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
“前朝皇陵宝藏?”媚卿吃惊不已。
楚西祠点头:“大夏皇族,曾有位先皇素爱收集藏书,不拘孤本,就是民间话本册子他都会收集,他将这些藏书连同无数金银,藏于某处,沉埋地下,是为皇陵宝藏由来。”
“先皇择了一支皇族血脉日夜看守,无数年过去,看守藏书的人将那地方封闭锁上,带着钥匙和舆图大隐隐于市,从此行踪全无,这就是守门人一族的来源。”
“一百年前,先帝认为儒生不师今而学古,各尊私学,诽谤朝政,惑乱民心,十年焚书,烧断传承……”
“当年大夏金吾卫,以火铳为武器,威慑四海所向披靡,而今泱泱大夏,竟无一人能制出火铳,便是火雷配方也不失传了。”
“金吾卫是吾本王手里的刀,这把刀越是锋利越好,所以本王要找到造铳之术和火雷配方!”
到时,整个天下谁还敢阻碍他?
媚卿面露沉思:“所以王爷要找守门人拿钥匙和舆图?”
颜西祠点头:“如今今上也得到了消息,暗度陈仓,想坏本王的事。”
媚卿笑了:“今上无能,哪里比得上王爷,卿卿先祝王爷喜获宝藏,成就无冕之王。”
楚西祠喜欢听这话,勾起媚卿下巴:“娆蛛得到的这消息已经走漏,赶紧差人去落凤坡,务必要将皇陵钥匙和舆图给本王带回来,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媚卿掩唇低笑:“王爷放心,只要是王爷的事,卿卿都会办得妥妥当当。”
楚西祠心怀大悦:“这些年,有你是本王之幸。”
话罢,媚卿依依不舍的将楚西祠送走,抬手招来藏密室的青年。
那青年剑眉星目,生的高大挺拔,但右臂袖子却空荡荡的,身后背着把样式古怪的黑伞。
“韶光,你走一趟落凤坡,事关重大,别人我不放心。”媚卿抬手拍了拍青年断臂处,似娇嗔又似撒娇。
青年嘴角含笑,目有情意:“放心,但凡你吩咐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闻言,媚卿眼波流转,娇媚不可方物:“你知道的,我最信任你。”
韶光应了声,他扶媚卿坐好,一刻钟后出了门,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和柔情。
而他身后的媚卿,看着青年渐行渐远的背影。
背负黑伞,英气笔挺,她眼前又浮现一袭红衣,凭栏抚琴的人影。
“呵,”她轻蔑嗤笑,“要三年了,你死了我活着,当初你的一切,如今全是我的,男人、权势、名望……没有一样是我得不到……”
*****
是夜,阴云沉沉。
到亥时,忽的暴雨倾盆,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是打翻了水盆。
落凤坡小道上,猛然一辆马车奔蹿出来,雨水飞溅,马车后面还跟着追兵。
纷沓的脚步声,刀剑划着青石板面,发出刺耳摩擦声,这一切都被大雨掩盖。
马车疾驰如飞,披蓑戴笠的白发老翁拼命抽打骢马,企图能再快一点。
但,追杀来得更快!
“轰隆”刺眼的闪电,挟裹匹练刀光,狠狠劈向车篷顶。
老翁大喝一声,手上马鞭一甩,缠上利刃,将追杀者抽飞。
可这只是杯水车薪,更多的追兵涌上来,尖刀从车顶刺进马车里,轰地破开马车。
马车里,一小小的人影摔了出来,立马就有刀剑补上去。
老翁龇牙裂目:“守儿!”
那小人就地打了几个滚,瓢泼的雨水淋在他身上,冲刷后,便见他白肤白发,很是奇特。
暴雨呼啦,倾盆不止,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白肤白发的小少年抹了把眼睛,板着小脸缓缓站起来,注视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独臂青年。
青年左手持黑伞,伞面全由弯曲的锋利黑刃拼凑而成,伞柄上刻繁复榴花,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音。
“楚西祠让你们来的?”生死关头,小少年气势半点都不弱。
他身高只到独臂青年腰身,但面容严肃,半点都不像个总角小儿。
“守门人一族,宁死不屈!”小少年声音脆朗,在暴雨里传出去很远。
韶光垂眼,黑伞开始旋转:“王爷吩咐,只要皇陵钥匙和舆图。”
话音方落,嗖的一声,黑伞收拢,伞尖森寒无情得朝小少年胸口刺去。
“守儿,小心!”老翁一鞭子抽开追杀者,扑到小少年面前,以身相护。
“噗”伞尖入体,鲜血喷涌,顺着雨水,被稀释成粉红色,蜿蜒成小溪,在地下同雨水汇聚。
“爷爷,爷爷,你怎么样了?”小少年搂着老翁,小小的身体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雨水飞溅,打在人身上泛出冷和疼来,小少年凄厉无助的哭声竟盖过了雨水声。
韶光面无表情:“交出钥匙和舆图,不然守门人一族今晚过后,将不复存在。”
少年咬牙,眼神仇恨:“妄想!”
