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溪山延绵数百里,象一条巨龙,头朝南尾朝北,向炎炎南海游去。位于兴南的地段是尾端,龙尾舞姿翩翩,仪态万千,山势虽然没有南端雄伟,却是秀丽非凡,奇峰俊岭错落有致,复杂的地貌,构造了山峦重叠山林、峡谷、小平原和宽阔的丘陵地形,尤其是临近弁洲的暮云乡,更是有着“南方草原”之称的小高原。
行走在山脊上的四个年青人,有三个兴致勃勃,只有刘小凡闷闷不乐,他还没有从失去爱车的忧闷中回过神来,没心思欣赏四周秀丽的风光。他微微含首,步履机械而生硬,也不说话,仿若一俱行尸走肉。
这中间最有兴致的是史玉香和江思海,史玉香不时地拖着康明的衣袖,让他看这看那,时而说那道山峰象骆驼,时而说这条小溪象银蛇,明明是“独龟望海”石相,她偏偏要说是“蛤蟆吠天”。你不同意?她会指着天空上的那朵云彩说:“你看,那就是它想吃的天鹅。”
康明打趣道:“好,你是天鹅,我是蛤蟆。”
史玉香可不会脸红,她捻着康明的鼻子向前一拉,说:“你是牛,我是那牵牛的人。”
康明没有挣扎,他顺着史玉香的手势向前快走了几步,翻山越岭的走得身体都发了热,从史玉香的体内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体香,让康明闻得很受用。不过,他没放过嘴里调戏一下史玉香,指着前方山脚下的一条小溪说:“织女,你要把我牵到银河对岸去吗?我的神牛还在河这边呢。”
不过,当江思海介绍山里的情况时,史玉香就不会打扰他们。
江思海指着远处的一片大山说:“康县长,那边就是暮云,有一片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高原,地平草嫩,四季如春,可是开发牧场的好地方,可惜不是大溪的地盘,没有列入我那个发展规划。”
康明接口道:“从地图上看,好象弁洲那边还有近二百平方公里的高原。”
“是,如果把它围成一圈,到是一个天然的奶牛场。”
“那现在,那里是不是养了很多牛羊?”
江思海遗憾地说:“可惜的是,没有一条路通上去,山民们自发地养些牛羊,可运下来很费事,所以,那一带盛产腊牛肉,‘暮溪腊牛肉’是远近闻名的。”
康明伸出右手食指在脑袋边指指点点地说:“那现在,你可以将昨天下午说的那些大溪中药材、摩岭速生林等等设想一起写进规划里,回去后找一下分管农业的县长潘新友,更会同文昌元和张仁怀两位局长,一起拿一个兴南东南区经济开发规划出来,哦,还可以让姜又进同志参入进来,他是管工业的嘛。”
“姜副县长也参加?”江思海对前面几人没有想法,但让他与姜又进一起研究经济问题,他感到有点不舒服。
康明指责江思海说:“别那么小气嘛,他以前不支持你的工作,那是因为没看出你这个人才来,而人是会变的嘛,相信以后他会支持你的。”
江思海抿着嘴轻声嘀咕道:“我有资格跟一个副县长斗气吗?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康明想,姜又进是有问题,但与兴南三大家比起来,又算是轻的,既然是要贯彻“肾透析”的宗旨,总得留下一些经过洗礼的人用一用,至少是短期内得用一用,不然,兴南的官场就是“大换血”,而不是“肾透析”了,这一定不是唐宁想看到的结果。
“如果他不配合,就让他滥竽充数吧。”康明象是在对江思海说,又象是有感而发的自言自语。
江思海沉默了,他不能完全理解康明的用心,但他也不敢反对康明的举张。这两天来,他感到康明是个干大事的官,可有些事又有点捉摸不透他的用意,比如说在用人的问题上,江思海推崇爱憎分明是非观,而康明却有点和稀泥。
江思海哪里知道,康明心里也窝着一股气,一个个贪官污吏好象是一条条绳子,将康明的心脏绑的紧紧的,捆得他心里很不好受,心想着等哪一天自己掌握了兴南人事大权的时候,他要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换血”。
山道一弯又一弯,可山峦一座又一座,怎么走也走不完,怎么看也看不够。转过的这道山腰,那边已经是暮云乡的地盘。江思海的人缘还真的不错,尽管是暮云的地盘,认识他的人还是有很多。
一路行来没有帐篷,吃住都在山民家里,热情的山民不认识康明等人,但他们认识江思海,那股子热情劲,让康明一行接受了山民最慷慨的招待。如果他们知道这一行中有兴南的县长,不知道会不会心潮澎湃或心喜若狂。
不过,进入暮云乡后,路怎么走就要问了。
康明的目标,是暮云乡的那些矿井,那一群专家勘测组自矿难发生后,到清源修整了几天,好象有意与兴南过不去似的,又组织了更大的勘测队,在兴南的东南山区转悠着。事关兴南的矿业,康明不能不对这一队专家关注,说关注还不够,应该说是非常重视。
暮云的山变得高大起来,面对巨大的峭壁,让人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对面的大山里云雾缭绕,飘逸的云丝将山峰拦腰折为两截,站在这边山顶向对面看去,仿若过了南天门,走进了神仙境地。
史玉香兴奋得象个孩子,她时而走到前面一大段,时而又回来接后面的三人:“你们快点走好不好,前面的风景美得没边了,你们就不想先睹为快?”
