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边的人都觉得肖大任的样子已经足够凄惨了,但他却仍然不满足地用力捶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让伤口再次破裂,鲜血流淌出来,渗出纱布,在上面染出一个不规则的圆。
忍着伤口带来的疼痛,肖大任的五官都抽搐到了一起,脸上的鲜血更是大滴流淌下来,在努力呼吸着压抑住伤口传来的疼痛之后,他才缓缓推开车门,走下车。
车外,是一座造型古朴的院落,院落看起来有点陈旧,院墙上的琉璃瓦甚至有点残破了,门口的石狮子,似乎也因为风雨侵袭而斑驳暗淡。
但如果放眼左右看去,这种陈旧却骤然变得富贵而显眼,原因为他,肖大任此时身处的地方,是省城的一处黄金地段,在小院周围,都是高楼环顾,能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座不小的四合院,足以显示出里面居住着的身份。
小院的门紧闭着,上面悬挂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字,乾静,落款模糊不定,但字迹却充满了苍劲有力。
虽然刚刚用力捶开了自己的伤口,但当站在小院门口时,原本头顶上的冷汗却倏然间消失无踪,疼痛也瞬间一扫而空,有的只是忐忑和不安。
在犹豫了好半天,之后,肖大任才仿佛给自己鼓劲一般,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扣门环,撞击声在三十年的老松木门板的放大下传进院子,然后就很快寂然无声了。
肖大任没有敢敲第二下,这个院子的规矩是,如果扣了一下没人来,那就要一直等着,等过了一天,还是没人来,那就不要在来了。
肖大任自然也知道这个规矩,他等过最长的时间是整整十二个小时,就在他以为院子里的人不会接见他的时候,人家将他从绝望里拉了出来,许了他一身的富贵。
所以,这次,肖大任是做足了准备等上一天一夜的打算,可让他意外的是,门敲过后没十分钟,里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肖大!老爷子叫你呢,进去吧!”开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壮汉,在一般的男人来说,到了这个年纪,已经颇显老态,但此人的脚步却轻盈的仿佛年轻小伙一般,不但轻盈,而且下盘有力,脚步落在低声,发出的不是啪啪的撞击声,而是砰砰的回声。肖大任来过这里,自然也清楚这里的底细,眼前这个人,是院子的门房,以前是落入歧途的门派弟子,后来被老爷子从监狱里救了出来,就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此人的身手,据说极其高深,肖大任甚至有点期盼,如果能让老爷子愤怒,把门房派去收拾张匡,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别想那些歪门邪道,老实把事情办了!”就在肖大任在脑海里百般虐待张匡的时候,四合院正房客厅里忽然传来一个略带阴柔的低沉声音,听到这个声音,肖大任即可收拾心情,低着头,如同要见校长的小学生一样,恭顺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两个老人并排坐在对面,一个大概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俏丽女子站在老人身后,看到肖大任进来,两个老人同时抬头看向他,目光中露出一丝少见的冰冷。
“好好的事情,让你办砸了,就这么过来算什么?”开口的是之前说话的那个语气阴柔的老人,不过与他的语气相比,他的外貌似乎更贴近中性。
“叶老,这事不是我没办好,是那个张匡……”肖大任连忙开口解释,同时故意将受伤的手臂向前抬了一抬,以期望叶老能看到。
“一个普通人,能让东疆的事功亏一篑?小子,说谎可以,别找这听着就不顺的借口。”另外一边的老人看着肖大任,冷冷地说道。
“黄老,我真的不是在找借口,这个小子不普通,而且背景是我都查不到的,据说很深厚。”肖大任连忙解释道,对面这个被称为黄老的人,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的家伙,肖大任曾经亲眼看到过,一次因为一件小事,他随手用紫砂壶打瞎了一名下属的眼睛。
“你?你的那点道行也配说出口?这个人的名字我记下了,到时候我查查,普不普通的不是你说的算的。”黄老冷哼了一声,目光看向别处。
“大任啊,钱你拿到了,就要好好做事,你我都知道,我们是替谁在卖命,外国人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人家给你钱,让你做事,你做不好,自然是要受罚。我不得不说你一下,有的时候,你还是下手太轻,不要怕死人。别的不说,那一年我拆迁,那里的人不同意,为了争下那片地,最后烧死了十几个人,不一样好好的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吗?中国,人命说值钱就值钱,说不值钱,就不值钱,就看你怎么处理!”叶老觉得图老的话说的有点重,转而安抚起肖大任来。
