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棠感动得吸了吸鼻子,道:“可我还是觉得爹爹学问很好,爹爹的状元才没有投机取巧!”
池长庭哈哈大笑。
“我说真的啊!”池棠神色严肃道,“爹爹就是天赋比别人高,悟性比别人好,这都不行吗?人家寒窗十年,我爹就是只要三个月!”
池长庭哈哈笑道:“傻孩子,三个月就是说说而已!难道我从小到大不读书的吗?”
池棠眨了眨眼,怎么爹爹三个月考状元的事不作数的?
“你先生说得不错,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捷径,都要努力,难道我没努力过?三月破万卷,难道我是撕着玩?”池长庭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世上,有的人靠天赋上位,有的人靠努力上位,但站到最高处的,都是既有天赋又努力的人——”
“你且看着,无论别人怎么努力,都会被萧五郎后来居上!”
……
池长庭的这句话,到了二月十六这一日,就差不多被证实了。
二月十六清晨,会试结束。
贡院门开,士子依次走出,无不精神萎靡。
唯有萧琢出来时,如明月出山,皎皎灼灼。
这还是萧琢进京以来,池棠第一回看到他。
那天萧琢进京据说京城少女倾城相迎,场面很是轰动,但进京之后,萧琢就闭门不出了。
此时见他,似乎比记忆里沉稳了一些,也没了最后一次见他时的郁色,萧萧朗朗,超群夺目。
比起其他从贡院里出来的人,萧琢没有惶惶不安,也没有喜形于色,除了神色略有些疲惫,跟平时差别不大。
有的人殚精竭虑,有的人游刃有余,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萧琢虽然出来时万众瞩目,很快也如其他士子一样,有家人迎上接走了。
池棠也就看了一眼,便继续将目光放在贡院门口。
萧琢后面隔了一两个,又走出一名仪表出众、神态沉稳的年轻人。
池棠一看,觉得这个也应该考得不错,不由多看了两眼,接着就看到魏县侯家的六姑娘杜容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
原来这就是杜壑啊!
池棠又多看了一眼。
前世的状元呐!难怪这样胸有成竹、气宇不凡。
正赞叹着,那端杜壑原在同家人说话,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得令池棠背脊一僵,愣住了。
杜壑也微微一怔。
这时——
“大哥哥出来了!”池珠喜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池棠忙收了目光,转向贡院门口。
池兰泽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一边朝外走,一边还同一个人说着话。
那个人池棠也认识。
池棠和池珠一起迎了上去。
池珠忙不迭扶住池兰泽,担忧地打量着问道:“哥哥你还好吧?”
会试接连三场,不只拼才学,也要拼体力。
萧琢能神采如故地出来,是因为他也善骑射,而杜壑的精神甚至比萧琢还好一些。
池兰泽不习武,状态就差一些。
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甚至比起和他同行的苏瑾也多有不如。
哦,对,和池兰泽一起出来的,正是苏瑾。
根据池棠所知,苏瑾是没习过武的,不过眼下看着还好,显然也是属于游刃有余那一类。
只是他原本就容色秀丽,此时脸色苍白,眉目间又添了一分柔弱,看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动人姿态。
池兰泽安慰了妹妹两句,便转身同苏瑾依依惜别:“不知苏兄住在何处,改日登门拜访,再论文章。”
苏瑾还没回答,便有一名仆人上前,唤了声“四郎”,一副请他挪步的样子。
众人顺着仆人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辆帘幕四垂的马车,虽然看不清车上的人,也知道乘车人非富即贵。
苏瑾淡淡一笑,温声拜别:“在下暂时别居梁王府,改日再与池兄相约。”
直起身时,又冲池棠微微一笑,才随仆人离开。
等苏瑾走到马车前,帘幕掀起一角,苏瑾仿佛动作僵了片刻,才上车离去。
那个……该不会是梁王吧?
池棠一边扶着池兰泽回自家车前,一边暗自揣测。
不知怎么,觉得很不舒服。
同尹氏会合后,要紧的是先回家。
然而,正要上车,那边全场精神最佳的杜壑突然跑来打招呼了。
杜容也拉着池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着喜气洋洋的样子,明显对自家哥哥信心十足。
池棠一面应付着,一面担忧看着池兰泽,心里有些埋怨杜壑。
你自己精神好自己玩去不就好了?没看到我家哥哥快不行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埋怨起了效,杜壑只简单说了两句类似“以后再约”的话就告辞了。
离开之际,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池棠一眼,带着冷冷的探究,令池棠不自觉又是背脊一僵。
杜壑离开后,正要扶池兰泽上车——
“池兄!”又被喊住了。
有完没完了?池棠回过头幽幽看了一眼。
但和池棠不同,其他人却面露惊喜。
池兰泽忙从车上下来,整衣作礼:“萧兄!”
萧琢同池兰泽寒暄了两句后,便看向池棠,含笑招呼:“池妹妹,别来无恙!”
萧彤脸色变了变,轻咳道:“五叔!阿池是我的朋友,你把她当晚辈看就好了!”
萧琢愣了愣,哈哈一笑,道:“我与池兄乃是同年,怎么能把池妹妹当晚辈看?”
“可是——”池棠一句话还没出口,边上池珠便红着脸抢先唤了一声“萧五哥”。
萧琢赞许地朝池珠点了点头,又寒暄两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为免还有人会上来搭讪,池棠抢着扶池兰泽上了车。
自己正也要上去,目光不经意往外一掠,收回至车门时,突然僵住。
她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车门框,方才惊鸿一瞥下看到的在脑中逐渐清晰,身子也随着逐渐发冷,如坠冰窟,冷到颤抖。
池棠猛地抓紧车框,转回视线。
刚才看到的人还在。
那是一名穿着褐色布衣的男子,三四十岁模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和其他前来围观贡院的普通百姓一样,一边看着,一边和同伴指指点点地说笑。
一双三角眼笑得微微眯起,瞳仁浑浊,眼角皱纹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