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处湿意传来,那滚烫的液体落入我颈间,灼得我肌肤生疼。
他口口声声唤着小石头,我清楚并非唤我,但这声君珥,我却再熟悉不过,正是已然仙逝的父神!
冽赤在我耳边声声呼唤,却不难听出他对父神的恨意,我在心中暗暗记下,虽不明白他与父皇究竟有何过节,但他湿了我脖颈的泪水却引得我一阵心疼。
他堂堂魔尊,法力可谓称霸六界,平时性子虽然阴晴不定,厚颜无耻,却从未这般痛心疾首地在人前痛哭,我一直以为他唤我小石头不过是因着我真身是块石头,原来他不过是他为了寄托心念之人。
果然,本姬天生便长了张替身的脸。
不过,这小石头究竟是谁?与父神有何关系?而这魔物与父神之间,是单纯的仙魔敌对?还是有其他恩怨?恐怕这其中的关系并不简单,我试着捋清这其中的关系,脑袋却乱得犹如一团浆糊,忽地闪出一丝杀念!
他此刻神志不清,若是趁此机会将他元神打散,胜算未必没有,也可趁早为天界排铲除隐患。我知晓此时是最佳下手时机,正欲祭了乾坤扇,却听他哽咽的嗓子一声声唤道,“小石头,你不要杀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手里的乾坤扇再也下不了手,他,他竟知晓我要杀他?
却见他口中喋喋不休的小石头并非唤我,我心下惊觉,突然觉得他亦是可怜之人,手中的乾坤扇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这般趁人之危未必太过阴险,我回过神来暗暗自责,曾几何时,我也变得这般阴险了?
虽他唤的不是我,但我担了这一声,便忍不住将他唤出魔怔,“冽赤,你莫要发疯,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小石头!”
他怔了怔,忽地回了神识,看清了周遭环境,桃花美目晕染上绝望,一把将我推开,我来不及防备,受他这盛怒的一推,狠狠摔在桐花树下,开得正盛的桐花受我这狠狠一撞,花瓣霎时洒了一地,竟有种悲壮的美!
耳边听得小狐狸一声惊呼,“娘亲!”
他见我受伤,挣扎着就要跑过来,却被我设下的结界困住,顿时又急又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来不及起身,冽赤一步步走进,踩着满院花瓣,阴蛰的双目猩红地瞪着我,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她,但你和她一样,都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发什么疯?你给我清醒点!”
他猖狂一笑,“我从未如此清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想杀了我,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一次次杀我?”
我顿时语噎,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要杀他,就连方才我一时兴起,他竟也知道!
“你方才在试探我?”我冷笑。
他凄凉道,“这又何需试探,你本就打算杀我不是吗?不过你想我死,我偏要活着,活着看你受苦,活着看你受折磨,这皆是你欠我的!”
说罢,指尖聚力,天色骤降,狂风造作,猩红的双眼布满杀意,我这才惊觉,他竟比初见之时,修为更加强盛,恐怕那剩余的一半元神,早已被他想方设法寻了出来,无垠之境如今困着的,不过是一具皮囊!
怨不得他半路拦截,原来他早已捷足先登,我果然还是晚了一步!
如此,有了全部修为的他,身负上古混沌之力,想要除掉恐怕难上加难。
我暗暗悔恨方才没有趁他神志不清一扇子结果了他!
“怎么,见本尊恢复了所有修为不高兴?我定要将你们欠我的一样一样讨回来!”
他手中罡风愈聚愈大,风云随之而变色,上古混沌之力在他手中变幻莫测,足以毁天灭地!
他缓缓蹲下身,淡紫的衣袍染了一些灰尘,手指狠狠攫住我的下巴,捏得我生疼,他阴蛰的目光看着我,“痛么?”
我捏了个诀,手中乾坤扇一扬光芒一闪,朝着他那张妖孽的脸击去!
他眸色一痛,却还是灵巧避过,被这一扫扫到三丈开来,松开了对我的禁制。我得以喘息,就着树干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道,“魔尊这是被人听了秘密,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吗?”
