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用温水把毛巾洗干净,并拧干折回床边时,苏启惊慌的发现:男人已经醒了,正看着自己。她有些慌神,差点儿把手中的毛巾弄掉在地上。
最后,苏启将温水里泡好的毛巾洗净、拧干、对折,然后返回床边,柔柔的将毛巾摊放在了乔勒言的胸膛上,覆盖住了他心脏的部位。
这是客观物理上的温暖!而下面要进行的,就是心理上的温暖。
乔勒言没动,依旧保持着紧闭双眼与世隔绝的沉默状态。这样的他,让苏启很心疼。
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伤感中的男人,但她真的不想看到他一直就这么沉默下去。而且还自己锁着自己,不肯走出这房又潮湿又阴暗的地下室。
所以,她决定跟男人说话。即便他不想搭理,哪怕自己唱独角戏也行。
于是,苏启沿着床沿坐了下来,将双脚从地面上抬起,放在了床的边沿上。
她看了看乔勒言的左手,又看了看她的右手。左手用铁链锁着,几个小时前她试图触碰了几次,都被男人强行扣下了手腕。苏启并不清楚男人为什么不肯让她触碰到铁链。于是,她放弃了他的左手,而是将他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拿起,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男人没有拒绝她这样的动作!
苏启紧抿的唇微微松了松,在心里轻轻暗暗吁出一口紧张的气息。然后,她开始掰数男人的手指。从小手指开始,然后是无名指,接着是中指,再是食指,然后是拇指...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可以看到皮肤里的筋脉。麦色的肤色,感觉健康又阳刚。
是呢,曾经男人是那么的邪佞,那么的不羁,那么的野性...可现在,却沉寂如一潭终日不见阳光的幽寒死水,没有声息,找不到奔流的出口!
苏启数了一遍,又反过来再数了一遍:从拇指开始,到食指,再到中指,再到无名指,再到小手指。不多不少,还是五个。
这是一个简单,又机械,而且还相当幼稚的行为。或许一般情况下,没哪个正常成年人会一遍又一遍的数着另外一个成年人的手指。而且还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简单又枯燥的动作。
可苏启却乐此不疲。她并不觉得简单,也不觉得幼稚,更不会觉得枯燥。这样简单且重复的动作,会让他安然下来。
躺着的男人虽然依旧没有睁开双眼,但苏启还是能够感觉到:他默认了她安慰他的方式。
其实,这样的安慰方式,苏启是从霍靖之那里学来的。每每苏启被霍无恙欺负到哭鼻子,或是受伤的时候,霍靖之不会说太多安慰的话,而是静静的将她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然后一个一个的掰数过去...简单的重复,却能让人安心!
苏启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乔勒言明白:自己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不曾离开,也不会离开。会一直等着他自己主动走出这扇门。
听霍靖之说过麦子健的身份之后,聪慧的苏启再联想到麦子健对乔勒言的恭敬和臣服时,她似乎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乔勒言应该就是罡商现任的那个幕后执权者。
所以,他肯定有着他的过人之处。如果他肯自己主动的走出这间地下室,就说明他的心结已经打开了。接下来只得靠时间来抹平男人心头的创伤。
"乔勒言,"苏启唤了男人一声,虽说他依旧没有应答,但苏启还是细心的看到他的眼睛在闭合的眼皮里滚动了一下。他听得到她叫了他。
"你知道我小腿上的这块疤痕是怎么回事儿的吗?"
她将男式睡衣里的小腿露出来了一些:仔细看上,还能看到一个咬合形状的疤痕。经过专业的美容处理,早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但苏启却永远不会记忘记,而且能准确的找出它在自己身体上的位置。
"是被藏獒咬的!"苏启开始了她的自问自答,"那条藏獒,是霍无恙养的宠物。每天放学回来,尤其是星期六星期日的时候,就是我的灾难日...霍无恙牵着藏獒的链子,在我身后一边嬉笑,一边追咬...当时我真的好害怕:那藏獒的牙齿很锋利,而且还不停的流着口水,它看着我,就像看到一只美味的活物一样,嚎吠声就更加的利害了...我在前面逃得越快,那只獒犬在后面就追得越紧...有好几次都被它咬到了衣服...每次我都会觉得死亡离我很近很近!"
