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玄龟如何成了人?非妖即魔,这早已是人族最基本的认知。弄月堂的人此时已全回到院中,没了先前的怪物,反而是个人,恐怕也没谁不为之一惊。
却只有不服气的姜曲阿跳了出来:“我就说嘛,它就是妖魔鬼怪!玄尊,你也是一代尊者,这诡云庄养了这么个东西怎么也得给大家个交代吧?”
姜曲阿这一闹,弄月堂的人也凑了热闹。
“是啊!这诡云庄镇压邪祟是有听说,可没听说养妖怪啊!”
“如此可怕的怪物出现在诡云庄,玄尊是该有个解释!”此时白七也站了出来,想来得不到答案绝不会罢休。
很快院子又喧声四起,幽岚也无心去关注黑瞳玄尊如何收场,此时玄引还未醒来,半抱了他想要看看黑瞳玄尊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元靖怀抱追风笔直而立,倒也困惑不已,元卿紧紧抓住姜曲阿后腰探出一只眼朝前方小心翼翼瞅着。
此时黑瞳玄尊面对众人,依旧迟迟不语,匡奚若见吵嚷声越来越大,不禁提示道:“师尊,他是什么来路?”
黑瞳玄尊也不答,只是回头瞅了一眼地上之人便回身悠然朝着院门口方向走去,众目睽睽之下一走了之自是看得众人傻了眼。
“玄尊怎么走了?”
匡奚若眼见师尊又要把这烂摊子甩给自己,而自己却没法料理,赶紧唤道:“师尊,这人——”
黑瞳玄尊走出院门声音才传来:“叫元立青把人送进本尊屋来。”
“啊——可是师尊……”
黑瞳玄尊早没了影,匡奚若只得退到正看稀奇的元立青身边,拱手施礼道:“元公子,我师尊请你帮他把那人带去他屋!”
元靖眉头一皱,本要拒绝却看前方人等只有自己一个男子,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元卿道:“元卿,护我!”
元靖犹豫自是此前遭遇,明明是玄尊叫自己斩断镇魂索,回头玄尊却诘问自己为何这般做?如此奇怪的人,真让人琢磨不透,眼下又叫自己带人,若当真是妖魔鬼怪,遭殃的第一个便是自己!那岂不成了自找的?
可谁叫自己是太子,只能身先士卒——
两兄妹持剑踩着幽潭上方残桥扑到那俯卧之人身侧,刚落地两把剑已对准那人颈项,只是那人浑身散发恶臭纹丝不动,元卿抬手这在嘴前好奇道:“是死了吗?”
元靖执剑轻轻戳了戳这人后背只觉坚硬如铁,一剑划去衣物才见这人浑身甲壳,像是患了大病,吓得元卿赶紧收剑藏进元靖身后:“这是什么东西?”
众目睽睽之下元靖也不能就此退缩回头道:“你站远些,要是它袭击我你别心慈手软!”
元卿一个劲点头,退了两步,元靖才执剑架住这人颈项一手抓住对方肩膀将之翻了个身。这一翻身,四仰八叉对着苍穹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和常人无异,不过面容质地却清秀无比,元靖看了一眼便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有些自行惭秽。
这人四肢健全有鼻子有眼,倒是让元靖好奇万分,细看之下也只是为了找出他的与众不同,毕竟是玄龟所化。只是元靖蹲身瞅了半天才发现这人面相与人无异,只是双眼边脚有些奇怪的花纹,而眉毛竟然是厚厚的两片甲壳,元靖伸手去抠了抠,只见他整张脸也随之扯动,看来是与皮肤一体,但坚硬无比。
元靖探了探鼻息发现此人还活着,便回头朝身后一干人道:“拿绳子来!”
弄月堂的人最为积极,绳子一时没找到几人送上了几条铁链,哗啦往地上一人全跑了回去,元靖一看发现这些铁链端头不是九节鞭便是流
星锤,只是一件怕也捆不住,索性四五件兵器全套上这人双手。
“快来帮忙!”如此一来人却拖不动,元靖只好叫人帮忙,几个大胆的汉子冲上来一并架了此人朝院外走。
只见这人像个死囚,被人架起来脑袋低垂,胸口手上不是流星锤便是锥,叮叮当当撞着出了院子,只是剩下的人却也拔剑相向,就怕他原形毕露。
这人往床上一躺,黑瞳玄尊的屋子便被挤得密不透风,吵嚷声炸得玄尊心烦意乱,终究是叮嘱匡奚若道:“奚若,请诸位侠士外面等候!”
匡奚若客气地说了几次“请”,然而弄月堂的汉子当面退走转身又挪到另一个位置探头往前看,如此厚脸皮匡奚若也只能摇头叹气。
幽岚却不是如此,拔剑呵出一声“滚”,剑便逼了上来,霎时吓得众人退出门去。元卿也不知幽岚缘何如此凶厉,去看元靖,元靖便过来安慰道:“岚儿放心,玄尊必会有所交代!”
也正因为如此,幽岚才未将玄引抱回自己屋去,自是要玄尊当着众人的面说个清楚。原本小心谨慎隐藏身份,没想到玄尊却将弟弟逼得魔气发作,而且就在弄月堂众人眼前,幽岚自知此后出了这诡云庄,他们便是人人剑指的妖邪。可玄引又做错了什么,为何偏偏要致他死地!
