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闻其详。”陈今表态仍然很愿意倾听的态度,让水仙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替他去带领作战,旁人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发现真相。后来就这般为他遮掩了许多年,期间虽然有风险,但也都一一化解了。而他也确实厉害,不过六年时间,竟然就修成了一手遮天心境,重回了一代宗师境界!”
陈今和风轻言面面相觑,也觉得天剑派掌门还真是非常人,破了心境,还能再练回去。
但接下来,他们才知道,天剑派掌门是很厉害,却厉害的让他们敬佩不起来。
“我满心欢喜,以为最难的日子又一起熬过去了。”水仙说到这里,摇头轻叹,颇有自嘲之态。“却没想到,那是噩梦的开始。他重回一代宗师境界后,突然跟多个女仙关系变的暧昧了起来,俨然就是谈情说爱的固定关系,而不是逢场作戏。我自然忍无可忍,但他行事小心,我等了三年,才终于逮着机会。”
风轻言佩服水仙的耐心,但对于水仙的经历来说,隐忍三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经历的仙道很久远了,耐心早就磨砺的非常好。
“他与新欢借故出来,相约游海,我假装全然不知道而且外出,实际上掌握了他们的行踪,一直跟着。最后,就是在这座岛上,捉到他们的实证。”水仙说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显然,当时的事情,她至今想起,还有情绪。
“我一怒之下把那女的杀死,也因此把他激怒,两个人动手,拼杀了一番,打到彼此仙气都几乎消耗殆尽,各自添伤,不离剑和不弃刀也破毁报废,在破天一剑绝技的对拼下,抛飞入海,却不知道为何会在岛上的土里。”水仙很是困惑,但陈今这件事情没说谎,的确是在土里。
“相爱相杀,好生残忍……”风轻言不由咬着嘴唇,想着那种情景,都替水仙可怜。
“打到那种地步,也没有话不能说了,我控诉自己的委屈,点数帮了他多少,给了他多少助益,质问他为何背弃不离不弃的誓言。他当时终于说了真话,他说,早就不爱我了,所以破了一生所爱的境界,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不知不觉中,不爱我了。对我只有感激,还有不能失去我的助力,因此一直在假装依旧深爱不移。从他修成一手遮天境界后,就再没办法装的那么压抑,因为一手遮天本来就是贪婪的心境,喜欢的,都会设法追求得到,根本不会有真正的放下,在得到过程中的所有貌似放下,都不过是隐忍的伪装,最终喜欢的东西,都是要得到的;讨厌的东西,都是要毁灭了才罢休的。这也是一手遮天心境在权力之路可以长久维持的根本驱动力。”水仙知道陈今想了解什么,因此特意多说了些一手遮天的详细。
“那一生所爱,就没有那么可怕了才对。”陈今暗觉疑惑,只要情未变,心境理当就永不会破。
“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单方面的永远不变,但其实,若爱的人变了,情从得到变成了失去,自身也就会逐渐变了。”水仙轻叹道:“那时变故之后,我们就决裂了,但回到派里,我没有甘心,还盼着他能回头,一如当初。派里长老们慢慢察觉我们的状态,但也都知道是他辜负了我,我也一直处于受害者的角色,更觉得天剑派没有我,或许还是天剑派,却绝对不会是他的天剑派。失情的打击之下,我就借着声威,报复那般去监视,阻碍他与任何可疑的女仙接触,还逼迫他宗族传代的事情停止,当时做这些,自己只觉得理所当然,其实有报复的情绪在里面,但更多的,确实是希望借此逼迫他屈服,回头。”
陈今和风轻言只是沉默的点头,对此不予置评。
可本也不需要他们评论。
“但其实,当时显然是失了智的状态。那等做法,怎么可能有用?只会让他越来越憎恨我,越来越没可能重回过去。事实也如此,我的那些做法,全然是敌对那般了,演变成了天剑派内部以他和我为首的权斗风暴,牵连了不少人进去。”
水仙说到这里,突然放下了包袱那般,微笑着继续说:“后来他终于忍无可忍,又把我约来这里。他说,他唯独对我,不能全然狠心冷酷,因为确实欠我太多。但他的未来,不可能一直容忍我这么一个绊脚石的存在。因此,就在这里,只有他和我,来一场生死决斗,作为一生纠缠,从爱至恨的终点。”
“真打了吗?”风轻言心揪着,前一次打毁了不离不弃的厮杀,说到底是情绪爆发居多,但这次听起来,是真要分生死的情和恨的了结。
“我当时觉得他太虚伪,太算计。我既是一生所爱的心境,岂能真的对他下得了杀手?再怎么愤怒的拼斗,最后也不会真的杀他,而他却能对我下得了手,这等对决,哪里是公平?分明是他处心积虑,要取我性命!”水仙说到这里,口气稍显冷淡。“可我当时心如死灰,觉得那般结束也很好,就答应了。”
风轻言很是担心,不知道最后是如何结束。
陈今听到这里,却已然有所猜测。
就听水仙说下去道:“可我们交手没有一会,我的心境突然就破了!”