"那时候,我害怕极了...甚至于每天都不敢回家!在这样的追逐中我跑了三年,也逃了三年。终于有一天,我想结束那样每天被重复戏谑重复侮辱的生活!"
"那天,是个晴天,霍无恙照例牵着那只藏獒的栓链来追我时,我停下了脚步...就那么死死的盯着那只藏獒,以为自己的勇力能够吓退那只獒犬...但奇迹没有发生:结果就是那只藏獒撕开了我小腿上的一块肉..."
抚着小腿上隐约可见的咬合疤痕时,苏启却浅浅的笑了笑,"你没想到一个才1的小毛丫头会有跟藏獒对峙的胆量吧?现在觉得,当时自己特别的傻...好像手上也应该拿个棒球棍之类的武器去跟它对峙啊。"
平躺着的男人依旧沉寂着,苏启抿了抿唇,伸手过去将他胸膛上的凉下来的毛巾拿开,然后下床走到洗面池边放好。
等苏启再次返回床沿边时,她又看到男人睁开了双眸:寂静无声,却又幽深似海。
其实当时的苏启很想试试:是不是只要自己一离开,这男人就会睁开双眼?
如果换了平时,曾经那个不羁又轻浮的男人肯定会把自己耍得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而这一刻的男人,却笼罩着抹不去的哀伤。这世间唯一的至亲死了,换谁都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苏启再次坐回了床沿上,她蜷着双腿,将双臂匍匐在膝盖上,就这么侧着头看着静谧中一动不动的男人。至少自己刚刚的那番自问自答的回忆,男人没有排斥。
"还有我这额头上的疤痕...那是我14岁那年从二楼跳下来给磕的。"于是,苏启选择继续。她撩开左侧额角的长发,又开始了她的独角戏。
"那天,我第一次来...例假,也就突然间明白自己是个成年大姑娘了。可踢完足球回来的霍无恙,他照例要我帮他擦背...我死活都不肯答应!因为来例假让我深深的感觉到: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但霍无恙却不这么想...他一直觉得我就是他的附属品。"
顿了顿,苏启将肺部的气息嗅满,又接着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不想伺候他...比如说,给他铺床叠被、端茶倒水,甚至于背书包、写作业,替他顶包等等,我都可以帮他做的...从我被领回霍家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霍家抚养我的条件,我有那个义务和责任把霍无恙照顾好!可...可帮他擦背..."
苏启微微噎住了,缓了缓气息才能继续,"那天,我偏偏就不想帮他擦背!于是霍无恙便说我不识抬举,又说我是他的狗,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做什么!他扣着我的手使劲儿往浴室里拽...我不知怎么了,就玩命的挣扎,还推了他一个大跟头..."
"然后霍无恙就像疯了一样,咆哮着让我滚!我刚想拔腿就跑,却又被他一把抓住,然后...然后就把我从二楼的窗口直接推了下去!估计是他嫌我滚得太慢吧..."