康明只好赶几步,与史玉香并排站在山顶上,望着如画一般的风景,也感到心花怒放,感慨万千。想喊叫,却不知道应该喊些什么,深吸了几口气,象是跑累了喘息,其实更多的是抒发心中的感情。
史玉香拖着康明,一指前方,叫道:“你看那,好美的山,康明。”然后双手翘起兰花指,合在口边作喇叭状,向着对面的峭壁大声喊叫:“我——爱——你——!”
“我——爱——你——!”
……
山里回荡起一声声回音,已经分不清喊声更动听还是回声更动听。史玉香的“我爱你”是紧接在“康明”之后的,也分不清她是对风景抒发情感,还是对康明表达心意,反正康明听起来就是那么受用。
康明深吸一口气,学着史玉香双用合在嘴边,用浑厚的男中音喊道:“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
史玉香看着康明,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但又有一丝不满地说:“不算,你应该在前面加上定语。”
康明望着史玉香那充满朝气的脸,感到这脸上的风景更美,却故意笑道:“你也没加定语。”
“我小声地加在前面,难道你没听见?”
“我是加在心里,我想你应该感应得到。”
史玉香娇怒道:“我是女人,应该矜持,你是男人,应该豪放!”
康明想:你也有矜持?好吧,豪放就豪放,这里又没有外人。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后面的江思海和刘小凡一眼,然后一摔头,运足中气,对着峭壁高声喊道:“史——玉——香——,我——爱——你——!”
在山峰回荡的声音中,史玉香心潮起伏,她已经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一把抱住康明的腰,将头埋进那宽厚的胸膛里,幸福得一塌糊涂。
面对前面紧紧拥抱不肯放手的一对人,江思海拉住了机械地向前走的刘小凡,退到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打开行包,取出两块山民塞进包里的熏肉,分一块递到刘小凡的手中,拨出竹筒的塞子,一口肉一口水地吃起来。
他没有去打扰康明和史玉香,他知道,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是不需要食物的,他们正处在飘飘欲仙境界之中,俗不可耐的食物,只会破坏他们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一对情不自禁的深情男女这时候想干什么,或者是说会干什么,江思海觉得用脚指头猜一下也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之久,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动情,并不是江思海没有耐心,因为再不赶路的话,今晚就只有露宿山林了。所以,他稍稍从石头边伸出头,向那里张望了一眼,他不想看到什么卿卿我我的长吻,但如果实在看到了,他准备再等一个世纪。
只见坐在康明旁边的已经不是史玉香了,而是一堆人,一个个花胡子的、长头发的、戴眼镜的、挎地质包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手之舞之地在向康明诉说着什么,而康明也不时地点点头,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从那些慢慢点头的动作里看得出,县长的心情很沉重。
江思海一下子跳起来,他为自己龌龊的幻想感到惭愧,县长在与地质专家们讨论大事,而做为秘书的他不在旁边作笔记,却在这里想象着县长干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这种严重失职行为的感受,让江思海抛弃了呆望着天空的刘小凡,急速向那一堆人跑去。
讨论已经接近了尾声,康明见江思海跑过来,向他招招手,说:“思海啊,快过来,见过这些教授们,将他们的话牢牢记住。”
等江思海跑到跟前,康明说:“这些教授,前些天你在大溪应该见过,还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吗?”
