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内,小佛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身后忽地便涌进来许多亮光,冬日的暖阳也爬了一点进来,已经守在小祠堂多日的白薇萱,正一颗颗数着佛珠。
心腹碧纹轻声禀报道:“夫人,奴婢已经让人将消息传了出去,不出三日,京城里便都知道,邵国公府上的少夫人出身青楼!”
白薇萱手微微一顿,唇角闪过一抹讥笑,“行了,下去吧,谨慎些,别让那边查出什么来了!”
“是,奴婢明白!”
又是“嘎呀”一声,小佛堂又恢复了先前的晦暗,只有墙上一堵雕着莲花的窗户,有些许天光洒进来,窗户外头有一棵菩提树,却是挡住了风,也挡住了暖阳。
邵楚峰出了京城,楚王也一早便有意外出,沈明锦无人能护着,她倒要看看,邵楚峰这回看中的女子,有多少斤两,比之赵清沅,又如何!
佛珠一颗颗从白薇萱的手上溜下滚到正下方的小陶瓷罐儿里,叮叮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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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楚峰走了三日,沈明锦每日用过早膳,都去给婆母向氏请安,连着三日,嘉敏和嘉川到的都早些。
今日才迈进荣禧院,里头却颇为静寂,连替她打帘子的小丫鬟也不若平常那般活泼地喊一声“少夫人”,只低着头,不敢瞧她一般。
沈明锦进了厢房,便见屋内三位姑娘正襟危坐着,两位姨娘站在向氏的身侧,垂首而立。
明锦敛了裙裾,微微福膝行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预想中的“起来吧”并没有随着她的动作而降落,沈明锦的双膝一时不好起来,那般浅浅地弯着,不一会儿便有些费力,身子微微摇晃。
她身后的绿蚁和珍珠跟着磕着头,也不敢起来,两人瞧瞧地对了个眼神,都有些迷惑,不知道,今日老夫人是怎地了?
嘉宜见小嫂子脸憋得通红,像是立不住的样子,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对着黑着脸的母亲道:“母亲,不过是外人趁哥哥不在,往咱们府上泼脏水,母亲,不要在意才是!”
向氏淡淡瞥了眼女儿,抿着嘴问沈明锦:“你回门那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了我?”
“回门?”沈明锦心下一咯噔,除了皇上传召,便是那个诬赖了!
抬着脸问婆婆:“倒是有一诬赖上来攀扯,当时已经让父王教训了,扭送去了官府,不知,母亲何故问此?”
沈明锦话音未落,眼角视线感觉到什么东西飞过来,忙往旁边一闪,便见一只茶碗“嘭”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正是沈明锦刚才站的位置!
沈明锦大骇,不明所以地望着向氏,心口噗通噗通的跳,也是不曲着膝了,直着脊背,一双眸子里有愤怒,有委屈,嫣红的唇轻咬着,“母亲,不知可否告诉儿媳一个明白?”
向氏气的笑了,“呵,明白,你这般给我邵府抹黑,可曾让我,还有我儿一个明白,青楼花魁,江南名妓!”
见面前刚还伶牙俐齿的人,忽地睁大了眸子,鼻子一嗤,不屑道:“怎地,郡主可还要个明白?”
沈明锦望着这个妇人凛冽的眼,她都不曾给她一句辩解的机会,认准了这顶罪状,沈明锦心上一缩,一阵冷意袭上胸腔,“母亲,便是官府拿犯人,也有个呈堂自述,母亲,既是如此坚信不疑,儿媳有污点,儿媳也不白费口舌,不过,儿媳望母亲记住,静懿不仅是您府上的儿媳,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母亲这般不喜欢静懿,往后,静懿便不来荣禧院打扰母亲了!”
沈明锦对着向氏福了一礼,便对着身后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挺着腰快步地掀了帘子。
身后的凌妈妈叹息道:“哎呦,少夫人,您怎能这般惹夫人生气呢!国公爷回来,您怎般交代哦!”
沈明锦掀帘子的手一顿,扫视了屋内众人一眼,姑娘们脸上的惶恐,凌妈妈面上的得色,沈明锦忽然有些看不过眼,对着凌妈妈龇了一下牙!
凌妈妈瞳孔一缩,沈明锦才翻着白眼离开。
向氏已经气得脸孔青紫,凌妈妈舔着唇,低声道:“夫人,您看,要不要写信告诉国公爷一声?”
嘉宜坐得近,听到凌妈妈的话,立即便跳了起来,“那怎么行,哥哥在外头有要事,怎可拿这等后宅之事扰他!”