“叶老,我不是怕死人,平民老百姓的命,几十万一条算是多的,问题是,现在这个张匡就是弄不死他,我连续几个计划都是让他搅黄了,不但如此,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冷天那块地到了他手里,这个小子还软硬不吃,拿走那块地很是麻烦。”肖大任此刻一扫东疆霸主的气息,变得如同受欺负的小孩子一样,声音懦懦地告状道,听到他的话,叶老看了一眼仍然看天的黄老一眼,不禁皱起眉头。
“按说,那块地不是很重要,你整合东疆也不差那块地,问题是,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立棍儿,他一个人闹出这么出幺蛾子,让别人怎么看?”叶老说到这里,再次看向黄老,后者也将目光从棚顶的雕梁转下来,看向肖大任。
“你的娃儿就是个蠢货,弄死个把人算什么?咱们搞开发,搞煤矿的时候,哪天不死人?死啊死啊的,生意就兴旺了?知道这叫什么,这叫红运,不见点红,能有运气?”黄老看着肖大任,就气不打一处来,再次训斥道。
“你行了,孩子都这样了,你再说下去有什么用,你看看他手,肯定是吃了大亏,否则,何至于找我们来?以往,东疆的事情不还都是他弄的,在这些孩子里,他算是省心的了。”叶老立刻居中劝慰道,听到他的话,黄老这才冷哼了一声。
“东疆的事你别管了,你来边境省帮我,东疆让我干女儿去,对了,告诉你的那两个手下,一个什么楚中天还有那个什么山的,老实的听话,我干女儿可不是你们那么容易糊弄的,她脾气可不比我好多少。”黄老略一沉吟,对肖大任说道,听到黄老的话,肖大任皱了皱眉头,但很快还是答应了下来,作为四老的手下,他很清楚,东北省和边境省,几乎等同于四老的后院,任何违反他们命令的人,等于自寻死路。
“行了,你下去吧,准备准备,把任务交接一下。”叶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对肖大任摆了摆手之后,让对方离开了客厅。
目送着肖大任离开,黄老再次冷哼了一声,对于叶老手下的这个孩儿,他实在有点看不上,不过面子还是要给叶老的,毕竟,四个人一起做事,团结永远是第一位的。
“听上面说,这次要进局的人仍然让他们识破了?”当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叶老皱着眉头看向黄老问道。
“是啊,上面也觉得这事有点难,在那人身上投了几十个亿,谁知道,一次就下马了,所以,上面仍然觉得目前执行的计划虽然慢,但远比玩政治投资来的稳妥,毕竟,现在国内70%是民营经济,我们一点点吞,咬住他们的命脉,到时候,等国内被我们控制了大半,那时候,让他们低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黄老对此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下去个把人,不过是游戏一样的输赢罢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是华夏,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有让商人说了算的时候,不管是别的哪个国家,商人当总统,当议员,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可就在这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担心的是,上面一直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叶老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
“太什么,吕不韦不是商人?石崇王恺不是商人?宋子文不是商人?老叶,别太担心,我们花地外面的钱,人家有钱投给我们,我们照做就是了,怎么都能混上一身的富贵,再说了,你看看外面路上的行人,他们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奴隶,每天赚钱,欠债,不都是为我们赚钱的奴隶吗?”黄老说到这里,霍然起身,佝偻的身材也顿显高大起来。
“是啊,我们现在也只能照着做……”叶老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想到吕不韦,石崇王恺,以及宋子文,他忽然觉得,在中国,商人遇到政治的结果似乎都不是那么乐观,不过此刻,乐观与否,已经完全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