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时候,邵楚峰和楚王爷都没有回来,午膳却是楚王一早便吩咐下去,精心准备的,很是丰盛,沈明锦一个人对着一桌子佳肴,也没有什么胃口,看着糯藕莲子汤上漂着些许枸杞莲子,点点红绿,十分清新怡人,让绿蚁盛了一碗,着晶莹如雪的白瓷汤勺一小口一小口喝了。
等撤下膳食,珍珠端了漱口茶过来,沈明锦轻轻含了一下吐在盂盆里。
接了绿蚁递过来的素白的娟帕在嘴角边轻轻压了一下,问管嬷嬷道:“嬷嬷,国公爷和王爷可传了消息出来?”陛下急召,沈明锦直觉是出事了,但是,是什么,她却想不出来。
她想,世家贵女与市井女儿的差距约在这里了,贵女自幼除了习琴棋书画以外,还在母亲和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知道朝局和世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成为当家主母以后,在内可以安家,在外可以相助夫君。
“嬷嬷,你知道以前的夫人,那位,清沅郡主吗?”
正在吩咐丫鬟收拾餐具的管嬷嬷,手上一顿,讶异地看着主子,奇道:“郡主怎么想起这个了?”
见沈明锦仰着脸儿,一双眼睛十分安静,扶了沈明锦到内室坐下,长吁一口气儿,叹道:“这事,郡主心里有个数也好!是北安王府的庶女,自幼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拿手的是凌波舞,和国公爷成婚前夕,自溺的!”
管嬷嬷想起这女孩儿也是觉得可惜,庶女能在一众贵女中出人头地,得花多少精力和心血,清沅郡主要争的不也是一桩好姻缘吗?管嬷嬷想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奇怪,既是为了好姻缘,又为何自溺呢!
又对明锦提醒道:“北安王妃,性子彪悍,郡主以后,注意些!”
明锦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嬷嬷,好像今年的王妃性格都不好的样子,北安王妃彪悍,翼王妃有些阴鸷,所以,丞相家的小姐白薇萱选择了肃王府?”
管嬷嬷应了一声,“郡主以后出门交际,心里有数好!”
此时皇宫御书房里,已经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柱香的恒帝,忽地回身看向邵楚峰:“楚峰,依你之意,这西党项国非救不可?”
邵楚峰坚定地点头道:“陛下,错过此次时机,一旦东党项国灭了西边,东西一旦合并,以慕容新裕的野心,下一步,必然是我赵国的边疆,北部休养生息八年,才稍微有些起色,如果再来一个党项国,边疆,却比八年前更雪上加霜!”
楚王也道:“陛下,此番不是计较的时候!”
当年北夷耶律国的侵袭,是北部百姓一直以来的苦难,他们心心念念灭了北夷,自此过上稳定的生活,这愿景实现了八年,若再成了战场,百姓渴求和平的信念,必将受到残酷的碾压,人心一旦不稳,国之根基便危矣!
这个道理,恒帝自是明白的,只是此回东党项国的慕容新裕纠集了十万大军将西党项国困住,赵国如果派兵救援,必将又要劳财伤国。
御书房外的李公公闭目守在门口,底下的小太监见李公公神色不对,都大气儿不敢出。
李公公听到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心头有些不悦,微微眯了眼,只见任婕妤带着宫女远远地过来,任婕妤一眼便打量出今个御书房伺候的人,气氛有些不对,敛了衣裙,缓上上了台阶,盈盈笑着过来道:“李公公,我给皇上送些汤水过来,劳烦公公通禀一声!”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道:“任婕妤,皇上正有要事处理,婕妤改天再来!”
任婕妤眼眸一动,“哦,不知,公公可否告知一声,里头,是姐姐,还是前朝的大人?”
一个通体碧绿的镯子却是悄无声息地落到了李公公的袖袋中。
李公公缓了神色,往边上走了几步,任婕妤灵敏地跟了上去,李公公矮了身子,低声道:“不瞒婕妤,刘贵妃几日没来了,这回是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任婕妤喃喃一声,楚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长,陛下自来对他十分信重,任婕妤得了准话,笑道:“谢谢公公提点,我家里近来给我送了一点上好的人参进来,公公伺候陛下劳心劳力,合该注意些身体,一会给公公送到住处,还望公公莫嫌弃!”
李公公忙恭敬地道:“老奴谢谢婕妤娘娘挂念,婕妤娘娘真是一副好心肠!”
任婕妤心下满意,带着宫女拖着长长的裙裾,迤逦地下了台阶,往自个宫去!
