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真人?做出这样的毒物?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少年慢悠悠道, “但如果背后无人指导,可能性就极低了。”
换而言之, 就算将毒物交给那阴阳门金丹的人只是一个元婴,其背后也极大可能有着某个老怪物的影子。
“我明白了。”谢冬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如何, ”少年笑着舔了舔嘴角, “需要我帮忙吗?”
谢冬猛地打了个激灵, 抬头看向他。少年的目光一如既往, 瞳孔始终只是漆黑一片, 此时此刻却莫名让谢冬感到头皮发麻, 冷汗在背后染湿了一片。
“不愿意就算了。”少年没有坚持, 很快便摇了摇头, 重新取出葫芦骑在上面, 最后只叮嘱了一下别忘了将草药收购齐全之后交给蓬莱派,转眼间就飞走了。
谢冬停在原地, 风吹过背后被汗水打湿的地方, 凉丝丝的。
少年的那句问话, 或许是一个试探,对谢冬闻言却也是一个提醒。任何一个知晓他体质的人都可能对他产生同样的觊觎, 那个少年当然也不例外。他是无法求助任何人的, 所有人在本质上都可能变成他的敌人。
沉重的压力几乎叫他喘不过气。
但顺着这个思路来看,如果那少年也是不可信任的,他口中说出的话自然就有可能是个谎言。
事实究竟如何,真正的敌人到底是谁, 必须先验证清楚。
谢冬激发了通讯符,联系了之前派去阴阳门附近查探消息的弟子。那些弟子很快回讯过来,说阴阳门那边的情况有些奇怪。一个金丹宗师死了,对这样的中型宗门而言理应是极大的事情,阴阳门却像是完全没有反应一般,该如何依旧如何,顶多比以前收紧了一些警戒,也没有说要来找玉宇门的麻烦。
这个消息并不令谢冬感到意外。
他当初就觉得那个阴阳门金丹应该有着某种保命秘法,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那家伙当初虽然被何修远干脆利落一剑穿心,肉身当场没气,却应该还没有魂飞魄散。
既然还没死,谢冬自然要找到这个人,再好好谈谈。
要去哪里找到这个人,也很简单。肉身已毁,只剩魂魄,想要复活总得让门下弟子多做一些准备。谢冬当即下了命令,叫那些在阴阳门附近探查的弟子继续留意。
不过数日,谢冬便得到了结果。与他的猜测相符,每日都会有几个阴阳门弟子行为古怪,将一个奇怪的大包裹带去一个十分偏僻山谷中。这山谷,应该是那阴阳门金丹准备复活的藏身之处。
而后谢冬披上在仙市里购买的匿身法器,决定亲自去那山谷一看。
这种匿身法器,与谢冬一开始从云喜山的尸体上扒下的隐身纱幔形制相似,质量却好上许多,披在身上并不会影响灵气的运转,当然价格也更昂贵。想当初谢冬扒到那件纱幔的时候就像见了宝,如今宗门却已经富了太多,再买更昂贵的已经十分轻松——顶多谢掌门内心深处还有点肉疼。
谢冬与何修远一起,带着另外几个玉宇门的凝元,寻了个隐秘的小道去了那山谷。
当他们披好匿身法器,走到山谷里面时,正好撞上几个阴阳门的弟子。
如之前探查出的情报一样,这些阴阳门弟子举止十分古怪,大约四五个人,运着两个漆黑的大包裹。那包裹约莫有一个人那么大,还不断往外散发着血腥味。
谢冬等人放轻脚步,暗暗跟上。
这几个阴阳门弟子沿着山谷走了一段,将包裹运入一个阴暗的洞窟之内。
一进入这个洞窟,便有一股更加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像是死了许多个人似的,地上却只有一滩暗红色的血水。
阴阳门弟子解开那两个古怪的黑色包裹,里面赫然是两具新鲜的凡人尸体。
“呵呵呵……”一个阴暗的声音从洞窟深处传来,“再过两日,新的肉身就能完好如初了。等到了那时候,我一定要让玉宇门的那些家伙们好看……”
谢冬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一个暗沉沉的影子。
直到片刻后,那几个阴阳门的弟子在周围点亮了火把,照亮整个洞窟,才叫谢冬能看清那个影子。那竟是一个不完整的人,眉目之间有那阴阳门金丹以前的样子,就像是同一具肉身似的。但当初的那具尸体已经叫谢冬派人给烧了,如今的这个肉身也十分可怖,能一眼看到骨架与血淋淋的肌肉,本该覆盖全身的皮肤却只生长了一小块。
而后那两具新鲜的凡人尸体被放在了洞窟中心,之前的那滩血水之上。
不过片刻,这两具尸体便咕噜咕噜冒出一些气泡,转瞬融化成了同样的血水。血水又沿着地面流动,径直流到那阴阳门金丹不完整的新肉体脚下,被他所吸收。随着新的血水逐渐干涸,不完整的皮肤开始生长,覆盖住更多的血肉,越发像是这金丹之前的那具肉身了。
利用尸体重建肉身,这根本就是魔修的手段。
谢冬看得头皮都在发麻,被他带来的其余人自然更是不堪。一个玉宇门的凝元长老忍不住趴在洞口吐了出来。
“谁?”那阴阳门金丹顿时有所察觉,不完整的肉身抬手一会,便有一道锋锐的气劲朝洞口飞去。
锵!何修远拔了剑,及时将这一招给挡了下来。
匿身法器在他身后脱落,露出了他的身形。
“是你!”那阴阳门金丹脸色大变,“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他边大叫着,边用脚掌在地上用力一踩,顿时一阵血雾蒸腾,弥漫了人的视线。趁此机会,此人连忙就要逃走。那几个阴阳门的弟子也仅仅跟在他的后面。
谢冬正站在洞口处,抬手便丢了个阵盘出去。阵盘在洞口展开,眨眼间便是一个扎扎实实的结界。那阴阳门金丹太过留意何修远的举动,没有察觉,一头撞在了上面,跌了个七荤八素。
何修远随后赶到,一剑朝此人的脚腕削去。
剑尖划过,拉出一道血花,这阴阳门金丹却完好无损,反倒是他的身后有人发出惨叫。何修远愕然回头一看,只见后面跟着的一个阴阳门弟子扑倒在地,脚腕被已经狠狠削开,鲜血淋漓,凄惨得很。
