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尔,也是很久没见了!最近还好?”祁白也迎上去前和吴卓尔握手, 两人一见如故。
叶辞在旁边也喊道:“吴叔叔好。”
吴卓尔看上去的确比祁白大几年, 也就是比她大十几年,叫他“叔叔”没毛病。
“祁队, 这位是……?”吴卓尔看向叶辞,微笑问道。
事实上吴卓尔看上去虽然瘦, 但他高,而且很有精神, 一点儿都不像黑气浓重的垂死之人, 这让叶辞心里产生了疑惑。
以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应该是这种场才对的。
“忘了介绍,我女朋友, 叶辞。”祁白笑着介绍。
“你女朋友?”吴卓尔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唏嘘, “终于摆脱了单身狗的行列了, 恭喜恭喜。”
“你这话!”祁白笑着捶了他一拳,吴卓尔伸手挡住, 但是力度软绵绵的, 基本上是没有力度。
祁白心中打了个突,一个外科医生如果手上没有力度的话,那要怎样精准握住手术刀?
然而他刚刚在解剖台上的从容投入并不是骗人的, 他是真的很享受解剖人体研究人体病理的这个过程。
“这次是带女朋友来参观?”吴卓尔并没有看出他脸上的不妥,和他们边走边说。
“嗯,冯明亮那家伙还记得吧?给了我两套票, 让我们来看看,也顺便学习学习。”
“那有没有学习到什么?”这句话吴卓尔倒是问叶辞的。
“有,这次的大体老师真的很胖。”
某还跟在他们身边的大体老师的灵魂泪流满脸:“……”
“就这样?”吴卓尔笑着问她。
“当然不止,更多的是意识到肥胖问题已经是刻不容缓必须要引起重视的问题了,昨天参观了实验室的课程,看到都是非常独立且分明的内里人体构造,能清晰分辨出各种器官,然而人一旦肥出一个新界限,就让人感到惊讶和费神了。”
叶辞特别有感触,非常认真地盯着吴卓尔的眼睛,郑重道谢:“谢谢您今天为我们进行了一场这么精彩的解剖,获益良多。”
吴卓尔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特别认真的眼神,心底有微些触动,解剖过的大体成千上万,这样的道谢也是听得多了,可是现在听着面前这个少女说出的话语,他还是忍不住被感动。
许是她是一个并没有多少接触过解剖的新手,也是一个没有看够世界之大的少女,所以当她用这般郑重的语气对你说的时候,你会觉得你的解剖不仅仅是帮助了你的学生,更加让其他有潜质的人看到了新的世界。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他享受这种感觉。
后来还是在吴卓尔的提议下到他家吃饭,吴卓尔平时其实非常忙,今天因为有解剖,所以推了医院的一部分工作,明天再去上班。
他今年35岁,已经是大学里顶尖的神经外科教授,也是医院里快要熬出头的住院医生,可谓说是处于人生的巅峰,只要完全从医院里毕业拿到作为院长的资格,他的前途可谓是无可限量。
途中打了个电话给妻子让她多准备两个人的饭菜,吴卓尔并没有开车,最后叫了uber和祁白、叶辞一起回家。
吴卓尔的家很大,和费蒙城别的房屋一样,都是中世纪风格,大厅中有壁炉,烧着柴,燃烧着,很暖。
叶辞觉得费蒙简直不要太神奇,在这里你好像到了另外一个新的国度,和洛城完全不一样的。
吴卓尔的妻子比他小了一两年,已经怀孕,4个月左右的身孕,还不那么明显。
几个人打过招呼之后便落座吃饭了。
做的是西班牙的海鲜烩饭,还有沙拉、蛋糕等等,十分西式的饭食。
叶辞看着那盘花花绿绿的烩饭,不期然又想起今天解剖的情景,瞬间出戏。
偏偏那胖子的灵魂还在,在她身旁指指点点,“少女,今天看了解剖还能吃得下也是心大。”
叶辞:“……”
