枪声、吼叫声、拍打翅膀声。手术刀从她的胸口上抬了起来:“小梦,我现在是以你哥哥的身份与你说话。身为哥哥,我绝对相信自己的妹妹。我没有麻药,也从没做过子弹手术,对于现在这种恶劣的手术环境我也从未尝试过。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挺过去,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够相信我。知道了吗?我的……妹——妹——”
梦音已经介乎昏迷状态,严重失血所带来的眩晕感差不多已经剥夺了她的五官。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听不见,看不到。但是,就算这样她似乎仍能感受到一个人正对她说着话。而她,似乎也已经理解了那个人的意思。
看到梦音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仍然点了点头,烈不由得为自己有那么一个妹妹而感到自豪。
不过对于他们俩,最最严峻的挑战已经开始。
烈的目光开始变得透彻、清明,没有一丝混浊。他重新拿起一把干净的手术刀,开始这场与死神之间的拉力战:“创口宽度……大约六毫米,使用的子弹应该属于尖头弹,破坏力不大,但顺着心脏搏动而游走这一点比较麻烦……首先处理刚才切断的动脉……小心的用镊子和止血钳夹住……好了,再来是……就是这个,用细线小心的为它做个结扎……嗯,这样动脉的处理暂时完毕,短时间内应该没有问题。再来就是这颗子弹了……嗯?看不见?哪去了?……没办法,把伤口再切开一点找找看……小梦,很疼吗?不愧是我的妹妹,这样的疼都能忍住……扩张器……扩张器……找到了!好,就这样小心的撑开受创部位……心脏已经暴露,肉眼观察搏动也已经非常微弱。可是子弹呢?没理由切开那么大一个口子都看不见子弹的……奇怪?还是找不到?上腔静脉这里……没有。肝静脉……胃左动脉……下腔静脉……没有!都没有!子弹呢?哪去了?”
在烈紧张的在梦音的胸腔中寻找那颗致命的子弹之时,在一旁与乌鸦作战的卫矫拿出一颗*扔向乌鸦。*在他与乌鸦之间爆炸,巨大的爆炸气浪把卫矫掀飞起来,重重的砸在烈身边。
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没受到多少伤,反而一站起来就向烈发问:“烈!梦音到底怎么样!手术还没好吗?!”
烈没有心思回答卫矫的问题,此刻的他正专心致志的在梦音胸腔内寻找子弹。
没有得到回答的卫矫咬了咬牙,继续挺着*迎向了那只向他冲来的乌鸦。
“……嗯?这是怎么回事?……心脏的跳动……有点不太一样?……1……2……3……偏了!心脏的跳动偏了三毫米?!难道说?……真的在这里!!!左心房……想不到竟然顺着血液的流动移到了这里……但这个地方……我该怎么下手?从动脉这里穿过去……不行,我没有专门的深入工具。切开肋骨?……也不行,切开以后再接上去就十分困难……看来只能赌一下,直接翻开左心房了……好,慢点,好,好极了,一点一点的打开……好!看到了!看到子弹的一角了!它正压迫着心脏!……再慢点……慢点……镊子……找到了,然后伸进去……夹住!好……完成了一半……出来了……慢一点出来……好……太好了……出来了……取出来了!”
经过烈全身心投入的手术似乎终于宣告成功!
那颗压迫着梦音的子弹终于从她的胸口取了出来。
听到乔烈兴奋的大叫声,卫矫心中也是一喜。顾不得自己还在面对一只变异乌鸦的处境就回过头来大喊:“烈!烈!梦音……梦音得救了吗?!”
那只乌鸦一见卫矫分心,立刻扑了上来。虽然它的身形比不上其它乌鸦那么巨大,但在这种空间有限的地方反而更能发挥它的速度优势。
陈景强深知唇亡齿寒,光凭卫矫和他联手也未必能够顺利压制住乌鸦,但也绝不能失去人手。急忙持着MP5冲到巨鸽的背后,疯狂地把子弹射进乌鸦的头部。
虽然子弹并不能对变异乌鸦带来多少实质性的伤害,但多多少少逼得它不得不放弃失神的卫矫,向旁躲避。
“你这家伙!刚才还说要活下去,现在就那么想死吗?!给我专心应付这只怪鸟!”
尽管卫矫对陈景强这种发号施令的口气十分不服,但眼下他说的的确正确。卫矫望了一眼背对着他的乔烈,咬咬牙,继续向乌鸦冲了过去。
子弹已经取出,梦音的危机应该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缝合伤口了吧。
可是烈却一动不动的呆呆望着妹妹的胸口,口中似乎不断的发出一些轻微,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喃喃声音:“心……脏……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