明明白白削在那金丹身上的伤口,竟然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一幕叫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那阴阳门金丹打破谢冬丢在洞口的阵盘,还想要跑,何修远没有多余的空闲迟疑,连连又刺了两剑在他身上。结果却都和之前那一剑一样,此人依旧完好无损,只有身后那名阴阳门弟子不断惨叫,身上凭空冒出了可怖伤口,血淋淋的,整个人几乎断了气。
如此情境,叫何修远再难以下手。
“是符箓吗?”谢冬看到此人背后所贴着的东西,又接连丢出几张阵盘,阻住了对方逃跑的速度,“竟然还有这样的符箓,怕不是魔修的手段。”
“谢掌门!”这阴阳门金丹听出谢冬的声音,顿时咬牙切齿,“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掐指一算,算到有人想要找我们玉宇门的麻烦,自然就过来了。”谢冬微笑着答了,又抬头看向何修远,“师兄,不能手软。如果让这个家伙跑了必然后患无穷,我们必须要留下他。至于那个弟子,虽然可怜,但也是这家伙的弟子,不知为他做过多少坏事,此时代师受过,死了不冤。”
这个道理十分正确,何修远也并非真正的心慈手软之辈,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很快,何修远便重新抬起了剑,再次砍在了此人身上。
那代人受过的阴阳门弟子惨叫连连,几次挣扎着想要扯下身上沾着的符箓,却根本扯不下去。直到又过了片刻,这名弟子停下了最后的挣扎,咽了气,那张符箓突然被莫名冒出的黑火一卷,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阴阳门金丹身上也有着对应的符箓,此时同样被无名黑火给吞噬了。
何修远再一剑狠狠劈在他的身上,终于在此人的背后给拉出一条豁大的伤口,叫他整个人趴倒在地,难以动弹。
至于其余几个还活着的阴阳门弟子,此时也被谢冬带来的其他人给制住了。
谢冬扯到身上的匿身法器,走过去道,“道友,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那阴阳门金丹恨身道,“谢冬,你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你分明应该自顾不暇了!怎么可能来找我!”
“哦?”谢冬挑眉,“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难道不是吗?”那阴阳门金丹喃喃自语,不可置信,“难道我被骗了吗?难道顾前辈只是在利用我吗?”
顾前辈?
谢冬听到这三个字,目光沉了一下。
然后谢冬又故作风轻云淡地笑道,“这一次,你就算自爆也逃不掉了吧。”
说罢,谢冬退到了何修远身侧,“师兄,杀了他。”
“不!”这阴阳门金丹不断挣扎,连连求饶,“别杀我,放了我!不是我想为难玉宇门的,区区郑奕还不值得我那么重视,这不是我的主意!是顾前辈允诺了我好处!都是顾子……”
眼看着他就要说出真相,何修远难免有些迟疑。谢冬却握住何修远的手,在那人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之前,狠狠刺入胸口之内,彻底了结了此人性命。
“掌门师弟?”何修远困惑地看着他。
却见谢冬已经是冷汗淋漓,额前的头发都被沾湿了贴在脸上。
“此间事已了,”谢冬还故作自然,抬手招呼其他人道,“我们回玉宇门吧。”
临走,他还不忘在这个洞窟内搜刮了一通,与平时的谢掌门一般无二。
在回去的一路上,谢冬都神色自若,仿佛无事发生。但何修远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在颤抖。
顾子旭。
那个阴阳门金丹并没有将这个字说完,但在修真界中,能对应上的“顾前辈”只有这么一个人。一点也不出人意料,这正是之前那个莫名拜访玉宇门的逍遥派元婴。
真相果然就是如此,那个蓬莱派的少年并没有说谎,不存在任何的侥幸。
谢冬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姑且平静了下来。
他没敢让那个阴阳门金丹把话说完,因为他害怕被顾子旭察觉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只要他还不知道真相,顾子旭就定然还会指望着能依靠布局请他入瓮,不会很快做出太激烈的逼迫。
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顾子旭的态度都会是比较温和的。
虽然这种温和就犹如温水煮青蛙,但已经被这种层次的人给盯上了,哪怕些微的喘息之机都是可贵的。
回去的路上,谢冬绕路去了趟蓬莱派,取了那少年炼好的解药。
等到了玉宇门,他便推开常永逸的屋门,将解药给了这小子。一起交给常永逸的,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常永逸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那个被谢冬摆在桌上的木头片子,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半晌没伸手,“这是什么?”
“掌门令。”谢冬回答。
“我知道这是掌门令!”常永逸吓坏了,“你把掌门令拿给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