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钱康走后,钱氏就在考虑旺财的活计,王家是有产业的,可惜并不归她管,真正归她管的,也就是这个宅子的下人们。而她再不知礼,也知道不能用自己的亲侄当下人,所以最终还是得把人塞到铺子中去。
铺子中最体面的差事自然当属掌柜,只是一则掌柜是老爷安排的,她没权力辞掉,再则,掌柜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她对这个侄儿的情分也没到那份上,比如罔顾家中利益什么的。相比之下,二掌柜却是个不错的差事,不用担大梁,还不少工钱。钱氏带着点,打算给那个从不曾主动来见她的李掌柜颜色看的小心思,招来了李掌柜。
李掌柜刚得到消息时,还有些懵,因为老爷说过只需要向他一个人报账,其他人不必理会,所以这些年,他从没去过主宅。主宅人多,给谁面子不给谁面子的容易得罪人,不上门就可以少了很多事,当然,这样的行为对夫人来说,就不太恭敬了,可事情是老爷做得主,他可不背这个锅。早些年,他还有些惴惴,后来发现夫人从没主动找他,他也就当是默许了。
可这回夫人找人叫他了,那他还真不能不去,好歹是主家,他要是真不去,别人该说他奴大欺主了。胡掌柜忍着一肚子牢骚,往王家镇去,心中更是暗自揣度夫人的目的,与他有关的也就是店铺的事,每年的收益早有分配,估计夫人也不会说这个事,所以还得是人事。
若是夫人有意要对店铺的事指手画脚,他是理会还是不理会,理会吧,他不咋乐意,那是在给自己找事,不理会吧,又太得罪人。等闲不见面也就罢了,当面拒绝这种事,可不是能随便干的,这么想着,心中更是暗骂不已,这都叫什么破事啊,而他更担心的是,一旦开了口子,下回要是再插手,他可怎么办。
钱氏见了人,也有意寒暄几句,“胡掌柜这些年打理店铺辛苦了。”
胡掌柜提着心应对道,“不敢不敢,份内之事。”
钱氏见人家无意交好,反而很是谨慎,心里不是不恼怒的,这会干脆就直言了,“胡掌柜劳苦功高,我跟老爷是记在心上的。这回,我给你找了个帮手,对方是我内侄,你看让他当个二掌柜可好?”
好?好个屁啊,一个背景深厚的二掌柜杵着,他以后还做不做事了,饶是他自认为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事,也不代表他会喜欢有人碍手碍脚。事实上,只要不是自己安排的,没人会喜欢二掌柜这种生物,即便是老爷安排的,他也会排斥一番,更不用说是诸事不管的夫人安排的。
而他的反应,就是第一时间拒绝掉,当下,他就一脸为难道:“抱歉,夫人,这事我做不了主。”
钱氏当下就有些恼火了,刚才还口口声声分内之事,这会就开始推脱了,怒道:“只是加个人而已,怎么就做不了主了?”说着就顿了顿,语气不善道,“我虽从不曾过问店铺之事,可你也该知道我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任命一个二掌柜,并不越界。”
主家的事,李掌柜多少是知道的,在他看来,老爷的行事是有些防着夫人的,比如他宁可让管家去查账,也不让夫人去查账,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而老爷防备夫人,是为了家中庶子还是其他,他就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是真听夫人的,老爷可不见得会欢喜。既得罪上司,自己又不乐意的事,自然是要拒绝掉的,于是他的表情就更为难了,“老爷信任我,把掌柜的位置交给我,我可不敢擅作主张,二掌柜这个差事如此重要,我必须商量了老爷,才好处理。”他顶不住,那不还有顶得住的人嘛。
她知道对方这是拿老爷来压她,可她还真说不出先斩后奏的话来,当下脸色更难看了,“这么说,没有老爷的同意,是不能安排了?”
李掌柜一脸坚持,“这事真不行,夫人别为难我。”
钱氏眯了眯眼,“你考虑清楚,这事要是办了,不仅我,就是大爷二爷也会领你的情的。”
掌柜的听了,不禁心中一动,二爷且不说,倒是大爷,哪怕十来年不见了,但他可还印象深刻。那时,他刚成为掌柜,有一天,老爷就带着大爷来了,说是他不在的时候,大爷可以全权做主。
夫人跟大爷的情分如何,他不清楚,可如果老爷真是偏宠妾室庶子,那指不定人家母子间的感情就变深了。刚这么想,他随后又在心里摇摇头,老爷都说他不在时,大爷可以全权做主了,那对妾室们的偏宠,又能宠到哪里去呢?大爷的面子是要卖,可却不能被一句话随意糊弄。
李掌柜缓和了下语气,温和道:“虽说最好是有老爷的同意,可若是真没有,有大爷同意的手书也行。”他虽不知人家母子情分如何,却不想被记恨上。
钱氏几乎立马脱口而出道,“那二爷的呢?”
