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楚峰对沈明锦无可奈何,一把将人拉起,也不顾沈明锦的抗拒,拉着她的袖子,便往外走。
下人做工的地方都在西跨院后头的一排小房子里,到了太阳落山,里头光线极为幽暗,沈明锦眼睛找了许久的线头,猛一见亮光,一时有些刺眼,眼泪便流了出来。
邵楚峰一回头,便见她睫毛盈盈地挂着泪珠,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拉,沈明锦收势不稳,一头扎进了邵楚峰的怀里,惊呼声淹没在结实的胸膛上。
沈明锦脸一麻,觉得磕到了牙齿!皱着眉,不懂邵楚峰发什么疯!
邵楚峰扳正她的肩膀,盯着她道:“沈明锦,既是这般委屈,你为何还做?”
这一刻的邵楚峰想到了赵清沅幼时在北安王府的处境,想来也是这般委曲求全地默默忍着。
便是重新入了一个新的躯体,忘记了过往的记忆,赵清沅还是如此,“沈明锦,喜欢或不喜欢,请你说出来好吗?”
上辈子你要说不愿意嫁,我也不会强迫你,会一直等到你愿意为止啊!
沈明锦挣开邵楚峰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往后退两步,与邵楚峰保持着一定距离道:“国公爷,你管的也太宽了些,我只是入府做工,并没有卖身不是!”
邵楚峰眉毛一挑,看着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趁沈明锦一个不妨,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邵楚峰,你放我下来,邵楚峰,你这个小人!伪君子!混蛋!放我下来!”被接连刺激了两天的沈明锦顿时有些歇斯底里,“你凭什么这般对我,又不是我求你救我的,你凭什么将我带到京城,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你这块硬石头,没心没肺的碎渣子!渣滓!”
邵楚峰忽然将人往地上一放,冷笑道:“沈明锦,我是石头渣滓?那你是什么?铁矿?金块?!”
邵楚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谴责,还有几分悲凉。
我捂了那么多年,也没将你捂热!
沈明锦一时收了声,像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一般,邵楚峰眼里迸出出来的绝望,犹如寒潮一般将她全身卷裹在里头,一时倒怔在那里。
顿时潜意识里有想落荒而逃的仓皇感。
外头听到响动的下人都忍不住好奇纷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都一时惊得想自戳双眼,她们看到了什么!
爷竟然抱起了这个刚卖身入府的婢女!
在沅居院,谁都知道这是给清沅郡主住的院子啊!爷竟然会亲近其他的女子!
被派到厨房洗菜的珍珠惊得手里的一把白菜叶子簌簌地掉落到了地上,厨房里的厨娘们都从这巨大的震动中没有缓过来身,都没有发现散落在地的白菜叶子!
几片白菜叶子,免去了入锅的命运,等待着直接随着剩菜一起被运出府处理。
而等待着沈明锦的,还是回炉下锅,饱受煎熬。
血气急涌而上,沈明锦的脸瞬间便如熟透了的柿子。
正在东边厢房里给邵楚峰送来新衣的蔡妈妈,也听到了动静,一出来便见着走廊那头公子爷抱着沈姑娘过来。
蔡妈妈是邵楚峰的**母,一向识大体,知进退,邵楚峰向来十分尊敬于她,沅居院现在所有的事宜,都交由蔡妈妈打理。
“国公爷,这是?”蔡妈妈见邵楚峰过来,低头请示道。
“沈姑娘日后便交由蔡妈妈看顾!”邵楚峰不带喘气地一语带过。
“看顾”,并不是教导,蔡妈妈心下顿时明了,笑着应下,又指着厢房道:“老奴新作了一套青色儒衫,国公爷空闲时来试试可合身,老奴先行告退!”
蔡妈妈一走,看热闹的众人忽地醒悟过来,他们围观的可是主子,纷纷忙不迭地回了自个位置上。
偌大的回廊,一时只有沈明锦和邵楚峰二人!
默了良久,轻声对沈明锦道:“你既是要这般厌恶我,自此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像是意气用事,又像是道出了潜藏在邵楚峰心里八年的委屈,你既是这般讨厌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便是!
道出这般决绝的话,邵楚峰立刻甩袖大步而去。
留下沈明锦在冷风里,看着这个抽筋般的男子的背影,手上隐隐传来的肿痛感,提醒着她,身在何方。
晚上蔡妈妈依旧将沈明锦安排在东二间的厢房里,将被秋潭调到厨房的珍珠又重新调到沈明锦身边。
第二日一早,沈明锦是被珍珠摇醒的,“姑娘,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沈明锦这些日子折腾的精疲力竭,依旧自暴自弃,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好好歇歇,见珍珠面上惊惶,皱眉道:“怎么了?”
