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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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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朝生由着他爹假哭,自顾自地端起茶盏,眼神里透出一丝怅然:“我不得不去。”

他叹了口气:“先前,我曾过问过父亲,太子和五皇子,父亲会站在哪一边。”

“……那时父亲选择中间,意味着独善其身。”

“……可只要陛下疑心侯府,独善其身就会变成自欺欺人。”

“生儿,你是说……”

“前日,陛下暗中召见一位太医,询问我的病情。”夏朝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道,“我猜,必定是父亲在朝堂之上的表现,引起了陛下的怀疑。”

夏荣山眸色一凝:“陛下疑心你装病?”

“不止于此。”夏朝生抿唇摇头,“就怕陛下很快还会疑心别的……”

比如,侯府的忠心。

窗外寒风呼啸,窗内的夏荣山缓缓放下被泪水打湿的衣袖。

他沙哑的嗓音和北风夹杂在一起:“生儿,为父的确知道陛下赐婚另有目的,可若说一桩婚事会祸及侯府满门,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父亲,难道您看不出来吗?”夏朝生蹙眉反驳,“陛下其实根本不在乎我最后会嫁给谁,他只是想通过赐婚,打压侯府和王府。”

天下谁不知道,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和太子情投意合?

所谓赐婚,就是梁王设下的圈套,侯府和王府皆是他掌心里的猎物。

“生儿……”夏荣山沉思片刻,缓缓摇头,“梁王当不会如此。”

身为臣子,忠君的念头早已刻在了骨血中。

就算夏朝生将证据摆在夏荣山面前,一时半会,他爹也不会信。

夏朝生并不意外夏荣山的反应,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他爹的想法,他有自己的打算:“不论父亲相信与否,明日上朝,都请向陛下上奏,说我想去骊山。”

“……务必让陛下觉得我仍心系太子,不顾病体,胡搅蛮缠才好。”

夏荣山无奈应下,继而摆手赶他走:“为父听你的就是。”

“谢谢爹。”夏朝生目的达成,笑眯眯地转身,离去前,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长叹。

“生儿,你到底想嫁给谁?”

他停下脚步,一点一点仰起头。

几颗寒星在天边闪烁,温暖的灯火在廊下飘摇。

他看见夏花拎着灯笼向掌心哈气,夜风里弥漫着梅花的清香。

“爹,我想去王府。”夏朝生轻轻地笑着,红晕爬上了面颊。

他嗓音虽软,语气却万分坚定。

他要嫁给穆如归。

“小侯爷?”夏花听见说话声,循声走了过来。

“走吧。”夏朝生收回思绪,捧起凉了的手炉,“该回去收拾行李了。”

夏花脚步微顿:“您真要去骊山啊?”

“不行吗?”他学着夏花先前的模样,向指尖哈气,一小团水雾在他唇角氤氲开来。

“也不是不行……奴婢只是不明白,小侯爷想去骊山,和侯爷说便是,为什么先前还特意和九王爷说了一声?”

夏朝生勾起唇角:“告诉我爹,是因为我要提醒他,陛下已经对侯府起了疑心。除非陛下相信我还是那个为了嫁给太子,连命都可以不要,非要跟着去骊山的傻子,侯府才会安全。”

“至于为什么告诉九叔……”他兀地停下脚步,半张脸埋进了毛绒绒的衣领,“理由还是一样的。”

“陛下不仅疑心侯府,还疑心九叔。”

“夏花,你猜,陛下现在想要我嫁入东宫,还是嫁给九王爷?”

“奴婢……不知。”

夏朝生不以为然地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若陛下更忌惮侯府,自然会希望我继续抗婚,这样,他就有了贬斥父亲的理由。反之,若陛下更忌惮九王爷,他就会希望我嫁入王府。这样一来,牵制王府的人就从陛下变成了侯府。”

“我只是一枚棋子,一枚陛下用来制衡侯府与王爷的棋子。”

“不论他想我嫁给谁,只要侯府能与王府继续交恶,陛下都乐见其成。”

夏花于心不忍:“小侯爷……”

“不用安慰我。”夏朝生回过头,两点赤红色的火光在狐狸眼里升腾:“陛下想利用我,与我而言,是喜事呀。”

“小侯爷,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陛下只顾制衡,却没想到二者可以联手。”他轻哼,“于我而言,怎么能说不是喜事呢?”