李掌柜一见这反应,就知道夫人跟大爷的关系不会太好,他的心算是落下了。这年头,谁都有几分私心,有个一直惦记着自己弟弟的母亲,大爷跟夫人之间的关系,就难说了。不过,他也没说出令人难堪的话来,只尴尬地一笑,“老爷没说。”他其实觉得夫人这话就不该问,大爷是老爷的嫡长子、继承人,自然权力大,二爷怎么可能有相同的权力。
可钱氏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二郎是唯一一个在老家的成年儿子,结果却指挥不了家中的店铺,这简直是一种侮辱。此时,她一边心疼二郎的委屈,一边是对大郎的不满,若是大郎离家前,留下个手书什么的,今日她又怎么会碰到这样的尴尬?
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东西,眼下她还是要解决问题的,退而求其次道:“如果不是二掌柜,只是普通伙计呢,这个你总能安排吗?难道这点小事,也要他们同意?”
胡掌柜见她快要失去耐心了,这下也不敢撩拨了,人家怎么说也是当家主母,大爷的生母,地位稳当着呢,哪怕这个当家夫人的权力很小。他赶紧拍胸脯说道:“普通伙计,我一般还能安排的,只不知夫人对这活计可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办的,我都尽量给夫人办了。”
钱氏这会只想着把事情给解决了,“我侄儿四十来岁了,你看着给他安排一个轻松的活计吧,其他的没什么要求。”
掌柜的沉思了下,说道:“夫人要是不嫌弃,库房那有个空缺,即日就可上任。”其实以前根本就没有这个差事,不过他是掌柜,加一个也无妨,顶多不过是多付一个人工钱罢了。
眼见事情圆满解决,胡掌柜很满意,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徒留下钱氏一人,心情一点都不明媚。
钱氏回到屋里,就开始砸东西宣泄怒火,好在没有失去理智,砸的都是廉价的,以及不怕砸的东西。这两年,她的脾气越发大了,凡事更乐意讲究个随心所欲,以前她不敢委屈,可如今她都是老封君了,自然不必顾忌什么,尤其在这宅子里,她才是最大的。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儿时苦哈哈就不说了,事实上跟父母也说不清楚,有着养育之恩在,她就是受委屈了也不会有公道可言。好不容易熬到嫁人吧,结果却被丈夫看不起,哪怕她多年来勤勤恳恳地打理内外,也没人说她一句好,旁人始终觉得她配不上丈夫。
后来,终于上了族谱,成了当家夫人了,结果丈夫却只想跟妾室谈感情,硬是把她撇到一边;之后更绝了,丈夫外任时,谁都考虑过是否带上,就她从不在人家的考虑名单内,更可气的是,她的几个儿女没一个有意见的,真是白生他们了。
丈夫的事且不提,反正那几个没良心的,只会说什么子不言父过,就单说他们自己,却也同样让她闹心。大郎一去千里,一年到头都想不起来给她这个娘捎封信回来;二郎以前倒挺听话的,可谁知自她在县城住了几年后,如今反而变得跟他媳妇更亲近,对她的话却不怎么听了,真是气死她了,她不就是为花儿的事,多了几次嘴嘛。
几个闺女中,大丫离得远,等闲见不着,就是有什么事,估计人家都赶不来;三丫简直是冷心肠,哪怕如今离得近,却不怎么回家,整天一副好媳妇的架势,她看着都憋气;至于二丫,这不现在进来了,“娘,这会你叫我来,又有什么事啊?”
听听这不耐烦的口气,二丫就是个不懂事的,你说你来都来了,就不会说句好听的,真推脱不来,我也没辙不是?如今可好,哪怕来了,也没人念她的好,钱氏对此,是满肚子的怨念,不过到底没说出口。如今,她找人说话不容易,要是二丫都不来,以后就更没人陪她说话了。
二丫却只觉得滑稽,最得她娘心意的大姐不在,当年宠爱有加的三丫不找,偏偏找她这么个当年最不上心的来说话,老天爷可真是会恶作剧。话说当年,其实爹娘对她都不怎么关心,可相比之下,她却更喜欢她爹,至少她爹一视同仁,她娘呢,赤裸裸的态度摆在那,人家就是最看不上她。如今他娘没人说话了,就来拉她作陪,她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心情,难道她就活该当个替补?
钱氏气怒之时,原本最想说的自然是丈夫跟大郎的不是,可这会,一来火气已经消了点,二来,二丫真不是个贴心的闺女,每当她抱怨老爷大郎的时候,只会得到她的泼冷水,久了,她自然也明白,二丫不喜欢听,更不会说出她想听的话来。
这会,话在嘴边转了转,到底没说出来,反倒是变成了另一件事,“是你大表哥的事,他们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可真是不容易啊。”这显然是个安全话题,至少待会,她不会被二丫的话顶得胃疼。
果然对着几十年不见的故人,谁都有几分好奇心,看别人过得悲惨,当然不是乐趣,可看别人在她们的帮助下过上好日子,却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随后,母女俩就此,更是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下午的话,钱氏说得很尽兴。临了,钱氏更是礼数周全地给亲家全家都带了些礼物回去,而这大概也是二丫并不拒绝经常到这来的原因,有娘家人惦记总是好事。
当王家人还在为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纠结的时候,素来平静的王朝却开始有了异动,而这份异动又很快波及到了王家众人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