珍珠道:“姑娘,国公爷责令将秋潭责打三十大板,还要逐出去!喝令沅居院的人都在院子里围观呢!”
*
金銮殿上,恒帝坐在宝座上,皱着眉,见底下大臣吵得依然不可开交,倏地起身离开!
李公公尖声唱道:“退朝!”
底下正在为立储一事,争的面红耳赤的白丞相和杨将军顿时一愣,这才见恒帝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时面上冷汗连连!
只听李公公又道:“邵国公,翼王,肃王,还请随杂家往御书房走一趟!”
现今宫中无皇子,已逝的元后郭皇后多年无所出,刘贵妃膝下仅有一女,朝中大臣多谏言从诸王府中过继一位立为皇储,呼声最高的,要数一白丞相一派力推的肃王之子华原郡王赵允良,和以杨将军派力推的翼王之子信安郡王赵允宁!
朝中大臣一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都知道邵国公年少有为,素来得恒帝青睐,但是此等立储大事,关乎社稷民生,喊肃王和翼王众人都能理解,毕竟是要过继人家的儿子,可是,邵国公,难道在恒帝的心中,已然能有这般的影响力!
三人随着李公公一走,朝中大臣便立即散去,各自回去搜罗美貌的女子,肃王和翼王处此时境况不明,不好下手,但是邵国公这里,再不下手,便连插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也有那熟知邵国公当年之事的,不由围着北安王远远近近地打探。
这些年,北安王作为恒帝的皇叔,却并不得恒帝重用,眼见有些没落,下头的儿子又没一个得陛下青眼的,不然此番,从诸王府中选出皇储一事,理当也有他们北安王府一份!
北安王常常惋叹当年清沅自溺而亡,不然,现在依着邵楚峰对沅儿的情分,邵国公府定当是北安王府有力的助力,也不会被肃王府、翼王府、楚王府排挤在外。
殿上见恒帝招了邵楚峰进去,心里的那点念头忽滋滋地一下子便长成参天大树!
等邵楚峰从御书房出来,便见北安王竟还在宫门外候着,见到邵国公出来,忙上前道:“本王在此处可等了小婿好些时辰!”
邵楚峰低眉,拱手道:“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
北安王伸手要拍邵楚峰的肩膀,邵楚峰不由眉心一沉,不着痕迹地避让开,北安王面色有些尴尬,微咳了声,宽慰道:“楚峰,清沅已逝多年,你也莫再守着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此事不劳王爷费心!”
北安王摸着胡须,叹道:“你向来处事稳重,又素有主张,如何不知,你是邵国公府一脉单传,你肩上可担着子嗣传承的重任!”
邵楚峰见其今个一意提此事,心上忽明了,面上便显恭敬道:“不知王爷可有何人选?”
北安王见邵楚峰听了进去,一边感慨,所谓的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一边又面带矜色道:“小婿既然一直对沅儿念念不忘,本王也想一全楚峰的相思之苦,恰巧前些日子,王妃外出祈福,在路上遇到一个与沅儿十分相似的女子,心生怜惜,便带回了府,小婿不妨以贵妾之礼纳入府内!也当圆了多年的念想!”
果是此事,只是没想到北安王竟卑劣的以一个和清沅想象的女子来讨好于他,“王爷,清沅也毕竟是你的女儿,您这般处事,将当置于何地?”
此话不留一丝情面,北安王一惊,抬首看去,见邵楚峰面色冷淡,眼里透着鄙薄之色!
一时窘的面孔发红!却不好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道:“邵国公此言何意?本王念在楚峰对小女一片痴情的份上,诚心为邵国公府着想,楚峰莫冤了本王的一片诚心!”
邵楚峰笑道:“国公府家事,不劳王爷操心!”
北安王气的直吹胡子瞪眼:“黄发小儿,得势便猖狂!”
邵楚峰一笑而过,若是他没有找到清沅,或许会不介意将北安王府的女子一并收入芙蓉院,可是,看着沈明锦这几日在国公府里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他不由心疼,她当年在北安王府到底过的是怎般的日子?
才会在失忆以后,潜意识里依然保持着这般谨小慎微、忍辱吞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