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抱着何修远, 跟着那嗜灵鼠吱吱的叫唤声跑了好一会儿。
这块被圈在海底的气泡出乎意料的大。刚才还能看到的海水已经脱离了灯光的范围,隐入黑暗之中, 而前后左右再也看不到边界,满眼都是沙滩。
不、不对。
仅仅跑了数里, 谢冬便惊愕的发现, 脚下的沙地褪去了, 竟渐渐变成了青石板路。
很快灯光的范围内就再也看不到一粒沙了, 全是整整齐齐的青石地砖, 还长了些青苔。如果没有刚才的记忆, 谢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海底, 而是在某个安静空旷的城市街道上。
而吱吱的叫声也越来越近, 似乎那只嗜灵鼠停止了跑动, 停在了某个地方。
不多时, 前面出现了一堵墙壁,谢冬顿时停下了脚步。不等谢冬开口, 何修远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提起了手中的灯。但这堵墙在灯光中根本看不到头尾, 显得出奇宽广。
“吱吱!”那只嗜灵鼠正在墙角底下着急得打转。
看到谢冬过来,它顿时扑到了谢冬脚边, 用两只小爪子抓着谢冬的裤腿, 把谢冬往那边拉着。它明显想要越过这堵墙,进到里面去,叫声中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试图让谢冬想想办法。
谢冬在这堵墙下左看右看, 也是头疼得很。墙壁虽然宽广,却是不高,也就是普通的院墙,但谁知道翻进去会遇到什么?
归根结底,谁会想到能在这地方看到一堵院墙呢?
更何况他的怀里还抱着个人。
正在谢冬左右为难的时候,何修远开了口,“师弟,将我放下吧。”
谢冬一愣,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师兄全程都低着脑袋,垂着视线,倚在谢冬的肩头,脸颊却是出奇的红。这样的神情让谢掌门忍不住心头一动,甚至有些发痒。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何修远露出这般模样。
然后他稍微弯下腰,想要轻轻地把师兄给放到地上。
何修远的脸色却更红了,反而伸手在他身上推了一把,直接从他的怀里挣了出去。
“师兄……”谢冬有些担心。
手中的触感依旧是嫩滑的鳞片,鱼尾仍未恢复,他怕何修远会摔出个好歹来。
但谢掌门显然是想多了。
何修远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就在他从谢冬怀里挣出去的一瞬间,鱼尾一摆,像是有白雾一样的水汽浮出。等到水汽散尽,立在地上时,便已经是两条细白的长腿。
“师弟,你之前的判断很对。”何修远松了口气,站在地上道,“离水之后,会很干燥,有些难受。等到习惯干燥的时候,就能恢复。”
谢冬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虽然他之前只是很纯洁地看向了鱼尾,但在鱼尾变化之后,师兄……没没没有有有穿穿穿……好吧其实上衣的衣摆很长,该遮住的都遮住了,顶多只能看到小腿,但是师兄还是没没没有有有穿穿穿……
谢冬的耳根像烧了起来一样发烫,想要将目光赶紧移开,却又根本没法轻易移开。
何修远又抿了抿唇,不知是否听到了谢冬的心声,抬手就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套新的衣物。然后光华一闪,这套新的衣物便整整齐齐穿戴在了他的身上,就连之前在海里打湿的上衣也一并被换下了。
谢冬长长吐了口气,感觉乱跳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
然后他抬起头,对上何修远的视线,想要说两句话出来,缓解一下这古怪的气氛。
但当谢掌门与大师兄的视线真正对上的时候,两个人却只知道互相看着。何修远的脸颊微红,弄得谢冬的脸颊也红了起来。谢冬脸一红,何修远的脸就更红。何修远的脸这么红,谢冬便跟着越来越红……
到了最后,两个人面对着面站着,不知道互相看了多久,还是就连一个字都没发出声来,光在那儿比赛脸红了。
直到嗜灵鼠在那儿“吱吱”地拉了谢冬裤腿半晌,焦急万分的,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被搭理,又委屈又伤心,不禁撩起谢冬的裤腿,伸出牙齿,狠狠咬了一口。
谢冬倒吸了一口冷气,疼得直跳。
“你这小东西!”他把嗜灵鼠捞了起来,掐着那小短脖子狠狠摇晃,“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不怕我宰了你吗!”
嗜灵鼠:“吱!”