晨光微熹,长忠推开了金銮殿的门。

他指挥着小太监,将半人高的奏折整整齐齐地堆叠在龙案之上。

“快点,别磨蹭。”长忠尖细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小心着点,要是把奏章摔坏了,我剥了你的皮!”

小太监脚下一个踉跄,摇摇摆摆地靠在了龙案前,案上堆着的奏章也跟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小太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偏偏最上面那本奏章跟他作对似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长忠目光如电,弯腰拾起奏章,到嘴的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那是镇国侯递上来的折子。

一炷香的时间后。

来不及披上龙袍的梁王,搂着娇滴滴的妃子,畅快大笑:“好,好啊!是朕高估了镇国侯,白白浪费时间盘问太医许久……他那个宝贝儿子病得都快咽气了,居然还想着去骊山追随太子殿下……当真是好啊!”

长忠跪在榻前,替梁王穿靴:“陛下,奴才早说了,镇国侯就是个莽夫,哪里有算计陛下的心呢?”

“哼,就属你想得简单。”梁王嗤笑摇头,“夏荣山再是莽夫,也是手握重兵的莽夫。”

“陛下,您会准许镇国侯带着儿子去骊山吗?”

“朕当然要准。”梁王斜着眼睛觑长忠,勾起手指示意他靠近,“朕不仅准了,还要特赐他一份恩典……去骊山时,依例,夏荣山要陪朕的仪仗一同前行,他那个病恹恹的儿子就和女眷一起,由玄甲铁骑护送吧。”

“陛下英明啊!”长忠听罢,笑得直不起腰,“真是个好主意!”

“自然是好主意。”梁王志得意满,“夏荣山的宝贝儿子瞧见朕的九弟,怕是能活生生气死!”

“气死也不错,镇国侯府绝了后,省得朕亲自动手……没死也无大碍,他那么想嫁给太子,却朝夕和朕的九弟相对,总有忍不下去继续来朕面前抗婚的一天。”

“朕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好消息就是!”

“是啊,陛下什么都不用做。”长忠谄媚地附和,“就让镇国侯府自己折腾去吧……只是东宫那边,听到陛下的旨意,怕是要不高兴呢。”

梁王不以为然:“东宫?那是朕的皇子,朕要他娶谁,他便娶谁。”

“……再说,你以为他听到朕让玄甲铁骑护送夏朝生的旨意,会生气?朕告诉你,太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穆如期的确如梁王所料,在得知夏朝生非要去骊山,还被玄甲铁骑护送后,笑得将手中的茶盏都砸了。

“殿下?”跪在他脚边的内侍监不明所以。

“公公有所不知,朝生此生最恨之人,就是我那毫无情趣的九皇叔……”穆如期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随手掏出一锭银子赏给内侍监,“父皇下的这道旨意,明着像撮合他们二人,实际上,是给他们添堵呢!”

再夸张点说,是直接将夏朝生往他怀里推呢。

穆如期刚重生时,担心许久,生怕此生不能将夏朝生迎入东宫,如今却是彻底放下心来——有穆如归做对比,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赢了。

谁叫他是真龙天子呢?

这就是操纵命运的感觉!

无论是皇位还是想要得到的人,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玩物!

“孤高兴,赏你了!”穆如期兴奋地将整个钱袋子掷于太监怀中。

内侍监捧着钱袋子,千恩万谢,怕穆如期反悔,迈着小碎步,飞快退到了殿外。

穆如期撒完银子,余兴未歇,拉着站在一旁的亲信,兴致勃勃地问:“父皇是怎么想到让九皇叔护送朝生去骊山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看了镇国侯的奏折,立刻就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那还真是要谢谢镇国侯啊。”穆如期拍了拍手,“没有他的奏折,穆如归怕是还见不到夏朝生吧?”

