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岚不顾一切地朝着三十三重天的方向而去, 就连旁边伸出的树枝划破了脸颊都没有察觉到疼痛,任由伤口处的血珠从白皙的肌肤上滑下。
阮岚抬头看了一眼, 三十三重天仿佛就在眼前, 可实际上却远在天边。她体内的仙灵之气快要耗尽了, 无法支撑她继续御空飞行。
阮岚的脚步缓慢了下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挪动的每一步都极为艰难。但她一想到还在与魔修搏斗的姐姐,干涸的体内又流淌出了丝丝仙灵之气,支撑着她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就要达到三十三重天的门口,阮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岚……”是姐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阿岚, 你等等姐姐。”
阮岚面上一喜, 没有多想, 转头看了过去, 口中喊道:“姐姐!”
但是她并没有在身后看见姐姐,阮岚的喜悦化为了惊恐,她望了一圈四周, 想要寻找姐姐的身影,可映入眼中的, 只有安静无声的森林。
阮岚双腿一软,心中冒出了一股恐惧之意,她倒退了几步, 脚后跟磕到了一块石头。她的动作停滞了片刻,猛地转过了身,撞上了一双眼睛。
冰冷,苍白,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睛。在与阮岚的鼻尖只隔着一线的情况下,这双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阮岚想要尖叫,但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她的嗓子却被堵住了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颤抖。
一片寂静中,阮岚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声响,她与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她看见那双眼睛的下方,缓缓浮现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不、根本说不上是一个笑容,只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弯起了嘴角。
伴随着这个“笑容”,无数黑烟弥漫,化作了一条条狰狞的黑蛇,从阮岚的五官钻了进去。
阮岚根本无法阻拦这些黑蛇,她所能做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黑雾,直到所有的黑蛇都进入体内,她娇小的身体软软倒在了地上。
阮岚的脸颊撞上了尖锐的石子,就算如此,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乌黑的发丝从脸颊侧滑下。
阮岚的双目紧闭,身体也逐渐僵硬,最后连呼吸都停止了。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中还留有一丝惊恐的痕迹,但随后就被漠然的情绪所覆盖。
她像是不太适应这具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过头颅,看向了前方的三十三重天。她伸出白嫩的指尖点了点脸颊上的伤口,舌头舔过了指尖沾上的血珠,发出一声与她如花儿般娇嫩的容貌不符合的阴森笑声。
然后她提起了裙角,蹦蹦跳跳地踏入了三十三重天之中。在她进入的一瞬间,仙宫门口泛起了阵阵涟漪,但并未发现她身上的异状,让她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其中。
阮岚双手扬起,像是一只小蝴蝶一般在三十三重天的建筑中穿梭。
“嘻嘻。”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一名中年修士的面前。
中年修士还被吓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但看见是一个小姑娘站在面前,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弯下腰问道:“怎么了?”
阮岚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中年修士。
中年修士莫名地心中一颤,他咽了咽口水,又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阮岚的樱桃小口微微一张,说道:“你知道南洲主宰在什么地方吗?”
中年修士指了一个方向,回答道:“那边。”
刚刚说完,他就看见这位小姑娘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又发出了“嘻嘻”的笑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前。
中年修士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奇怪。
这个小姑娘的脸太过白了,衬得嘴唇猩红,有些像是……一个用白纸裁成的纸人。
而且,怎么会有人直接称呼仙君为南洲主宰?
中年修士摇了摇头,将种种疑惑抛到了脑后,继续向前走去。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他这个小人物再多想也没有什么作用。
江容易与周思危并肩站立,走过三十三重天的小道,旁边是挂满枝头的白蕊红梅,清风吹拂,簌簌撒下几点花瓣。
一片红梅花瓣轻轻落在了江容易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下,只在身上留下一抹清冷的梅花香气。
周思危突然开口:“在想什么?”
江容易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你真的要接下南洲主宰这个位置吗?”
“怎么?”周思危侧脸看向了身边的人,“你不想要吗?”
江容易摇头:“不是,我只是有点奇怪。”
周思危想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主宰之位,可能日后有用。”
江容易嘀咕道:“我觉得肯定是麻烦大于益处。”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阮岚歪了歪头,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对周思危问道:“你是南洲主宰吗?”
周思危与阮岚是相识的,这样一来,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
江容易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身上围绕着的诡异气息,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周思危问道:“你们认识?”