凌妈妈正轻轻地给向氏拍着背,被二小姐这一吼,忍不住往后一退,勉强笑道:“老奴胡诌了,该打!”却是自个扇起了自个的嘴。
向氏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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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沈明锦进了沅居院!心里有些懊恼,没有带薄荷,不然这一茶碗,她今个还可以稳当当地接了喝一口热茶,这般冷的天,她灌着冷风去请安,那些人也不知道吃的什么火药炮仗!
管嬷嬷见主子脸色不悦,两个丫鬟也垂头丧气的,奇道:“郡主今个怎么了,可是国公爷那边来信了?”
绿蚁看了主子一眼,见她不理睬,撅着嘴对管嬷嬷道:“嬷嬷,不知道是谁进的谗言,说郡主是青楼出身,江南名妓,夫人大怒,,拿着茶碗要往郡主身上砸呢,还好郡主躲得快!”
管嬷嬷吓得忙上前拉起明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才拍着胸口道:“国公爷一走,怎地出事了!”又对着薄荷道:“以后,郡主出院子,薄荷都跟着,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薄荷点头:“嬷嬷放心,薄荷以后自当跟着小姐寸步不离!”
管嬷嬷一时默了声,王爷昨日便已经走了,现在也没一个能为郡主做主的,可向氏作为国公府的主母,不会平白无故地虐待儿媳,此番,外头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忽地,香薰掀了帘子进来道:“禀告少夫人,门外有一位妇人,少夫人的姨娘,蔡妈妈刚入府见着,怕她在门外候着冻着了,让奴婢来请示少夫人是否要见?”
沈明锦霍地一下起身,“是鸾姨,快带她过来,不,她在哪里?我跟你过去!”
香薰笑道:“在偏厅里,蔡妈妈还怕她自作主张,给少夫人添事儿,原来少夫人真当认得的!”
到了偏厅,蔡妈妈陪着,鸾姨正在捧着一个小暖炉捂手,见明锦过来,忙起身道:“锦儿,鸾姨可见着你了!”
沈明锦拉了鸾姨的仍旧冰冷的手,对着蔡妈妈道:“还多谢蔡妈妈带鸾姨进来!”
蔡妈妈温声道:“是老奴应该的!”
沈明锦也不多说,拉着鸾姨便去自个的厢房,一进去,鸾姨便双手按着明锦的胳膊道:“锦儿,工部尚书府的夫人将潭儿带走了,说,说是她的嫡母,要接回流落在外的庶女!”
“潭儿?庶女?嫡母?”沈明锦看着鸾姨,她记得今个不是刚放了潭儿回去看方婶子,也不过一会儿功夫啊,难道那些人是专门在天女阁附近等着她的?
鸾姨皱着眉,忙点了头,将方婶子与工部尚书的纠葛说了出来。
原来,现今的工部尚书左钦便是方婶子寻找了□□年的离家的夫君,也是潭儿的父亲。
左钦当年是一个铁匠,别妻离家在外兜揽活计,却在多年前小有银钱后,买了一农户家的女儿在身边服侍,这便是后来得了造化的刘贵妃了,左钦便以刘贵妃的表兄相称,却是,一步步升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而现如今,左钦府上除了有妻室外,另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共也有七八个。
鸾姨和方婶子除了一段时日,感情十分要好,对潭儿也是十分喜,当下抹着眼泪道:“潭儿本来胆子小,好不容易教的大方了一些,如今被弄进那么个地方,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不将方婶子一起接进去,却是单独将潭儿接了进去,还是抢的,这明摆着是要给方婶子一个下马威啊!
可是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潭儿是左钦的女儿的?
沈明锦脑中灵光一闪,“刘贵妃,是刘贵妃,那日在宫宴上,刘贵妃问了潭儿是哪儿的!”怪道那一天刘贵妃看潭儿的眼神那般奇怪,像是看故人一般!
鸾姨心上惴惴不安,忧心道:“若是刘贵妃,这些可怎么办?刘贵妃得圣宠,她若是铁了心要了潭儿的命,除了陛下,还有谁能救潭儿?”
当初沈舒堂被抓时的无力感,再一次袭上鸾姨的心头。
“鸾姨,我们先不要急,潭儿是从天女阁抓走的,便是圣上也知道我先前住天女阁,工部尚书夫人去我府上拿人,无论如何,也该知会我一声才是,姨姨,我现在去工部尚书府上!”
管嬷嬷忙对薄荷道:“快准备一下!”又对着珍珠道:“去备马车!”
鸾姨出来的急,连披风都没系,沈明锦将自己的一件灰狐狸毛的给了鸾姨,一行人这才出了院子。
那边嘉宜从荣禧院跟过来找小嫂子,便见小嫂子风风火火的似乎要出门,大惊,喊道:“嫂子,你不能离家出走!”
沈明锦听到小姑子的声音,眉头微皱,“不是,我有事出府一趟,一会便回来!”却是不再管她,向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