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来到城下,这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城头插着的还是刘家大旗。
吴求此刻正好在城楼上,看到刘备军队到来,便是立即率同陈世、黎解出城远远相迎。
刘备见到吴求,心里一舒坦,笑道:“昌国没事就好。”
吴求不用想也知道刘备这一晚肯定经历了一场大的变故,不然他看起来也没这么疲惫,自然也不会带这么多军队匆匆来到这里。
吴求问道:“难道麴义昨晚也偷袭了主公的大营?”
刘备不由接口反问:“难不成他也偷袭了昌国?”
其实他也早猜到了,不然何以路上会碰到麴义的军队。他这么一问,当然是发乎内心的一种关切。
吴求答道:“他们昨晚来到城下,假扮主公的军队,只要我开城,我黑夜看不清楚,不敢遽开。他们便是焦急乱骂,我更是怀疑,便说白天再开。他们当然不干,便是争论着,只到天快要亮了,他们害怕起来,就要撤去。我也看出破绽,便是悄悄让界之跟释然两位悄悄调集兵马,只等他们回军,我就赶紧追击,将他们大败而去。”
刘备微一错愕,接着,耳边只听张飞低头叹息道:“这厮昨晚也是用了同样计谋,便是骗我说大哥危急,让我赶紧连夜发兵。俺当然也没考虑那么多,还道大哥真的要让我助战,我便检点兵马,立即发兵出城。可,可不想是这厮诡计,让他趁机入了城,只害得某丢了城池……”
张飞重重叹息一声,又要请罪。
刘备本来要骂张飞怎不及吴求之精明,只听他说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上了敌人的当,便是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欣慰,不忍再骂。更何况当此之时,也没功夫责备他,只让他起来。
只是想到麴义这计谋全都是先前我用来骗他城池用的,不想他老人家倒是反过来用在了我身上,他倒是屡试不爽,准备两边开花,还真是佩服他敢作敢为。
只刘备自己也没想到,三军出战,两军皆败,却只保留本来指望不大的吴求这支军队,实在出人意外。
不过仔细一想想,看来自己眼光果然不错,吴求却是个可用之材。想要不是自己大胆试用吴求,只怕此刻昌国也不再姓刘了。
不过一想到麴义会分兵三路,同时作战,实在厉害。
只刘备哪里知道,原来当晚他回了书信让孔融来使送回去,只这临淄跟剧县快马也要一天路程,待他到达时,剧县早被麴义攻破了。这使节一路打听,才知道北海已经退守都昌,便也跟着去了。孔融退守都昌后,便是日夜忧惧,唯恐麴义会继续进军。只他不了解,就算没有刘备兵围临淄的事,麴义也原本不打算再攻打他。
其实在麴义的计划里,当初他之所以突然放弃攻打临朐而兵向剧县,一是为了不让孔融轻松,怕他会随时腾出手来帮助田楷,二则是临朐久攻不下,只得自己先行缓和局势,准备等拿了剧县后再挥兵临朐。这样就可以来个突然奔袭,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只麴义没想到刘备不但破坏了他的计划,而且还挥兵围了他的临淄城,这哪里不让他焦急?麴义一旦得了剧县后,便即连夜撤兵。只一来到临淄,立即兵分三路,为的就是麻痹刘备,不让刘备知道他的主力到底在哪里。他原来的计划便是欲要让刘备前后失据,只没想到昌国没能攻下,才使得他有了暂时安身之所。
刘备既然入了城,先行犒劳了众将士一番,以稍微恢复了他们的体力和士气。待食毕,想到大伙疲奔一夜,怕麴义随时会率军攻来,所以只让他们在校场上休息,先让留守在昌国的吴求部下守城。
刘备当此之时劳累不堪,本欲回自己的歇息处,只想到大伙疲劳之样,便是心自不忍,欲要同他们一起躺在蓬下休息。张飞痛惜大哥,当然看不过去,只道:“大哥精贵之躯,如何同这些下士休息在一起?”
刘备知道张飞最是看不起小人,便是平时老是酒醉鞭挞士卒。想他这些脾气乃致命硬伤,实在有必要跟他纠正纠正。只是平时也没来得及教诲,此刻听他说来,便是趁势拉他坐下,啪啪他的虎背熊肩,轻语道:“三弟啊,这些日子以来不停奔波,很是辛苦吧?”