周思危像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可是虚晃一招,声音还没出口,手掌就已经到了阮岚的面前,眼看着就要抓上她的肩膀。
以阮岚的修为,根本躲不过这一招。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她的腰肢一扭,随着骨头弯曲的吱嘎声,阮岚硬生生躲过了周思危的手掌,轻飘飘地落到了一边。
“嘻嘻。”她扬起了面无血色的小脸,殷红的嘴唇弯了弯,发出了阴气森森的声音,“南洲主宰,我只是来传信的。”
周思危没有被她的话所迷惑,动作未有一下停顿,继续朝着阮岚出手。
这一次阮岚无处可躲避,被周思危抓住了肩膀,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之色,一双眼睛平静地盯着面前的人。
“传达魔尊之令。”她的小嘴一张,吐出的却不是少女娇软的声音,反而是一个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低沉声音,“各位主宰……全都等着受死吧。”
周思危的手掌用力按下,阮岚的身体内立刻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然后无数烟雾从她的口鼻处钻了出来,飘到空中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这股黑雾一出现,阮岚就闭上了眼睛,软软地倒在了周思危的怀里,黑雾人就趁着这个机会,想要逃离三十三重天。
可就在他飘出去没多久,就见到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直直地将他劈做了两半。
“啊——”黑雾人不复刚才的冷漠,双眸中显现的是扭曲的惊恐,“你……魔、魔尊会……你们……”
或许他想说的是什么“魔尊会替我报仇杀了你们”,可江容易没有在意,握住了十狱剑,发梢轻轻一扬,落到了周思危的身边。
江容易说:“我就说吧,麻烦这么快来了。”
周思危将怀中的小姑娘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在那股黑雾离开了以后,阮岚原本殷红的嘴唇瞬间变得苍白,双眸紧紧闭起,再无一点反应。
江容易瞥了一眼,小姑娘已经没气了,头颅无力地靠向了一侧,宛如一枝衰败的花朵,失去了所有的鲜活气息。
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要给她报仇吗?”江容易问了一句。
周思危退后了一步,看着小姑娘的身体化为了点点荧光,飘扬在了空中,与洒下的日光融为了一体。
“西魔洲。”周思危在神识中搜索了一番,找到了关于西魔洲的记忆,但大概是西魔洲很少与外界接触,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仙界分为东、西、南、北四洲,分别有四大主宰镇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四方主宰中,唯有西魔洲魔尊神出鬼没,行事最为诡异,不知道他此次派出人来发下战帖,是什么意思?
而且与西魔洲比邻的并不是南洲,而是白玉京所在的北洲,那么对方又为何舍近求远地跑来南洲?
周思危收回了思绪,抬眸看向了江容易:“我记下了那人的气息。”他的嘴角抿起,眼中划过一抹杀意,“若是下次遇见,定要杀他。”
刚刚那股黑雾不过是一缕身外化身,正主并未降临至南洲。
江容易看着漂浮在身边的荧光渐渐融化在了空中,这代表着这个小姑娘已经重入轮回了。
他伸手搭上了周思危的肩膀,分析道:“既然已经发下了战帖,那西魔洲近期必定会有大动作,你身为南洲主宰,一定要做好大战的准备。”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周思危“嗯”了一声。
周思危曾经当过上衍宗的宗主,虽比不上南洲规模巨大,但也算得上是有经验了。他找到了南明仙君的手下,也不知道为何,这群人一见到周思危就很快地臣服了,并不在意他曾经杀了上一任仙君。
周思危没有多想,确定了他们的忠诚后,轻车熟路地安排好了人手在边境防守。
可是一段日子过去,边境还是一片宁静,没人有看见西魔洲魔修的身影,就好似之前的战帖只是谁的恶作剧一样。
又等了一段日子,没有等到西魔洲的来犯,反而等到了白玉京的来信。
一只白玉雕刻而成的百灵鸟落在了窗台上,它虽不是活物,但一点翡翠镶嵌在眼眶中,闪烁着点点光芒,倒也是活灵活现。
它在窗台上蹦跶了一会儿,试探着走入了房间内。
房间只有江容易一个人,或许是做了什么事,他懒懒地趴在床榻上,左侧脸颊上还留有一道微红的痕迹。
他闭着双眸,没有注意到一只精致可爱的白玉百灵鸟从打开的窗户走入了房间。
百灵鸟在窗户边上来回走了两圈,这样的距离,在发生意外的时候随时可以跑走。它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危险后,才扑闪着玉制的翅膀,落在了江容易的身边,它踌躇了片刻,正要走上前去,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道房门开启的吱嘎声,吓得它赶紧将头缩在了羽翼之中,好像如此一来,别人就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周思危一处理完别的事务,就急急赶了回来。他坐到了江容易的身边,用手指捏了捏了他的腰部,力道恰当好处,让江容易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刚开始周思危还是老老实实地捏着腰部,可一不留神,这手在的位置就往下了一些,正要到更下方的时候,江容易转过身,抓住了周思危乱动的手。
他的眼角泛着水红,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问:“忙完了?”