“果然如此……”陈今一声轻叹,他寻思着,那种情形下,也只有天剑派掌门赢的可能,但水仙没死,只能是天剑派掌门没有杀她的缘故。
“是的,我的心境破了,突然挣脱了对他的爱的束缚。二分明月境界与一代宗师胆大决斗,自然输多赢少,可破了心境,我反而不愿意死在他剑下了!突然就杀气腾腾,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拼死求生。”水仙说到这里,略微停顿,喝着茶水润喉。
“后来拼出奇迹了?”风轻言寻思着,猜测。
陈今却推测说:“该是天剑派掌门没有打下去了,因为跌出一代宗师的水仙,已经不足以动摇他的掌门位置;而且破了一生所爱的心境,也没有如过去那般因爱生恨,不顾一切与他纠缠为难的必要。”
“猜得不错。”水仙放下茶杯,点头道:“实情正是如此。他也不是全然不念旧情的人,我破了心境,也没有继续跟他为难的资本,他发现后就住了手,只说:‘你不爱我了很好,也就会知道,不爱的感觉,便也能体会我早已不爱你,却仍然那般极力伪装深爱那许多年中的痛苦。你已然没有继续与我为难的资本,将来是要继续无谓报复,又或者能放下多少,全取决于你。’”
“比起最后拼出个生死,这结果好的太多。”风轻言觉得庆幸,虽然遗憾一对神仙眷侣相互扶持那么多年,最后却分道扬镳,可也不想最终还闹个你死我活。
“是啊,实际上这结果真该庆幸。他就这么走了,我回到天剑派后,思考了许久,知道破境的事情早晚瞒不下去,除非求他帮忙掩护,那我又不愿意做。索性就自己说穿了,然后辞去全部职务,说是要重修心境。但许多年,其实都不愿意回天剑派。那时候许多人指望我能取代他的掌门位置,最后却让那些人品尝了失败的苦果,我无颜相对;还有各派里许多的对手,仇人,我也面对不了;我没有资格能让他顾虑,他必将彻底肆无忌惮的随心所欲。我这个所谓的掌门夫人,其实在宗族里必将沦落成吉祥物,他顾念旧情,留我个夫人的名号;若不顾念,掌门夫人也当不下去。这些种种,让我有了太多避世的理由,于是主动把这些全给干脆了断,游走天下许多年,最后停在了水仙岛。”
陈今和风轻言觉得感触良多,对于一生所爱心境,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天剑派掌门和水仙是很有发言权的,他们曾经就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神仙眷侣,完美的挑不出瑕疵。
可是,最终在时间的洗礼下,先后破了心境。
“这些年,我早就知道一个事实,他不可能永远那么爱我,我其实也不可能永远那么爱他。只是他比我先不爱了。心境之路破而重塑,难的不是什么找寻大道,那么多的经历,什么心境之路我们也都了解。难的是,心境破了,可过往的爱恨情仇,却不能随心境那般,破的彻底。在水仙岛避世这么久,过去那些一代宗师的敌人,或是跌落避世,或是年代久远了,想起来曾经的仇怨好像也没所谓了,此刻不离不弃出土,又被陈今的赤诚触动,我想,也是我可以勇敢面对这些的契机到了。”水仙说到这里,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明月,大海。
陈今和风轻言都觉得,水仙这番叙述,就像是为过去划上彻底的句号那般,那么接下来,该是有重大的决定。
果然,就见水仙微笑道:“我与他早就无爱无恨,我们都为天剑派付出太多,是不会切断与天剑派联系的。二分明月就二分明月,跌落了至今回不去已是事实,我也不要拿什么被辜负的受害者身份作为挡箭牌,现在也没什么理由继续避世不敢见许多故人。水仙派将来还会存在下去,但我却该回天剑仙山,真正重新开始了。有陈夏修仙论,天下仙派格局将变,未来有许多替天剑派的事情可做。至于我未来修炼什么心境之路,恰好能在习惯了为天剑派的事情奋战过程中去探寻,若是幸运的喜欢上权势的滋味,就能修炼一手遮天,若还是觉得那些事情带来的成就感有限,烦恼更多,兴许能求个一身自在的心境之路也未必。”
“预祝水仙,踏上仙道巅峰!”陈今和风轻言都由衷替她祝愿,也觉得,此刻的水仙掌门,拿着破毁的不离不弃在手,却还能面挂平和的微笑,应该是真正如她说的那样,淡定的面对了真实的自己。
“仙道久远,不争朝夕,心境之路,共勉之。”水仙冲陈今抱拳作礼,又对风轻言微笑道:“一生所爱各有机缘,但我因何不愿你入,此刻你已十分清楚,将来追求如何,你当可自行取舍决断。他是你的仙缘,愿永远如此。”
“掌门关爱之情,铭感于心!”风轻言知道,水仙对她的喜欢和关心,是真的。
风轻言当然也很高兴,水仙能走出水仙岛,回到天剑仙山。
他们是一起乘船离岛的,水仙岛的仙气依旧,弟子还在岛上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