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喜欢余灼这种怪人吗?
疑心重,城府深,没风趣又冷心冷脸,心肝脾肺肾没一处热乎的。
除了一张脸以外毫无优点。
但,偏偏就是有人喜欢他。
“我姐特别喜欢他,三年了。”关绵儿皱着一张脸,微微侧过身来,压低了声音说话。
时壹像是没察觉到饭桌上诡异而僵硬的气氛,抬手夹了一块红烧牛腩,被余灼一个眼刀子飞过来。
“……”时壹。
好吧,她放下。
“吃呀,别客气。”
关唯儿用勺子一挖挖了一大勺红烧牛腩,都倒时壹碗里去,把饭面都盖得严严实实,连饭粒都看不见。
时壹对着关唯儿甜甜一笑,正要下手,余灼视线就已经跟过来了。
脑门上刻着“不耐烦”三个字,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她不饿。”
时壹假笑:“……”
主要这桌子饭是关唯儿做给余灼的,余灼不让吃,她自然不能吃。
余灼忽然站起身来:“厨房借给你们用,你们吃完了把厨房收拾干净就走吧。”
说着,视线斜了时壹一下:“你今天的工作还没做。”
时壹险些捏断手里的筷子,看着满碗的红烧肉,咽了好几下嗓子。
最后还是在余灼那能吃了人的眼神下举白旗投降,灰溜溜地去了院子。
她唉声叹气地去井边打了两桶水,一扭头看见小绵羊姑娘居然也跑出来了。
“一姐!”小绵羊害害羞羞地捏着手看她一会,最后走到时壹面前。
“你不吃饭?”时壹木着死人脸瞪着死鱼眼,里面飘出来的香味都快把她的魂都给勾走了。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里面的气氛太恐怖了,灼哥直接回房了,姐姐脸色太难看,我还是不吃了。”关绵儿一脸害怕。
时壹嗤嗤两声:“余灼这人不配有女朋友。”
关绵儿看着时壹动作娴熟地把水提到自行车边,然后又把自行车的轮胎卸下来,泡在水里一直转。
“我姐不是灼哥女朋友。”
正在找轮胎破口的时壹唰地一下抬起头:“啊?”
“我姐是明恋灼哥三年。”
时壹:“恕我直言,你姐姐可能有点受虐狂倾向。”
关绵儿肩膀一缩,满脸不可思议:“谁有她都不可能有。”
时壹琢磨这句话好一会,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忽然看见水里有一窜小气泡冒出来,她便按住了轮胎的破口,捞出水里:
“你姐情绪不稳定?”
“有点,我姐高兴的事情性格很爽朗直接,但是不高兴,就喜欢砸东西,家里的玩偶棉花都被她砸出来了。”
“……”时壹。
把玩偶砸出棉花来,这得多折腾。
时壹又琢磨好一会,忽然试探地问:“你姐是不是有点暴力倾向,要是她知道余灼有喜欢的人,会不会把余灼大卸八块再抛尸荒野?”
关绵儿瞠目结舌地望着时壹,手里刚刚从地上捡起的逗猫棒都忘了动,那猫扑了上去,拽了逗猫棒就跑。
看把关绵儿小脸吓得煞白,时壹连忙一弯眼睛:“开玩笑开玩笑,看你这孩子吓得。”
谁知道关绵儿忽然神秘兮兮地把脸探过来:“我姐还真有些神经兮兮的。”
时壹:“……”
难不成还说中了?
“有一次我姐跟灼哥在电话里吵架,主要是灼哥警告我姐了,然后我姐抱着手机一会哭一会笑的,老吓人了。”
时壹牙齿一抖,上下牙齿一磕,忍不住扭头往屋内看去。
关唯儿还坐在位置上,只是她也没吃饭,望着外面发愣。
这视线刚好跟时壹的撞上了,时壹被她那空洞麻木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回了头,手里下意识地用力一捏,补胎的胶水“叽”地一下挤多了,弄了满手。
那到底是绿帽子力哥干的,还是爱而不得因爱成恨的关唯儿干的?
正发着愣,忽然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关唯儿的嗓音总是带着几分少女的情怀:
“我只是看你受伤了,想帮帮你,你为什么再去做那个?被打成这样就为了几千块钱,值得吗?”
那个?哪个?
