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
柳书竹闻言,伸出去一半的手忙又缩了回来,满脸促狭。
“什么条件?小爷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若是想藉此逼我出家,就算把天底下所有的宝物都堆在眼前,也没门!”
延德方丈摇摇头,道:“与佛门有缘,在不在门内无妨。空藏祖师亦是带发修行,坐镇我庙,谁敢说他不是盖世神僧?”
“不是剃度出家,那是什么条件?”柳书竹眼珠一转,“还有啊,你们也别想留我在庙里带发修行。好男儿志在地方,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唯独这和尚庙我自幼就不喜欢。”
延德方丈的表情多少有些无奈。
他心道:这等顽劣的狗熊脾气,不堪教化,当强贼做大盗还好,就遁入空门而言,又有哪座庙敢轻易收你!
“老衲别无他念,只是恳请,无论何时何地,但凡你的人还在,便莫要忘了佛门今日的情分。”
延德方丈语气郑重,说完之后,连同身后的老僧都对柳书竹合十躬身,再执大礼!
他所说的情分,是‘佛门’二字,而非大明王寺。
总感觉对方话里有话,他既不肯直说,态度又如此严肃,柳书竹也不方便多问。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本无可厚非,后者点头默许,而后又想起一事。
“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大师帮忙。”
延德方丈道:“小菩萨请讲。”
柳书竹二话不说,从随身携带的储物锦囊中变出了两样物事,赫然是紫电雷云衣和天煞乾元鼎。
“你能否将这衣服和小鼎之上的烙印抹去,重新铸造一番?”
延德和尚眼神微亮:“这两件皆是圆满皇器,如猜得不错,当是秦大盗传世之物。凝练这两件宝器的人,修为恐怕还要在老衲之上,即便勉强熔炼,也要半年时间才行。”同时,他又疑惑道:“咦,两件器物中,为何会有一丝浓重的血气?”
“半年?”柳书竹大失所望。
近日内,他和小和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生死恶战,他要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宝物。
至于两件皇器中的血气,则是因为舍利中溢出的暖流逐渐改变了他身上的血脉,专门污人法宝异象!
“难道就没有其他捷径吗?如果不成,只是把这件紫衣祭炼一下,能发挥出一半的功效也好。”
皇道武器之中,器好炼,衣难成。
每一件圆满皇器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圆满皇各自领悟的奥义相去千里。
紫电雷云衣是防御性的圆满皇器,如果能将衣服上原本的强者印记抹去,柳书竹便能与之心意想通,穿在身上,就多了一重保命手段!
若是两者能够完美契合,即便他修为不高,此衣也能挡下至人武皇倾力一击。
延德方丈不语,却是转头看向舍利塔。意下所指,这种事情,恐怕只有那位俗僧有能力办到了。
正思忖间,舍利塔中却有了回应,空藏神僧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我三人约定都不在插手传人之争,但帮你祭炼几件宝器也当无碍,算不得违心。”
柳书竹手上的紫衣以及小鼎当即凭空飞起。飞向舍利塔。
小和尚一拍脑门儿,翻手变出一柄黑尺,正是前些日子从齐桓那里夺来的那件圆满器,只不过品质远远比不上前两件。
“还有这柄黑尺,俺拿着没用,也一并炼了吧。”黑尺随即飘起,也一并被收走。
柳书竹没有出言相谢,对空藏神僧不问小和尚生死的行径仍怀有芥蒂,见他主动出手帮忙,心中暗道:这还差不多!
“小鼎和黑尺,皆是地底神铁所铸,你想把它们炼成什么器物?”
柳书竹只说了一个字。
“刀!”
旋即,他狠狠一咬牙,祭出金灿灿的绝尘珠,转身向舍利塔方向,说道:“如果我把这颗念珠也交给你,跟刀锋融合为一体后,祭炼出来的宝刀威力是不是更大?”
空藏神僧的声音道:“理论上说,此法可行。可绝尘珠是六祖所化,等同于帝兵,我却是没有能力将其炼化。何况,此珠的材质虽十分寻常,却藏有六祖毕生参悟的佛理,已是佛家至宝,毁了岂不可惜?”
“命没了才是真的可惜!”
“天地如此广大,唯‘情’之外,有什么不可弃。大和尚既然把它赠予我,可不可惜,也是我说了算!”
柳书竹冷笑一声,不见半点舍不得,甩手便将珠子扔向斜塔。
“不能炼化,可以把它铸在刀柄末端。”宝物再好,也要物尽其用,死物终究是死物。
这一举动和言语,让延德方丈以及他身后的老僧相继动容!
舍利塔中沉默了片刻,将绝尘珠纳入塔内,又道:“你身上的血脉极为特殊,要想心意相合,还需取你些血水作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柳书竹身上,亿万毛孔中皆有血珠渗出,汇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球,飞入古塔。
这等景象,让人内心极度骇然。
空藏俗僧的神通,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隔空取血,很难窥探出大法端倪。
交代完这件事,柳书竹索性在宝物堆中坐了下来,于膝头摊开了那张大贤遗留下的古卷!
一应人等全部识趣的退出院落,只余他和小和尚二人。
两只手缓缓抬起,白皙而修长,心无旁骛,开始演化灭佛手印。
不多时,柳书竹再次遁入了一种空冥无比的境界,六识再次闭塞!
