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而杂乱的六里村村口顿时乱作一团,一个个小商贩赶紧风卷残云地起地收摊,跟逃难似的收拾起东西仓皇逃跑,夏轩的饭还没有吃到嘴里老板就急忙连盘子带桌凳装进三轮车仓皇逃离,那几个买核桃糕的商贩也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蹬着三轮车逃跑了。
“站住!站住!”几个拎着竹篮兜售水果的妇女还没收拾完摊子,只见几名城管已冲了上来,他们不由分说就咯嘣咯嘣几脚踩断她们手里的秤,跟他们争抢手篮子。
撕扯声叫喊声混杂在一起,场面非常混乱。
一个个秤砣在地上乱滚。
“收了,全部收了!不信还治不了这个牛皮癣!紫华为啥评不了全国卫生城市?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小商小贩!”一个穿着城管制服貌似领导的男子对着城管人员说:“城市管理就是要敢下硬茬,对占道经营这种牛皮癣就要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收,全部收走!”
很快,城管人员将那几个妇女手里的篮子全部扔进了停在路边的城管执法车里,那几个妇女抓着车厢哭爹喊娘,不时伸手想拿回她们的篮子,一个把守车厢的城管嚷着:“还敢抢夺作案工具?你们是不是想在号子里待几天了?”
城管跟飓风一样迅速在六里村村口旋起,除了针对这些游商以外,他们又挨家挨户清理了门店的出店经营,引来大批市民围观。
十几分钟后,各式各样的桌椅板凳和水果杂物装满了执法车,那几名城管人员跳上车后,汽车突突突冒着黑烟就离开了。杂乱无章的六里村门口顿时一片整洁,围观的人渐渐散尽了,夏轩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今晚他将在何处安身?
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门口已没有了这些卖饭的三轮车,好在在炒面老板急急撤摊时,他还下意识地拿起了那块天价核桃糕,他吃了两口就连连呸了起来,这是什么怪味?他一把把它丢进附近的垃圾筒,那个难吃啊……
天渐渐黑了,夏轩只身朝六里村走去。
村里俨然是一个小社会,这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夏轩背着吉他跟着人流穿梭在一条又一条狭长的街道里,抬头只能看到一线深沉的天色,街道两侧美发店、小诊所、小商店、麻将馆、小餐馆、杂货铺一家挨一家,门口都亮起一个个通体透亮的灯箱。
每家住户的铁门上都用白粉笔写着“出租空房”和“空房已满”的字样,夏轩找到“出租空房”的房子一家挨家询价,一家挨一家看房子,刚才吃了核桃糕商贩的亏,这次他格外留意,生怕上当。
直到两个小时后,夏轩才在一条巷子里选了一间合适的空房子。
六里村是紫华城南一个有名的城中村,也是紫华市最大的城中村,这个村分为一村、二村、三村、四村共四个自然村,流动人口约20万。夏轩租到房后,赶紧下楼去杂货铺里买了被褥和洗漱用品,奔波了一天这才算在紫华落下了脚。
六里村根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村子,这里汇集全国各地来紫华追梦和打工的人,当然,这个村子就跟发了霉的一堆陈年棉絮一样,在细如鸡肠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甚至每一个房间里也都会藏污纳垢,肉眼看的见和看不见的虫子时时刻刻都在蠕动着,令人恶心叫人做呕。
忙活了一阵子铺床叠被的事,夏轩的肚子似乎已经麻木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村子里的喧嚣跟釜底抽薪的开水一样渐渐恢复了平静。夏轩独自蜗在五六平米大的房间里心里难过极了,白森森的灯照着白森森的四壁,这是他一生这些年来居住的最小的空间。
那把陪伴着他从特阳一路背来的吉他,可怜地躺在床头那个用塑料纸拼成了临时衣柜上,夏轩静静地注视着吉他,突然泪流满面。
而此刻在特阳市机械厂家属院干部楼里,汪丽坐在夏轩卧室的写字台前,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木然。一行泪痕弯弯曲曲如蚯蚓从她略显岁月痕迹的脸颊爬过。撂在写字台上的那张信被窗外的晚风轻轻吹动着。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心里一片落寞。
昨天晚上在这个家里他们父子俩反目,吵得不可开交,而此刻父亲与儿子都没在家,房子突然变得这么安静,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家属院里已经没有了人,月亮跟昨天一样悬在天空,汪丽像木桩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她才将倦怠的双目收了回来,又一次落在了封信上
妈妈:
请原谅我不辞而别。
我知道我这么走了以后,你一定会非常伤心,可是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要背着吉他去闯荡,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和未来,我也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妈妈,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音乐,对音乐的热爱和痴迷我是无法抗拒的,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我始终都没有放弃过音乐,哪怕我冒着风雪和严寒蹬着三轮车去贩菜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在唱着歌,要不音乐,我的内心将会是一片沙漠。
在家待业的这些日子里,我的心每一天都在沙化,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还有没有用?妈妈,你知道吗?在那段落日子里,我心里唯一的一片绿洲就是我用那把吉他弹奏出来的曲子,我一直相信,那把吉他最懂我的心思,它也一定能给我带来好运。
我非常喜欢那把吉他,它整整伴随了我四年,见证了我快乐无忧的校园时光,在洛明工业学校的“草坪乐队”,在校乐队,在运动场,在学校文艺晚会的舞台上,这把吉他无不陪伴着我,我对生活所有的情感,不管是高兴还是悲伤,是快乐还是欣喜,它都能表达出来。它是我生命中的相知,是我的挚友,正因为有了它的陪伴,尽管我在待业的枯燥的日子里,指尖仍然能拨起一根根琴弦,心里也会荡漾起绿洲的微微的波澜。
爸爸把它砸坏后我伤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