这么多人在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对着灵魂说话,唯有祭出鱼肠剑吓唬他。
胖子灵魂看到鱼肠剑不敢说话了,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吴卓尔一家是信基督的,吃饭前要祈祷,叶辞不信神佛,所以是和祁白一起等他们祈祷完再吃饭。
席间不好聊案件,倒是聊了一点儿两人的近况,吴卓尔在费蒙过得其实很不错,他本来并不是学医出生的,大学本科学的还是油画系专业,在隔壁的艺术学院里学习,后来才申请的哥拉斯大学医学院学位。
不得不说这个人真的是天才,跨学科学习,而且还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学科,还分别取得了不同的成就,令世人瞩目。
“听说你还举办了一个画展?这两天来得急,都没来得及去看。”祁白说道。
“不要紧,画展也会去洛城,在你们那边的艺术馆展出。”饭后,吴卓尔为他们泡了茶,开始聊起来了。
“这么多事情,你忙得过来?”祁白知道他一向忙,所以平时也没怎么联系。
“还行,趁着有时间当然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吴卓尔笑着答道。
“这次来找你,除了和你叙旧之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问你。”祁白轻呷一口茶,开始说道。
“什么事情?”吴卓尔问道。
祁白拿出了混混的那份病历放到吴卓尔面前,“你先看看。”
“好。”吴卓尔什么都没有说,拿起病历看了起来。
5分钟之后,他放下了病历问道:“用的手-枪是什么型号,直径是多少知道吗?”
“我来的时候还没查出是什么型号,但是弹孔所对应的手-枪直径我们是知道的,7.62mm。”
“这个口径很常见,并不好判断一些什么。”吴卓尔答道。他是神经外科专家,经常处理各种头颅受伤的案例,自然也知道得多。
“主要是这次的案件有点奇特,如果双方血拼,他的同伴又是死在枪弹之下,检验出来的是土制手-枪的弹孔,可能是近距离射击才导致他的死亡,然而这个幸存下来的混混,身上中的却是7.62mm这种口径手-枪的子弹,据我所知,这种口径的手-枪大部分是警用的。”
“现在痕检还没有完全出来,你看他中弹的地方,凶手会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射击才造成这种伤?”
祁白说着拿了一张x光片给吴卓尔看。
吴卓尔接过祁白递给他的x光片,仔细看了起来,发现这卡住脑壳的地方也实在是奇葩,不知道是不是凶徒所用的□□不够火力,又还是因为角度问题,总之这子弹没有完全没入他的脑袋之中,可能只是没入了头皮,在头皮中穿行了一段时间,避开了脑里的重要神经,造成对穿伤。
对穿伤一般来说的话,如果你运气好,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做过手术之后能吃能跳,很快就能出院。
“现在你们搜索到的线索这么有限,我也不好做出太多的推测,很可能是因为凶手使用的枪支和射击时的角度问题从而导致这样的结果。”吴卓尔慎重说道。
“射击的角度是指?”祁白开始有点儿头绪了。
“你说的是两帮混混在火拼,一般火拼是在远距离还是近距离进行?”
“不会超过一条巷弄的距离,他们大多数用的是土制的手-枪,射程不会太远。”
“那便是了。”吴卓尔点头,“很可能凶手是藏在暗处进行偷袭,至于为什么选中这个混混,倒是你们警方的事情了。”
吴卓尔的推测倒是和祁白的合上了,他开始问下一个问题,“这个混混在醒来之后的确是没什么大碍,但他失忆了,医生都束手无策,你对于这类的病人有没有什么让他们恢复的方法?”