宝山中,一枚龙眼大小的果子突兀地动弹了几下,似乎与灭佛手印难明的轨迹产生了玄妙感应。
紧接着,‘噗’的一声细响,果皮开裂出一个小口子,逸散出许多果浆,精纯的能量汇聚成流,纷纷没入柳书竹体内。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势成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手印越演越繁,柳书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连接外界与脑中舍利的通道。
海量的能源入体,又飞快的逆脉而上,沉入舍利之中,只有极小部分一遍又一遍的淬炼着他的身体。
第九印,第十八印,第三十印……一直结到六十余印,才结回第一印,如此始为一个循环。
灭佛手印并不是一门纯粹的功法,而是菩萨领悟的某种理念,与天地大法彼此贯通。结印的时候,柳书竹悟性之高,简直无法想象!
但他也无法藉此一步登天。
延济和尚曾对他说过,在某些古籍只言片语的记载中,灭佛手印共计十万八千式,繁冗之至,领悟的越多,成就就会越高。
若能一气结出所有的手印,大繁至简,所有的招式便会归一,只余下一式,却承载了十万八千种变化!
真正的灭佛手印,只有一印。
谁能修成,谁就是菩萨!
大明王寺上空,精元汇聚成漩涡状,变得更加招眼。
菩提寺方向,连那幻化出的参天树影都受到了某种气机牵扯,向那个方向整体偏移!
一尘和尚蓦然抬头,神采焕发,竟是有些小小地激动。
“唯有与菩萨为敌,求佛的路上,才会更加有趣。”
他自言自语道:“我要成佛,菩萨亦不能阻,只愿……那天、再不遮我眼,那地、再不埋我心;众生,皆跪倒龛前,奉承我意;岁月,也要为我而停止流转,止步不前!”
菩提寺更后方,一块嶙峋的断崖前,婴儿僧面壁而坐,眼中忽然神光大亮,忍不住叹道:“乖徒儿,来日你若成了佛、作了祖,必是一尊妖佛,人人可唾,却无人敢言!”
这话若是被柳书竹听见了,恐怕还要破口大骂婴儿僧。
骂什么?
贱人就是矫情!
成佛作祖又能怎样,别人敢不敢骂,他不知道。
但他敢!
殊不知,佛陀也有宿命的终结。
无敌于世间,却一样会有‘天’来葬你。
异象逐渐惊扰了整座巨城。
“这是有人在拼命拔升修为啊!”
“看如此浩瀚的能量层次,足够破灭武皇晋升圆满境界了,不知是哪位神僧坐关有成?”
“你们听说没有,三天前,佛门的菩萨转世回城了,好像还跟大明王寺有极深的渊源,手里有一颗金珠,是慧凡罗汉所赠!”
当即,便有人疑惑道:“菩萨跟上古的圣贤一样,十万年前不都死绝了吗,哪里来的转世一说?”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亦有人忙着解释,嘲笑对方见识浅薄,“前些日子,从大漠西北地域来的!”
更有不甘人后者,赶紧补充道:“据说,是跟地底的那座仙女神矿一同出的世,还与七大盗结下了死仇。盗门的年轻翘楚现在都疯了似的满天下寻他,嚷嚷着要与他争个雌雄、一雪盗门之耻呢!”
“真有这事?如此说来,佛门岂不是要跟盗门扛上了?”
“应该假不了,神秘大帝现身西漠你们总该听说了吧,也与这位菩萨转世有莫大的牵连!说起来怕你们不信,大帝甫一现身,就为他挡下了燕大盗的第八祖!燕八祖知道是谁吗……”
“一袖退圆满,好像把天都给遮住了!”
“瞎说!大帝能遮天?那为何我们在这里没瞧见?”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形形色色的武者们凑在一起,都在谈论菩萨转世的离奇异闻,继而又扯到前些日子在西北地域发生的那几场惊天变故!
从仙女神矿到死仙奔西,又从大帝遮天再到菩萨转世回城……群口毫无遮拦,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也都有人相信。
巨城中,顿时谣言满天飞,莫衷一是。
菩萨转世的来历和身世,更是被炒的沸沸扬扬,越传越邪乎!
“既是从地底钻出来的,那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蠢货,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半人半魔之体,说不定还能口吐火焰……”
“你怎么不说他能尿火焰……”
“这个……也不一定!”
人言可畏,仅仅是隔耳相传,柳书竹的形象就会跟着再变化几次。
一会儿是半人半魔,一会又是天生谢顶,以讹传讹,若被正主儿听了去,必然连肺都要气炸,一帮人都免不了挨抽!
如此荒诞不羁的流言,之所以还有人肯相信,跟大愿菩萨的神秘不无关系。
直到今天,因为柳书竹的原因,这尊血菩萨才被大部分世人渐渐熟知。
上古末年的那段辉煌古史,再次被人翻了出来,一查之下却不得了。论功绩之伟,谜团之深,这尊菩萨都是上古之最,令人嗔目不已!
灭杀无名君主。
力挽狂澜,拯救苍生危难。
涉足五方古地,镇压君魂!
拥有如此的丰功伟绩,足可傲世万古,与他在后世所处的地位相去甚远。佛门流派诸多,庙宇广立,却从未听说哪一座庙里供奉了大愿菩萨的泥塑。
竟像是有意被除名了!
而关于其归宿,更是谜中之谜。
最不可思议的说法,便是大愿菩萨沉寂于幽冥世界,临行前发下广大宏愿!
幽冥,即是地狱。
可‘地狱’又在哪里?
佛门亦无法证实‘幽冥地狱’存在的可能性,只以‘不存在的地方’来称呼,更遑论世人。
总之,自从死仙从矿底脱困以来,柳书竹一人所涉及到的秘辛,能够让全天下的武者摆正心态,重新审视身边的世界!
即便有固执己见者,不相信菩萨能够托体重生,传言听得久了,也未免生出几分想法。
身份真假先放到一边,这小子还真他娘挺会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