周思危伸手搂住了江容易,将粘在他脸颊上的发丝拂到了一边,口中说着:“我后悔了,这南洲主宰,确实没什么好当的。”
江容易盈盈一笑,将凑到身上来的人推开,指了指不远处:“你去看看。”
周思危停了动作,顺着江容易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了一只呆头呆脑的百灵鸟站在上面,还将脑袋埋在了羽翼之中。
周思危起身走了过去,捏住了百灵鸟的脖子,问:“是谁派你来的?”
百灵鸟将脑袋伸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确定了面前这人的身份后,才从尖尖的喙中吐出人言。
“请仙君来白玉京一聚,商议西魔洲之事。”
传完消息后,百灵鸟的翡翠眼珠就黯淡了下来,变为了真正的白玉雕饰。
白玉京是知道南洲的主宰换人了,但由于两洲相隔甚远,并不知道到底是换了何人来当,只能笼统地称为仙君。
“白玉京?”江容易赤着双足走到了周思危的身边,接过了那只百灵鸟,把玩了一番,随手扔到了一边,“你要去吗?”
周思危一见到江容易,就将白玉京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先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口中还说着:“地上凉。”
江容易白了他一眼:“我这样的境界,还害怕着凉不成?”他说着,伸手推了推周思危的胸口,又问道,“去不去?”
周思危沉吟了片刻,说:“去。”
在他继承来的记忆里,西魔洲一直是和其他三洲为敌对状态。
在很久以前的一次站队中,西魔洲站错了位置,导致落败的时候下场极为凄惨,富饶的区域全被其他三洲瓜分完毕,西魔洲只能搬迁至仙界最为荒凉的地方。至此,西魔洲元气大伤,到现在才勉强缓了过来。
白玉京会发出这样的消息,想来一定是也收到了西魔洲的战帖。
不过这些都不是促使周思危前去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江容易看起来好像对南洲有些厌倦了。
听到周思危说出的心里话,江容易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什么叫我待得厌了?”
周思危问:“难道没有吗?”
江容易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移开了目光,回答道:“是有一点。”他不喜欢被困在同一个地方,三十三重天听起来很大,但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城池的大小,以他的修为,瞬息就能走遍每一个角落。
周思危说:“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
“你不是南洲主宰吗?”江容易低着头,将周思危的手指一根根地捏了过去,看着手掌上的纹路,他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好主意。
江容易抬头看了过去,笑嘻嘻地说:“要不然,我去白玉京,你镇守在南洲?”
周思危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一下,直截了当地说:“不行。”他立刻又放软了声音,“我和你一起去,南洲这边,我留下一道神念,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回来。”
江容易能够感受到身边之人的紧张急切,他在害怕什么?
周思危凑到了江容易的耳边,轻轻的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闻言,江容易心中一软,他握住了周思危的手,说:“好,那我们一起去,不过……”
周思危亲了亲江容易的额头,问了一句:“什么?”
“我不喜欢白玉京的那个神帝。”江容易还记得当初被神帝追着跑的场景,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淡淡的,“等去了白玉京,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周思危现在已经有与白玉京神帝平起平坐的修为了,见江容易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立刻承诺道:“好。”
南洲与白玉京所在的北洲相隔甚远,但以周思危的修为,一念之间就能抵达。
等他安排好了南洲的事宜,就与江容易一起启程前往北洲。
江容易还有些不放心,道:“你第一次开启空间通道,不会有什么偏差吧?”
周思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不过脸上一点都都没透露出来,只道:“放心。”
他握紧了手中的困龙剑,抬手在面前斜斜划出一剑,只见空间波动,片刻后开启了一扇大小正好能够通过一位成年男子的门。
从外面只能看到门内是扭曲的空间,看不到更深处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通往何处。
周思危问:“进去吧?”
江容易点了点头,正要走进去,就感觉到手腕被身后的人所抓住。
周思危与江容易十指相扣,他侧脸看着他,说:“不管这扇门通向哪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
说完后,周思危拉着人,一同踏入了门中。
面前的画面旋转扭曲,即使是江容易现在的修为,也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他闭上了双眼,等到这股感觉消散后,才睁开了眼睛。
他与周思危已经站在了一条小道上,底下是整块白玉雕刻成的地砖,周围是盛放着的桂花,清风摇落几点嫩黄花瓣,卷起浓郁的桂花香。
白玉京就只有这一股桂花香气最为缠绵,其它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人气。
江容易低着头缓了一会儿,一抬眸,一座直入云霄的白玉塔就直直地映入了眼中。
白玉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下手轻点……的得地就不用特意帮我找出来了,这个不算。
而且要想一想,抓得太多的话,我也来不及写这么多更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