谢冬……好吧,谢冬还真不能宰了它,只好愤愤不平地将它塞进了驭兽牌中。
但经过这么一打岔,两人终于从刚才那比赛脸红的尴尬境地中摆脱了出来,再度留意起了眼前的情况。
谢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腕,幸好他的肉体经过修行,比平常人结实,并没有被咬出伤口。然后他从何修远手中接过灯盏,开始沿着眼前的院墙走,打算先绕一圈,多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找到个门。
门还没找到,他们先看到一个圆形的窗,开在墙上。
透过窗户,他们能看到墙的里面是一处院落……就普通凡人的那种四合院,很平常的样子。但在这种地方,显然就不平常了。
“师兄,”谢冬忍不住问,“你怎么看?”
“唯有极大的法力,才能办到。”何修远回答。
谢冬点了点头。虽然师兄答得很简洁,眼前的情况或许很复杂,但无论是在海底建了个院落,还是把一个院落搬到了海底,都必然需要极大的法力。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们闯入了某个大能的洞府。
谢冬深吸了一口气,又掏出了那一枚小白珠子,摆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既然是这枚东西把自己与师兄带到了这里,那么这个地方,莫非就是那渡劫大能所建的?
正在谢掌门深思之时,何修远又道,“里面有一个人。”
谢冬一惊,忙将珠子收起,“在哪儿?”
何修远伸出手,指了一个被层层树影遮盖在后面的地方。此地无风,树叶都安安静静的,毫无波动。谢冬废了老大的劲,才从那一成不变的树叶缝隙中隐约看出个一个深色的轮廓,还真的像是有一个人。
然后谢冬也伸出手,想要试试能不能通过窗户伸到院子里面去。
结果不行。手指刚刚伸到一半,便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似乎在这面有形的院墙背后,还另有一面无形的墙。如此看来,翻墙而入的算盘显然也是打不成的。谢冬只好再度提着灯盏,与何修远一起继续沿着墙走。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又在院墙上看到了好几个同样的窗户。透过窗户,里面依旧是那个院落。而通过不同的角度,他们终于清楚看到了之前那个掩盖在层层树影之后的人影。
那是个少年,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躺在园中的一张软塌上,双目闭合,约莫正在小歇。
谢冬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有些眼熟,但他想了半晌,也没想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最后只能作罢。少年睡得很熟,无论谢冬在外面弄出怎样的声响,也根本醒不过来。
而后谢掌门与大师兄又一起沿墙走了一段。
院墙着实很长,好几里路才有一个转弯。转了两个弯后,终于有一扇门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门就是那种普通宅院里的大铁门,门前两个狮子雕像,门扉紧闭。
谢冬抬起手,准备敲门,想了想又把手腕放了下来。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他觉得还是先认真观察一下比较好。于是谢冬把这两扇大铁门认认真真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没有任何异样,十分平常。
然后谢冬又去看门口的那两座狮子。
这一看,谢掌门嘴角一抽,顿时就有发现。
“掌门师弟,”何修远走过去问,“这两座狮子,有何……”
话没问完,何修远声音一顿,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两座狮子通体都是用极细腻的玉白材质雕成,眼睛更是圆润至极,每一个眼珠都是一颗白润浑圆的小白珠子。
而两个狮子理应是四个眼珠,眼前却赫然只有三颗,还留有一个圆圆的窟窿。
谢冬将自己手中的那颗小白珠子掏了出来,和这三颗眼珠比较了一下,一模一样,顿时心情十分复杂。他带在身上这么久,救了他不止一命的宝贝,实际上竟然是一颗眼珠子?
唉……渡劫大能不愧是渡劫大能,出手就是不凡。
谢冬边郁闷着,边朝着那个剩下的眼窟窿,把手中这颗小白珠子给放了进去。
他当然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正确的,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但眼前还有别的办法吗?这么个硕大的提示就摆在眼前,当然还是照做比较好。
小白珠子放了进去,两只狮子的四颗眼珠都整整齐齐了,谢冬又在门口等了片刻。
……怎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谢冬正在腹诽,突然听见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铁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主人!”之前看到的那个少年从里面冲了出来,满脸喜色地叫道。
这两个字一出口,少年便看到了眼前的两人,脸上的高兴劲儿顿时一滞。片刻后,少年叹了口气,似乎心情非常复杂地道,“原来不是主人……是主人的客人吗?”
谢冬看着这个少年,同样心情复杂。
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五官,他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就在那大能渡劫的时候,就是当时谢冬入定时误入的大能记忆中。那曾与对方并肩而战,也曾酌酒一杯谈笑风生,最后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对方一人面对这茫茫然天地的……不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吗?
眉目五官,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