李公公望着那个俏丽的背影,右手伸进左绣中,摸了摸那微微带着体温的玉镯子,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再好的东西,也要有命来收才行哦!
李公公看了一眼一排低头垂目的小太监们,淡漠道:“若是陛下问起,无需瞒着!”
身后的门忽地开了,李公公忙回身笑道:“国公爷,事儿说完了?”
邵楚峰点了头,对李公公道:“劳烦李公公帮我去府里传个话儿,这个,也麻烦交给我夫人!”说着,将怀里的一只系着相思环扣的麒麟玉佩交给李公公!
李公公诧异道:“怎地,国公爷又要外出?”李公公的腿微微抖索,邵国公是邵家军主帅,这般急,连家都不回,想来那边战事紧急!
邵楚峰未应,只道:“劳烦公公了!”
李公公挥着手推辞道:“此等时候,老奴也只能道一句,国公爷多保重,府上的事,老奴会帮衬一二,国公爷只管放心!”
邵楚峰忙后退一步,对着李公公郑重地作了个揖!却是大步离开了。
李公公望着他的身影,对一旁的小太监道:“快快备马,去一趟楚王府!”今个回门,想来静懿郡主还在楚王府里!
*
说是相思环扣,不过是因为同心结上镶了一枚红豆!
沈明锦拿在手里反复看了一会,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却是新婚第三日便走了!
藤椅上的沈明锦倾了身子,对外头的管嬷嬷道:“嬷嬷,我们回府吧,这事要告诉老夫人一声!”不然儿子陪她回门竟去了战场,等她明个回去,还不记恨她。
一路上,沈明锦坐在马车里,抱着小暖炉,觉得这两三个月,像做梦一样,他救了她,将她带到京城,几番折腾,又以正妻之礼娶了她回府。
路过琉璃街,一个孕妇指着匆匆而过的马车,问身边的丫鬟道:“梨儿,刚才那个是国公府的马车?”
丫鬟道:“主子,是的,今个静懿郡主回门!”
孕妇扶着肚子点头,不成想,当初她收留的锦儿,竟是静懿郡主,如今的国公夫人。
等沈明锦回了府上,看门的小厮都有些惊讶,风俗是回门要在娘家过一夜的,听说是新嫁娘在夫家难免认生,诸多谨慎,回到府上,自在些,小夫妻两同寝,或许能怀了孩子。
向氏正在午睡,凌妈妈见少夫人急慌慌地回来,说要见老夫人,国公爷又没跟着,忙去唤醒了向氏。
向氏拉着凌妈妈的手臂,急道:“快让她进来,峰儿跟着没?”
沈明锦一进来,向氏便晃了眼,眼神在儿媳那一身衣裙上滞留了片刻,这般料子,似乎在去年宫宴的时候,刘贵妃也穿过一回,正思量着,不妨儿媳直接跪倒在床榻下,含泪道:“母亲,我和夫君刚出府不久,便在路上遇到宫里的公公,说是陛下传召,不一会儿父王也被传召进宫,刚,宫里的李公公来传话说,夫君,夫君……”
听是和自家儿子有关,向氏急着拍着床板道:“你快说,峰儿怎么了?”
沈明锦一咬牙,喊道:“夫君上了战场了!”
向氏眼眸顿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明锦问道:“什么?北边战事不是平了,哪里的战场?”
“李公公说,这回是党项国内乱,求皇上援救!”
向氏无力地往后一靠,良久对着明锦摆手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回头有事我再喊你!”
沈明锦轻声应道:“是,还请母亲切勿多思虑,夫君定会平安归来的!”
沈明锦走到垂帘前,忍不住又看了眼只着了寝衣,外头搭着氅衣的婆婆一眼,不由想起鸾姨说,爹爹也是视她为眼珠子的。
待沈明锦退下,向氏揉着眉问凌妈妈道:“看看老爷在哪里,将他喊过来!”
凌妈妈吩咐下去,待再回厢房,便见向氏倚靠在床头,垂着泪,见凌妈妈回来,向氏抹了泪,闭目道:“还好这回成了亲,要是明锦有孩子好了!”
凌妈妈心上一动,上前嗫嚅道:“不瞒夫人,昨儿个,蔡妈妈说,还未圆房!”
在向氏猛然抬起头来的瞬间,凌妈妈从外间的锦盒里呈上来一块素白的娟帕,“老奴想着来日方长,许是国公爷前一夜酒多了,瞒了消息,请夫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