他话音未落,再次笑出声来。

穆如期记得比谁都清楚,前世,穆如归明知夏朝生不乐意嫁入王府,还在婚期当天,往侯府送去了一顶花轿。

十里红妆,一百八十抬聘礼,夏朝生看都不看一眼,扭头上了东宫的花轿。

“来,上酒!”穆如期仿佛又看见了站在花轿边落寞的穆如归,全然忘了自己前不久,刚被九皇叔的战马吓得站不稳,拍案高呼,“大喜,当真天大的喜事!”

亲信凑上来,拍马屁:“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你们知道什么?”穆如期自言自语,“看穆如归被夏朝生拒绝两次,才是真正的喜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夏朝生自从得了梁王恩准,就老老实实地在家准备去骊山的行李,其间,委托黑七传了好多次话,穆如归都没再出现在侯府的墙下。

黑七一板一眼地重复穆如归的话:“王爷说,小侯爷若想早日恢复康健,就不要再爬墙了。”

机灵的侍从将九王爷硬邦邦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连站在一旁的秋蝉和夏花都绷不住乐了。

夏朝生坐在榻上,憋闷地嘟囔:“我的夜明珠呢?”

好好邀请不来,还东西总要来吧?

“哦哦。”黑七闻言,从袖笼中取出一个精美的木盒,“小侯爷,这是王爷让我给您的。”

夏朝生接过木盒,打开扫了一眼,登时气乐了——里面大大小小排满了各式各样的明珠。

“你们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木盒子重新丢回黑七的手里,“我要他亲手还我夜明珠。”

夏朝生拖长嗓音,故意将“亲手”两个字念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什么夜明珠?”黑七揣着明白装糊涂,“属下不知道啊。”

实际上,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爷得到一颗宝贝似的夜明珠,成日带在身上,无事就拿出来把玩?

别人别说碰了,就是多看一眼,都不行。

“你真不知道?”夏朝生拿黑七没办法,恼火地团在床上,直到穆如归来到侯府前时,还是气鼓鼓的。

十一月初三,宜出行。

侯府门前黑压压一片,全是玄甲铁骑。

黑七提前溜达出来,在红五耳边嘀咕:“消息灵通的,知道这阵势是咱们王爷是来接小侯爷去骊山;消息不灵通的,怕是以为咱们王爷来侯府抄家呢!”

正说着,夏朝生扶着夏花的手,慢吞吞地走出府门。

他照旧裹着火红的披风,风一吹,仿佛从枝头跌落的桃花,徐徐落在了黑压压的乌云里。

耀眼的光在玄甲上流淌。

夏朝生眯起眼睛,费力地寻找穆如归。

穆如归也在看他。

他们中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像是试探又像是拉锯。

夏朝生忍了又忍,先绷不住,甩开夏花,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软着嗓子问:“我的夜明珠呢?”

穆如归的手指静悄悄地陷入衣摆,答非所问:“马车已经备好了。”

夏朝生瞪圆了眼睛:“啊?”

“我扶你。”穆如归不等夏朝生有所反应,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腰,将他举了起来。

骤一腾空,夏朝生本能地抓住了腰间骨节分明的手。

温热的触感化为春风,吹进了穆如归的心窝。

穆如归动作微顿,僵硬地将他抱上了马车。

“手炉,毛毯。”穆如归不敢与夏朝生对视,狼狈地将准备好的东西堆到他面前,然后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拉上了马车厚厚的门帘。

没了视线接触,穆如归站在马车前,逐渐恢复平静。

“如果冷,喊我。”他说话时,目光凝在摸过夏朝生腰的手上,耳根后知后觉地红了。

他想:朝生的腰好软,好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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