江思海点头如捣蒜,逐个向教授们含首欠身:“张教授好,李教授好……”。待看到一个年青美貌的女子,眼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少顷:“这位……?”
康明介绍道:“哦,这位美女叫文洁,是兴南英雄文铭处长的亲妹妹,刚从加拿大留学回来,现任省地质矿产局勘查管理处副处长,这可是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你可要向她多学习。”
“文处长好!”江思海叫得有点底气不足。
文洁大方地伸出玉手,与江思海轻轻一握,算是打个招呼了。
江思海握着文洁柔软如棉的手,感到有点不自在,倒是率先将手缩了回来,他很不好意思地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来了。”
张临宇教授半开玩笑不认真地说:“我们是听到康县长的招唤赶过来的,没想到一来就坏了他们的好事。史姑娘在这里,我们也想来看一看,看看史姑娘的……”
话没说完,史玉香眉毛一立:“张教授!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张临宇马上住口,将头偏向一边,微笑着向史玉香摇了摇手:“我不说,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康明惊异地看了看张临宇,又看了看史玉香,感到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秘密,可人家不愿意再说,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了。江思海的这个见面表现,康明基本上还算满意,只是感到他有点点过份的谦卑,恕不知江思海还没从自责中回过神来,歉疚感还在纠着他的心,自然不能挥洒自如。
康明指着江思海介绍道:“这位是兴南的大才子,现在屈就秘书,在经济学上的见解,还算有点创意。”康明没有介绍江思海的学位,在这一大堆教授、博士、留学生面前,本科硕士根本就上不得台面,这样的介绍能提高他的声誉,又能让人对他产生深刻的印象。
江思海对康明的介绍非常满意,他也领会到了康明这番介绍的用意,于是姿态也调整得不卑不亢,很自然地拿出笔记本,等待记录他们的发言。
康明见江思海做好了准备,就用重复结论性的口气再问专家们:“这么说,这几年矿产的开发总量价值近五十个亿?”
这回轮到测绘学教授李岩点头了:“这还不包括兴南矿藏在质量上的优质差价,如果将优质优价估算在内,应该在五十五亿到六十亿之间。”
康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五十五亿到六十亿的概念,是文沧市五县两区一年的工业产值总和,就凭这一项,兴南工业产值就可以挤身于文沧市的前三名,绝不会落到最后,连一个区都不如:“如果按照国家矿产资源税费的政策,上交国家财政的数额应该在十三个亿以上吧。”
李岩却摇摇头:“还不止,锌、铜等的税费并不高,只有百分之几,但黄金的税费最少都是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兴南盛产黄金,它占居矿产总产值的五分之二有盈,统计起来,大约在十七到十八个亿。”
三年多的时间就有近二十个亿的财政收入,兴南应该富得流油才对,决不会赤贫得债台高租,难怪人们说,“富在兴南,穷在兴南”,这一富,富在企业老板个人,一穷,穷在兴南县财政。半月前康明还被没钱过年搞得焦头烂额,却原来兴南的钱都被他们“偷”、“漏”去了。
想到这里,康明恨恨地说:“这帮蛀虫,自己发了财,却没有半点想到国家,要知道,这些矿藏都是国家的,国民人人占份,凭什么他们独自霸占?”
地质学教授张临宇接口道:“这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在开采过程中,他们只采出了高纯度优质的矿层,还有一大批矿层被埋没在地下,由于开采中地质层松动变形,给回采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康县长,矿产资源是有限度的,它不可以再生,在你的治下,要尽快杜绝这种恶性开采方式的继续,它造成的矿藏损失,已经达到了百亿以上,再继续下去,让人感到心疼啊!”
康明狠狠地指着江思海道:“记下!记下!再加上我这几句,在春节期间,让兴南所有的矿井停业整顿,开春以后马上进行改造,再请这些专家教授回访兴南,逐个对矿井进行检查验收,不合格者,一律下马。”
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感到现在不是时候,对象也不是这些专家们,所以改口道:“还请各位专家大力支持兴南,扶兴南矿业走上正常轨道。要花多少钱改造,请核算个数字出来,兴南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守住这些矿藏,让它们得到合理开采。”
十几个人的专家组人员,看到康明义愤填膺的表态,心里油生几分敬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