话罢,小少年猛地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抬手就欲自尽。
老翁一把捏住少年手腕,看着韶光面色犹豫:“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放过我孙儿,他什么都不知道。”
“爷爷?”小少年震惊,顷刻眼底就蓄满了泪水。
韶光视线从少年脸上划过:“可。”
得到应承,老翁手伸怀里,抖抖索索摸索起来。
韶光面无表情地等着,没有半点不耐。
忽的,老翁高喝一声:“喝!”
整个人瞬间爆发出无以伦比的速度和力量,并从地上蹿起,死死抱住韶光,“守儿,快跑!”
小少年一股脑爬起来,抹了把脸,头也不回跑进雨幕里。
“找死。”韶光表情一厉,手头黑伞扬起落下,接连在老翁身上戳了好几次。
顷刻功夫,老翁毙命。
韶光一脚踢开老翁,抬脚就朝小少年追去。
就在这时——
“嗡”突兀的琴声乍响,空灵幽远,干净纯粹。
跟着三道冰丝琴弦从天而降,狠狠地打在黑伞上,将韶光震退两步。
韶光虎口隐隐发麻,他抬头,就见白发小少年面前,忽然出现个身披大氅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好似在弹琴。
“叮咚,叮咚……”连绵的琴声渺渺,仿佛三月初春踏青,竟让人在雨夜中心情放松起来。
“名伶楼办事,闲人绕道!”韶光重新撑开伞。
琴声一顿,那人没有转身。
只听一道嘶哑粗砺的嗓音问:“画上之人可是你?”
少年回答:“是。”
那人又问:“这可是你的白发?”
“正是。”小少年回答的果断。
不辨颜色的大氅在雨中飞扬而起,宛如蝴蝶振翅:“往后,你由我守护。”
听了这话,刚痛失唯一亲人的小少年哇哇大哭:“三年了,姊姊你让我好等啊。”
一句“姊姊”,让那人琴声不稳,音波所过之处,雨花粉碎,泥水飞溅。
韶光心头升起不安:“不管你是谁,敢和名伶楼抢夺守门人,都当死!”
话音一落,他左手飞快转动黑伞,带起的雨水,叮叮当当冲那人脖子去。
“嗡嗡嗡”琴弦快若闪电,缠上伞面黑刃上,叫他再难寸进。
韶光反手变招,黑伞自下往上撩刺。
但对方的动作更快,紧绷的琴弦上,雨滴砸下,竟发出波浪颤音。
颤音入耳,韶光呼吸一滞,手上力道被震散,他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他骇然,这样的攻击手法,世所罕见,简直闻所未闻。
“你是谁?”他飞快拉开距离。
仿佛有森寒低笑从四面八方传来:“才两三年的功夫,韶光你就不认识我了?”
嗓音哑的厉害,好似喉咙被撕裂过,即便能说话,也带着破风音。
大氅宽敞的帽兜缓缓落下,露出一张苍白带半截金面具的脸来,那一双蓝眸在雨夜里,妖异诡谲。
韶光眯眼,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
靡音微微仰头,淋着雨,浓烈的仇恨席卷上来,叫嚣着让她浑身血液都开始亢奋。
“韶光荏苒,一生无忧……”她一字一句。
韶光脸色大变:“你到底是谁?”
靡音大笑,三根琴弦同时颤动,刺耳尖利的琴声震慑阴云,她双臂一展,如翱翔夜空的大鸟,拖着琴弦冲向韶光。
她心头恨意滔天,怨毒四溢,又夹杂在仕女铜人里,刻骨铭心的悲恸和绝望——
“你问我是谁?你竟然还有脸问我是谁……”她大声嘶喊。
“唰”伞柄寒光闪烁,韶光抽出里头的细剑,将剑舞的密不透风。
琴弦交织成网,每一根琴弦都在高速颤动。
雨声、琴声、剑声,在这一刻混杂一块,就成一曲独特的琴曲。
琴曲入耳,韶光头疼欲裂,他大喝一声,迎着暴雨,将细剑往上一抛,左手出拳,轰地砸在靡音肩甲。
琴声暂歇,两人各退一丈。
靡音咽下喉咙的腥甜,唇边倏起决绝的疯狂。
“你怎么敢用榴花伞?你怎么对得起这把伞的主人?”琴弦弹射而来,缠住黑伞和细剑。
眨眼,榴花伞就落到了靡音手里。
韶光捂着胸口,心里终于有了揣测,但这揣测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他抖着唇,面色惨白,凄然而不确定地喊了声,“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