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面色死寂地看着我。
“杀人灭口?你倒是太看得自己了。”
许是心有忌讳,他不再唤我小石头,指尖的灵力却未减半分,我暗暗估量了下彼此的修为,他如今修为比之之前大涨,又身负混沌之力,若是硬拼,我定然不是他对手,心思婉转间,冷笑一声,方才从他质问的语气中,我已推出了个大概,恐怕他曾经与父神之间,因那个叫“小石头”的女子而反目成仇,自打我记事起,父神与母神皆已仙逝,他口中的女子我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母神,但我知道,定是他的软肋。
遂直戳他痛处,“魔尊口里的小石头恐怕才是魔尊心心念念之人吧,听魔尊的口气,那女子似乎背叛了你?也是,单就魔尊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会承受得住,与我父神相比,更是天壤之别,那女子会选择我父神,本姬倒觉得明智之举!”
他身子一僵,往后退了两步,险些站不稳,眸底满是伤痛,声线沙哑而哽咽,“你说什么?!”
猩红的双眼睚眦欲裂,似乎承受了巨大的苦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了方能泄心头之恨!
我又往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我说,你比不上君珥,你比不上他,活该那女子背叛你,你活该!”
“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魔尊就算杀了我,也抹不掉那女子不爱你的事实!”
“你胡说!”
“啊”一声怒吼,他魔元大盛,密密实实的罡风朝我打来,我暗叫糟糕,挥着乾坤扇去挡,那密密实实的罡风犹如一张密网朝我围攻而来,如斯密实,就算我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化解,正欲捏个结界护住自己,却猛然发现那一道道罡风并未伤到我,而是一个个砸在我周围,将我身边桐花树都摧成了枯枝败叶,满院花瓣飞舞,方才开得正盛的桐花已然被他强大的罡风扫到,破败不成样子。
一地的狼藉,满院的破败,吓得大哭的小狐狸,跌坐在树下的我,以及命如死灰的冽赤。
这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方才素雅淡然的宫殿,顷刻已成废墟。
而他,方才风轻云淡的翩翩公子,宛如自阴间来索魂的厉鬼。
而我,天界尊贵如斯的帝姬,也是一脸狼狈。
他冷笑一声,自嘲道,“你看,我果然还是舍不得伤你,就算你这般激怒我,我还是舍不得伤你。”
他四处逡巡了一番,目光触及到那几株桐花残枝,苍凉一笑,“小石头,为什么你要惹我生气,这是我辛辛苦苦为你种的桐花,我平时都舍不得伤它一丝一毫,每天耗费修为养着,如今却都被我一手毁了,我不想的,可你为何要说那般话惹我生气,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想发怒的,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要逼我?”
他言辞灼灼,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暗暗自嘲,方才费尽心思护住的桐花,最后却又因我而遭殃,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但他方才眼中真有杀意,遂继续毫不留情地撕扯他的痛处,“魔尊倒是会颠倒是非,分明是你脾气不好,却又要赖在我头上,你这样的修养,别说是那女子,就连我也忍不住嫌弃!”
“你非要这般对我你才满意?”
他身形顿了顿,隐隐又要发怒的征兆,却突然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他苍凉转身,衬着这满院的废墟,令人绝望心碎……
“你说得对,我脾气不好,所以你不要再惹我生气,我发起脾气来,连我自己都怕,你走罢,我不想伤害你,你再待在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他语气悲怆,背影萧条索然,仿佛被天下遗弃了一般绝望。
我突然自心底涌起一丝内疚,那女子,可能真是他不能言说的伤痛罢,我这般揭他伤疤,他且能饶我一命,我又何必不识抬举。
遂挣扎起身,小狐狸早已吓得哭红了眼,抬手理理我散乱的发髻,往我脸上呼气,抽噎道,“娘亲不痛,娘亲不痛!”
我淡淡一笑,方才冽赤并未伤到我,遂对他道,“娘亲没有受伤,娘亲不痛。”
他带着哭腔,见我狼狈的模样,显然不信,而后哭肿的双眼瞪向冽赤,“爹爹竟然打娘亲,爹爹坏,阳儿不要爹爹了!”
我被他这声爹爹唤得不悦,来不及纠正,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往地上倒去,身旁的小狐狸吓得赶紧拖住我的身子,奈何人小力微,拖不住我向下倒的身子,慌忙无措地大喊,“娘亲,娘亲,爹爹救救娘亲!”
而后一抹紫衣闪过,我自那冷冽的怀抱中昏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