苏启调侃一声,涩涩的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恨霍无恙,直至今日,她依旧很关心他且爱护他,依旧会把他像个爷一样的伺候着。苏启觉得,那便是她被领进霍家后义不容辞的使命。
突然,苏启发现一旁的男人有了动作。他探过他的右手臂,圈住了苏启的腰,带动着她的身体随着他一起躺在了床上!还是之前的姿势:让她背对着他。
他环着她的腰,不似之前那么紧了,只是环着,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的往死里勒她。
麦子健原本是想进去给乔勒言和苏启送晚餐的。
在从监视器里看到两个人又躺回床上时,他便作罢了。饿着他们,总比扰了他们好。
不过在看到苏启没能在行李箱里找到适合她的女人衣服时,麦子健便开始怜香惜玉了起来。
他当然没有去看苏启跟乔勒言的现场秀,他也没那个心情。
麦子健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心生怜悯的。至少在他看来,苏启是个干净且善良的好女人。
关掉监控之后,麦子健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旁边放在打包好的三份晚餐,他一份,还有两份儿原本是要送进去给乔勒言和苏启的。都没有动,因为麦子健似乎也没什么胃口。
想到乔勒言不知道还要在地下室里把自己锁多久,麦子健便想到了给苏启去弄套衣服。
不看监控是不可能的。麦子健担心乔勒言的状态。但看了监控,一直面对着苏启时,似乎也挺不合适的。
所以,麦子健鬼使神差的竟然把电话打给了米诺。既然明知道米诺对苏启不会怀有好感,那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她,让她给苏启准备一两套换洗的衣服呢?
除了因为米诺跟苏启一样都是女人外,或许还有其它的私人因素。比如说:让她看清乔勒言已经心有所属!
"米诺,苏启挺不方便的...你给她买套衣服送过来吧。喂...喂...喂...真是个祸害千年的妖孽!"
还没等麦子健把话说完,手机里便毫不留情的传出了嘟嘟声。因为米诺把手机给掐断了。
果不其然,她对苏启不但没有好感,而且还敌意十足。至少麦子健是这么认为的。
可让麦子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个小时后,米诺竟然送来了两套女式的衣服。
这让麦子健着实惊艳,似乎又开始不懂米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把监控打开!我要看!"米诺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女霸王的命令口吻。
"这...这恐怕不太好吧?万一...万一会影响到你心情的。"麦子健故意说得这么挑衅。
虽说,麦子健跟乔勒言哥们儿感情很深厚,但对于乔安东,他跟米诺并不是太熟。对于乔安东的死,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伤感,毕竟对他们来说,乔安东最多只是个稍稍熟识的人而已。
再则,他们也不是那种拥有着天使般心灵的善类。
他们之所以难过,完全是因为乔勒言所表现出来的悲痛欲绝。因为乔勒言伤心了,所以他们才会跟着一起难过。
"你究竟开还是不开?给你三个数,三,二,一..."米诺话到手到,她探手过来揪拧麦子健的耳朵。
麦子健敏捷的向前倾身,"好好好,我开,我开!"
画面似乎很安宁,乔勒言紧拥着怀里的苏启,以同样侧卧的方式躺在简易的板床上。
等麦子健调好音频之后,米诺才听到只有苏启一个人源源不断的在说着话。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特别的爱吃阿姨做的糯米麻薯。有水果的,有黑芝麻的,甚至还能做出肉松口味儿的...被霍无恙知道之后,他便开始拿麻薯来要挟我:让我手举着靶子陪他练飞镖...让我套上垃圾桶当环保小超人..."
"看到没有?这才叫治愈系的心灵抚慰法则!这种小女人的柔情,恐怕你这辈子都学不会了。"麦子健原本是想夸赞一下苏启,可没想又嘴贱的把米诺给得罪了。
米诺美眸紧紧的盯在显示器上,她并没有去听苏启究竟独自在唠叨什么,只是盯看着男人。
米诺很不能理解。
当然,米诺不是男人,所以她也理解不了男人。
"哼!"米诺咬着她那艳色的红唇冷冷的哼哧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了!白白害了本姑娘替他掉了半箩筐的眼泪!我真是够杞人忧天的!"
"还有你!麦子...贱!你跟那个没良心的东西一样贱!"
看着米诺夺门而去的背影,麦子健很是无辜:自己怎么又贱了呢?为什么要用'又';?
半夜里,苏启醒了。
她是被饿醒的。
刚刚一动,男人便勒紧了她。她便不再动,并缓缓的放松下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