张飞一愣,似有所触,粗声道:“大哥哪里话来,为大哥奔命是俺张飞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何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大哥你也忒好人了,以后再也休要如此说来。”
刘备哈哈一笑,伸手去摸胡须,这才发现掐不住,便又是失声一笑,道:“说到‘好人’,不知三弟是如何理解的?”
张飞微一错愕,道:“这‘好人’嘛,自然是相对于‘坏人’,就像,就像他们……”
刘备轻哦一声,张飞指的是旁边远处休息的那些士兵:“如何是他们?”
只听张飞继续道:“他们整日价不知进取,一副小人嘴脸,如何不是坏人?”
刘备道:“如此这么说来,那三弟是如何看待黄巾的?”
张飞突然横眉道:“这黄巾更是乱党,更是坏人!”其实提到‘黄巾’,张飞倒立即想到了木路。依他性格早该拿出来说事了,只木路非同别人,既有功于大哥,又生就一副威武之躯,早是心底佩服,自然另当别论。
刘备呵呵一笑:“然则三弟可知这‘黄巾’是如何来的吗,他们为什么好日子不过却铤而走险甘做蛾贼,冒此杀头之罪与官兵作对?”
张飞微微一愣,只道:“自然是他们妄图觊觎富贵。”
刘备呵呵一笑:“以三弟的理论,他们既然‘觊觎富贵’,自然也就是懂得‘进取’之士。既是‘进取’之士,当然也就是‘好人’了。”
张飞一怔,大哥这话倒是无可反驳:“这……”
刘备道:“其实三弟的话一半正确,一半不正确。想他们虽然‘觊觎富贵’,但若不是被情势所逼,使得他们吃不饱饭,他们焉能造反?所以说没有饭吃,好人也会被逼成坏人。
而你所说的这些士卒,他们其实也是和那群蛾贼一样,为的只是糊得一口饭吃,所以才甘心当别人的走卒。而他们虽然表面看起来没有‘进取’之心,整日价只知道在战场上疲于奔命,但有句俗话说得好,不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便是那些今后威武八面的将军不也是从低贱的士兵里升上去的么?如此看来,这些士卒如何会没有‘进取’之心?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坏人’了。”
张飞似有所悟,在他的思想里,他的好坏之分,其实简单点,也就是大人物与小人物之分。而他之所以动不动经常鞭挞他的那些属下,便是因为看不起他们卑躬屈膝的样子,所以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会忍不住骂他们。
刘备接着说道:“所以说啊,没有属下的将军,自己也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如果没有一伙人的牺牲,自然也就衬托不出一个人的光辉,而坏人多了,才有好人。所以有大英雄,也要有真小人。”
刘备这么一说,便是叫他不要经常动不动鞭挞士兵,这样士兵对他积恨许久的话,到时众叛亲离,自然也就成了孤家寡人。而让他并存‘好人’和‘坏人’,自然是要他包容一切,不要嫉恶那些士卒了。
张飞听得一片迷糊,对于什么‘光杆司令’更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仔细一想,也甚是有理,只还没想到他这话是隐喻自己的。
刘备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正要直指出来,不想校场上奔来数骑,当先一人白马银枪,却是赵云来了。
刘备跟张飞站了起来,再一看他身后,还有田瑟、萧松、李品。
刘备咦了一声,不知道他们怎么都来了,也来不及细想,只上前相迎。
赵云等四人一上前,便即跳身了马,随即拜倒,刘备赶紧扶起。
张飞咦的一声,叫道:“这老妪是谁?”
刘备闻声望去,原来骑上还陀着一个老妇人。
刘备也不认识,赵云回道:“这老人家便是舒北的母亲。”
刘备虽然命人看守舒北之母,但他也没见过她。此刻听说是舒北之母,头也跟着大了。
舒北临死时可是将他母亲托为‘我母’,便是这么多人都听见了,看来若然不承认,只怕会遭骂名。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穿越过来,倒是再不可能见到自己亲生母亲了,现在老天爷有此弥补,倒是待我不薄。
刘备想通这些,便是赶紧上前去,拱手作揖,真诚拜道:“母亲!”
那老人家尚在马背上,只身子硬朗,听他这么一拜一叫,便是微微一怔,突然厉声问道:“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刘备身子一颤,抬头只见她眼角抹泪,便是心头不由一涩,欲要伸手先扶她下马。谁知她竟突然挥起手来,往刘备脸上直掴了一个耳光。
刘备顿觉天昏地暗,耳朵嗡鸣,只觉此刻情形非‘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无以复加,便是‘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