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怀念地摸着榴花伞,伞柄的地方,雕着小小的一把七弦琴图案,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轰隆”惊雷霹雳,闪电肆意。
这声惊雷,好似落在韶光头上,叫他整个人如坠深渊,再看不见一星半点的侥幸。
他身躯摇摇欲坠,内心恐慌畏惧,可又有一种隐隐的欢喜,夹杂着灭顶绝望
“师姐,你……你还活着……”他难以置信,但又觉得理所当然。
“哼,”她指腹抚过伞面,眉目温情,然吐出的话就像利刃,“你们都还活着,我哪里敢死。”
她抬眼,蓝瞳戾气浓如实质:“放心,我不杀你。”
话落,榴花伞蓦地撑开,弯曲黑刃唰的刃面朝上,激荡开无数寒光,纷纷落在韶光身上。
“噗,噗,噗”几声闷响,血花迸裂,顷刻间就将韶光染成血人。
韶光脸色已经不用惨白来形容,他眼底的恐惧和绝望铺天盖地,像是下一瞬就会将他淹没。
“轰隆”连绵的惊雷,撕破暴雨磅礴的黑夜。
韶光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八音的目光,复杂又深沉:“师姐不杀我,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吗?”
靡音摩挲伞柄:“你根本就不会用榴花伞,它在你手里只能是侮辱。”
韶光目有怜惜,此时两人相距不过半步,出奇的近。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揭开靡音脸上的金面具,但终于那手还是垂了下去。
“师父,”他轻笑,“知道我是怎么得到榴花伞的吗?”
不等靡音回答,他自顾自说:“三年前,就在师父出嫁后不久,他就死了。”
“是我亲自动的手,我的右胳膊就是那时被他斩去的……”
“然后,师姐的父亲,雉朝飞养父,琴家家主琴长生亲自挑断他的四肢筋脉。”
“师姐的琴侍青莲,给雉朝飞喂的毒药。”
“还有师姐疼爱的庶妹琴鼓瑟,将雉朝飞送给了媚卿。”
……
“啊!”靡音怒不可遏,蓝瞳骤然流出血泪。
“你们都该去死,一个都跑不了。”她握紧榴花伞,冲到韶光面前,以一种劈开五岳泰山的力度,狠狠地将伞尖扎进对方胸腔。
“唔。”韶光痛哼,他固执地睁大眼睛,透过雨帘,想看靡音现在的样子。
碧海蓝眸,肤白绝色,还是从前的倾城色。
但因着那双异色双眸,又多了几分惑人的魔魅气质,这模样的师姐,他觉得比之三年前,还要更让人怦然心动。
靡音却恍如魔障了般,她扬手就是第二下,狠狠洞穿韶光大腿。
韶光动也不动,将生死拱手送上,任由靡音施为。
最后三剑,分别穿韶光手腕和脚踝而过。
她废了他的筋脉。
“噗”韶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抬头,雨水迷蒙了双眼:“师姐……”
靡音居高临下睥睨他,榴花伞抵他脖子。
她低头,一字一句:“你伤他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日?”
“他教你武艺,授你武道,当得起你半个师父,你怎么可以那样狼心狗肺?
“他只有十六岁,不及弱冠,就已经文韬武略闻名大夏,如此前程似锦,便葬送在你这等小人手上。”
“他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以怨报德?”
锥心之痛化为毒蛇,在她胸腔之中乱蹿,叫她一闭上眼,就想起雉朝飞的音容。
韶光一句一句听着,他喘着气,脸上居然带出解脱浅笑:“师姐,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说到这,他话语一顿:“雉朝飞,该死!”
即便多年过去,他依然这样认定。
靡音恨的双目赤红,她高高扬起榴花伞,再狠狠落下,轻易砍断他一根手指头:“不,该死的是你们!”
断指落到泥泞之中,沾染了雨水,很快就找寻不见。
韶光却笑了,青年硬朗的面容,在笑的时候弯起眼梢,竟有几分单纯。
他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当年的纯粹温柔。
暴雨渐歇,阴云飘散,天地间水汽濛濛,透着份外的冷。
韶光跪在泥泞中,身下尽是被雨水稀释的鲜血。
他抬眼望着她,请求道:“师姐,你杀了我吧。”
但靡音伸手,动作轻柔地为他拂开额头湿发:“这么多年,你那样心悦媚卿,我会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块,不过不是现在。”
韶光目光胶着在靡音脸上,眼底有贪婪和缱绻。
他嘴角泛起无边苦涩:“师姐,韶光此生最欢喜的,是成为了你的师弟。”
当年,琴徵羽、雉朝飞还有他,一同拜在隐士大儒门下。
三人里,他排行二,雉朝飞年纪最小,是小师弟,而琴徵羽则是大师姐。
她学琴,和他和雉朝飞都学的不一样。
但他仍旧如飞蛾扑火,无法自控的目光追随她,就像是仰望明月的卑微萤火虫。
靡音憎恨:“我最后悔的,是认识你这么个畜牲。”
以致于,害死了朝飞!
她内心的怨恨不能克制,恨不得就此杀了他,以慰朝飞的在天之灵。
但不行,她还的再忍耐着等等。
靡音拖着他,直接到白肤白发小少年面前,浑身戾气地问:“名伶楼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小少年道:“因为我是白肤白发的皇陵守门人一族。”
靡音皱眉:“你与朝飞是何关系?”
对这问题,少年踟蹰了会才答:“三年前,南宫朝飞曾道,当有一日手持莲杆簪的姊姊找来,叫我什么都听姊姊的,还说姊姊凡事都会帮我。”
靡音怔住,皇陵守门人,这是大夏皇族分支的一脉。
而世家南宫,乃是护卫皇族正统的家族,于二十多年前,一夜灭门,早不复存在了。
“朝飞复姓南宫?”她竟是从来不知朝飞原来是南宫家后人。
难怪他文韬武略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就已在武道上走出了自己的路。
一切只因他身上流的是南宫家的血!
她手在发抖,心头恨意磅礴而起,叫嚣着让人疯狂。
她反手抽出榴花伞,一伞刺进韶光掌心,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他们,让她的朝飞,还未大成就半途夭折!
靡音看着小少年,恍惚看到朝飞正立在他身后。
她缓缓勾起嘴角:“朝飞没做完的事,由我来为他完成,南宫家的责任,我替他背负,就算披荆斩棘,我也会护好你们守门一族。”
誓言许下,瞬时生效,她仿佛看到雉朝飞冲她笑了下,尔后化为点点星光,飞向天际。
阴云散开,夜幕里,有一颗新星,无比闪亮。
得到承诺的小少年松了口气:“我叫守关一,姊姊叫什么?”
“她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涓涓娓娓的嗓音蓦地响起,在暮暮夜色下,冷冻的人起疙瘩,“她是本尊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