时壹的好奇心雨后的春笋似的,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她慢条斯理地把车胎补好,然后起身的时候才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向屋里。
看见余灼靠在房间的门框上,情绪上一点破绽都没有,像是没听见关唯儿的话似的。
直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视线一下子捕捉到时壹的目光。
毫不含糊的警告。
在警告中,还掺杂了一丝真假难辨的怀疑。
时壹顿时做贼心虚地垂了脸,继续纠结粘在手上的胶水。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余灼对关唯儿说。
“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想帮你,你要是缺钱,我可以借给你啊。”关唯儿语速快得跟机关枪似的,生怕余灼不肯听。
“不需要。”
关唯儿欲言又止,但是一看余灼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便收拾了桌面上动都没动过的饭菜,转身出了屋子。
“绵儿,走。”
关绵儿依依不舍地跟时壹握了握手,时壹借着这个机会悄声问关绵儿:“余灼去干什么了?”
但是问了也是白问,关绵儿比她更茫然地回视她。
时壹:“……”
算了。
看着关家两兄妹离开了院子,时壹才慢吞吞地收拾完自行车,然后进屋。
正松了一口气准备吃泡面的时候,一打眼看见余灼端端正正坐在饭桌前,严肃得像个在耶稣面前祷告的信徒。
只是这信徒凶得有些过分,看着像是做尽了坏事才跑去信教,要洗清自己毕生罪孽的那种恶霸。
时壹被他这个眼神唬得心肝提到了嗓子眼,“干嘛?”
他这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然说出的每个字都跟飞梭的子弹一般,一个字一枪:“别打探我的事情。”
她“哦”了一声,连忙拿了泡面去泡,回来的时候看见余灼点了烟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时壹没在意,自顾自地坐下来吃迟到的晚餐。
“混进去了?”他突然开口说话。
时壹好不容易咽下那口差点呛到的面条,说:“你说齐县馆?”
他:“嗯。”
“算是进去了吧。”时壹模棱两可地说。
“说说看。”他毫无情绪地说。
“每天都跟着周微吓唬小朋友,跟他们去黑吧打游戏,吹吹牛,帮她收收保护费,还有跟她去捉奸。”
“……”余灼沉默片刻,“就这些?”
时壹不明白他想听哪些,毕竟他什么目标都没给她,她只知道他就让她跟周微打好关系。
甚至连周微这个人,也是她猜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猜错。
于是她正襟危坐地点头:“就这些。”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我才好帮你打探啊。”
余灼闻言,回了头,烟雾弥漫之中,他死水似的眼睛里一晃:
“等你在里面混,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时壹追问。
“一件你听了,马上就会知道什么地方出了事的事,你再来告诉我。”余灼灭了烟,嗓音却似乎沾了点烟火气,有些沙哑。
时壹:“……”
这是什么条件,这么虚无缥缈的。
但是一听就知道是余灼不肯多透露信息给她,于是也没追问。
余灼自然也没有再跟时壹废话的打算,抬腿准备走,然而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老段告诉他的结果。
隔壁舟县的确很早之前就开始严打五类车了,大概七八年前就开始了。
他想到这,脚步慢下来,又慢条斯理地上上下下打量时壹一圈。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
时壹:“……?”
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她肯定是不会认的,“没有啊。”
余灼抱着手臂脸上静默了一瞬间,懒得反驳时壹那像是假冒伪劣的球鞋似的,破绽百出的谎言。
一转身进了房间。
时壹托着下巴吸溜泡面,心里却琢磨着关唯儿的话,忽然手机响起,看见周微给她发的微信。
她点开一看,上面第一行就是十个感叹号,然后下面一句:“明天单元测验,借我抄。”
“……”时壹。
对不起,她不想借。
她是奉公守法的好学生,好市民。
于是她当作没看见,把手机丢开,继续吃她的泡面,然后又跟以前一样,一心二用地写作业。
房间里,余灼再次坐在书桌前,他看见书桌上有面镜子,他随手拿了过来,左脸右脸地照。
镜子里的人五官立体分明,只是左看右看都觉得少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活力。
像是一汪泥沼,泛不起半点波澜。
最后余灼照得有些嫌弃,拧了眉又把镜子丢开一边。
然后拿起手机找到老段的微信,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响才迟疑地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刺探一下你的那个小房客是不是喜欢我,如果是的话,你劝一下。”
老段那边沉默好久,才回:“……”
“你说时壹那个小姑娘?你确定?怎么可能?”
“不确定,百分之六十。”余灼冷冰冰地打字。
他没说出口的是,还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是她不怀好意。
老段:“?为什么喜欢你?”
余灼一挑眉,余光又扫到那面被他丢到一边的镜子,沉默了片刻:
“脸。”
老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