“看你给我的病历,他很有可能是伤了额叶,在西医学上来说,一个人的性格、和他人互动的情况这一部分是受到大脑里额叶部位控制的,如果大脑的前额叶受损的话,是极有可能改变他的脾性,还有他和别人交往等的技能。”
吴卓尔说到这里浅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刚刚是这样推测,但是人的记忆区域我们至今还是没有完全知道它们是位于哪里,具体又是受大脑哪些区域控制,如果你想让这个病人恢复记忆的话,没有一个医生可以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
这样的答案让祁白听了之后有些失望,吴卓尔是脑科领域的佼佼者了,如果他都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就真的只能暂时缓一缓了。
吴卓尔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祁白对一个混混这么在乎,但是这很有可能是涉及更深层的命案,他不好问更多。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吴卓尔突然毫无预兆地呛咳起来,那种咳是非常焦灼的咳,仿佛要将他身体里的内脏都咳出来一样,祁白吓了一跳,想要问他是怎么回事,吴卓尔却是硬是止住了咳,抬头对祁白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的一双眼睛都充满了血丝,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祁白忽而觉得吴卓尔似乎比上次见面瘦弱了不少,是那种瘦弱至孱弱的地步。
“卓尔,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用了比较婉转的问法,毕竟医生真的是很忙很忙的,尤其是像吴卓尔这样顶尖的脑外科医生,每天站在手术台上12小时也是极有可能的。
“老毛病了,小事情,吓着你了?”吴卓尔说得若无其事,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知道你这份工作辛苦,但是你有太太,太太都快要生产了,要多点爱惜自己的身体。”祁白是真的当吴卓尔是好朋友,两人认识了其实真的很久了,很久之前部队里分配工作,他被分配到费蒙这里来,从而认识了吴卓尔。
那时候的吴卓尔还只是一个刚刚进了医院做住院医生的实习生,转眼几年过去,他的事业也要达到人生的巅峰了。
“谢谢你的关心。”吴卓尔笑着道谢。
“祁白。”叶辞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听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兴奋,祁白见她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吴卓尔的太太,不由拉过她的手问她,“遇到什么事这么高兴?”
“原来吴医生会画油画的,画得很棒,栩栩如生。”
“你才知道卓尔是一个全才吗?”祁白说着也站了起来,对吴卓尔说道:“很久没看你的画作了,能不能去看一看?”
“当然没问题。”吴卓尔也站起来,携了自己太太在前面带路。
他的画室在二楼,布局非常大,几乎一整层二楼都是他的画室,而且不止有画画工具,还有一整副人体骨骼立在墙边,也有人的头颅骨摆在桌子上,总之什么石膏体、画板等等应有尽有。
叶辞刚刚并没有上到二楼,许是因为创作油画之后还要调整画作的颜色饱和度,保护画面,所以整个画室只有寥寥几盏射光灯照着,这样看进去,一眼便瞥见人体骨骼、头盖骨等等的东西,还真是有点儿惊悚。
“叶小姐不会害怕吧?”吴卓尔在临进画室前打趣了一句。
“当然不害怕。”叶辞笑了笑,跟在祁白身旁一起进去了。
画室里画了各种各样的画,有鲜花静物、也有人物,画的是他的太太,微微侧着头,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神情恬静而幸福。
叶辞在这幅画前看了很久才离开。
后来又看到有一副画被一块白布盖住,只露出画布的一角。
然而这一角似乎非同寻常。
她看到的那一角是一只光裸的人脚,看那脚的角度好像是躺着的,而且还可能画的是男人的脚,这还真是让人产生了好奇,不知道吴卓尔会画什么样的画作?
“叶小姐,那幅画没有画完,因为光感的关系,所以先盖着,要不你看别的?”吴卓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微笑致意。
“好。”叶辞也知道私自揭人画布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坚持。
她逛了一圈,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他桌子上的那个头颅骨那里,因为那个头盖骨看上去并不大,大概只有10来岁少年的头颅骨大小,看上去非常袖珍。
叶辞走近了一点儿去看,发现这个头颅骨的表面并不是完整的,而是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从脑的中心一直往后面蔓延,形成了一道致命伤。
她想捧起这个头颅骨细看,却不料有一抹灵魂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怯怯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