黑瞳玄尊也非医者,常人的病还得去灵草堂,不过这些怪人的伤他却可以动用玄力和灵力,眼下安静下来黑瞳玄尊驱动玄力为这五花大绑之人一番治疗,终于是喷出一口污血醒了过来。
只是这人两眼一张便疯了似的要跳起来,哪知元靖的追风和元卿的青巳早已夹住他的脖子,这人也不过二十八九的模样,人也长得清秀,只是眉毛实在古怪。
“喂?你是谁啊?”元卿把剑移到这人眉心,距离他的肌肤不过半寸,一边的黑瞳玄尊也不管,转身凝望窗外。
此刻屋门紧闭,可贴了纸的窗户却是哗啦哗啦一个接一个冒出小孔,一双双眼换了又换,关注的自然是这怪人。
这人凶冷地瞅了瞅面前几人,又看了看自己一双手,全是铁链,此刻重锥悬吊,丝毫动不了,顿时气得破口大骂:“锁我万年,难道还不够吗?”
万年?元卿蹙眉想了想,那得是一个人的几百辈子,顿时吓得心噗通直跳:“你是妖?”
“哼!真是贼喊捉贼,酒中下药,再设法阵将我封印,缚以镇魂锁困我于千尺潭万年,竟说我是妖——”
众人也没听懂来龙去脉,只听他万般委屈叫嚣不止。这人可不是寻常凶犯,元靖也没法审问,场面倒是一度尴尬。
那人见没人理会自己,竟安静了下来,瞅了元卿一眼,便道:“你多少岁了?”
“十六,不对马上十七!”元卿说完倍感不妙,青巳又贴近了几分,“你问这做什么?”
“哼!无知!论岁数,我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
元卿徒然拧了下剑柄轻划之下再是一推,那人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两眼瞪如死鱼,原来元卿的剑已探进他嘴里,此时若是一旋舌头可就没了。
“说——你究竟是谁?”元卿一声厉呵,那人顿时吓得神色大变,只是两颗眼珠不停瞟着元卿的青巳剑。
青巳长约半丈,剑身狭窄忍薄,因而轻盈无双,剑体蛇形蜿蜒剑尖如信子,其刃吹毛断发,主以击杀,割杀气荡山河,传说一击千重浪,一横万物夭,中者无一生还,只是质地柔软难敌重器。江湖素有“青巳出鞘门,阎王划生死”一说,虽是女子所用九州神兵剑中却排名第九。
剑已入候如何说话,这人神色闪烁自然是
指这把剑阻止了自己说话,匡奚若才上前拉住元卿的手把剑退了回来:“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诡云庄啊,你当我困糊涂了?”
“那你可知你身边这位白袍尊者是谁?”匡奚若这一问,黑瞳玄尊便极为配合地转过身来,只是看到黑瞳玄尊一双乌黑的眸子,那人徒然疯病发作。
“妖!你是妖?”
匡奚若赶紧将方才为他擦脸的方巾塞进他嘴里,这才止住了他叫嚣。
“你听着,这是诡云庄庄主黑瞳玄尊,一生光明磊落,已在这诡云庄住了三百年,为的正是震慑邪祟!可我师尊说他从未见过你,那你又会是谁?莫非三百年前你已在千尺潭?”
见这人要说话,匡奚若才将方巾拔了出来,那人喘了几口粗气才道:“那三百年前这庄里的人呢?难道都死光了?”
黑瞳玄尊此时才沉沉道来:“三百年前诡云庄也仅有一人,这人生性好酒,一日酒后误入阵中伤了自己,以血点阵显出生门让邪祟逃了出去。而后邪祟肆虐浴水镇,九州八大玄门全力镇压却以大败收场,无奈本尊出手才勉强将邪祟全数封印在这诡云庄!不想一守已是三百年!”
“这么说你不是妖?那你的眼——”
“邪祟狡诈被法器所伤!”
“那再往前几千年的事你知道吗?”
这人一问,众人自是目瞪口呆,在人族的生命中只有百年的生死,千年不过是一份遥不可及的期望,该为长生。而长生不过是玄门所求的境界,然而九州玄门至今也未见超过千年的修炼者,几千年何其遥远?
黑瞳玄尊道:“九州虽为广袤,却也只有存世三千年的异人无知,阁下之言若并非诳语,兴许他知晓也犹未可知!”
“罢了罢了,你们人族本来就短命,就当本尊没问——”这人很快神色飘忽,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你们也不知是谁捆了我?”
见这人会说话,姜曲阿却冒冒失失走上前来道:“你是说捆你的脚还是手啊?”
“脚——”这人低头一瞅,顿时一惊,“对啊,我现在是人形啊,这手——是你们干的?”
“你话太多!我们的问题你一个没回答,再不说把你扔回千尺潭!”元靖执剑的手已酸软,可这人硬是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倒是急得他不耐烦起来。
千尺潭的恶臭是个活物都觉得恶心,更别说是一个人,那人马上正色道:“好!你们这些人族听好了——我,不!本尊叫鳞十三,封号七宿神君!”
元卿早累了,收剑回鞘鄙夷地瞪了鳞十三一眼道:“你不就是那个乌龟……”
话没说完,姜曲阿却接了过去:“乌龟王八蛋!你就是只乌龟,明明是妖,还装什么神君?”
鳞十三一脸无奈,惨兮兮地重申道:“我真是七宿神君,不信你们去附近神庙里查一查,肯定能找到我的封号!”
“还神庙,我现在就把你供起来!”姜曲阿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就朝鳞十三眼睛狠狠砸了一拳,哪知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随即传来,不是鳞十三大叫却是姜曲阿嗷嗷大叫,“我!我的手!”
鳞十三却没事人一样洋洋得意道:“我的骨头硬得很,别说拳头,刀也没用!”
“我看千尺潭对你最有用!”元靖也霎时收剑回鞘,拿上伸手要将鳞十三拖下床扔回千尺潭里。
黑瞳玄尊却执手摇了摇头:“奚若,去附近神庙查查!”
匡奚若施礼之下退出门去,鳞十三却仰着头惶恐不安高道:“快去快回啊!千万别贪玩,这是会出人命的!”